(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34 次) 时间:2001-02-11 00:38:18 来源:王晓红 (菩鲁) 转载
三生三世
菩鲁
在讲这个故事之前,我是一个恶人。
我死的时候,冥冥中一个声音说,你必成走兽、飞鸟与鱼,在轮回中赎你的罪过。
(一)
我飘行在炎热的草原上,我知道我是什么。两只狮子在阳光下疯狂造爱,干季的金色草仿佛似要燃烧,我喜欢这样的开始……
我出生的时候,也同时认识了我的哥哥,忘了说明,我是一只小雌狮。我的母亲是狮群的女狮王,她矫捷美丽,捕猎的时候她如缎的金色皮肤在阳光下闪光,常会有笨笨的小兽迷惑于她闪烁的美丽,不及逃避就成了她的猎物,于是我和哥哥就自然要比同群中的别的小狮子要健壮。
父亲是个很厉害的首领,他是不允许同群的两位叔叔接近母亲的,可是他却总会去找其它的女狮。他对我们总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纵容,我们会去咬他帅气的深棕色鬃毛,或是扯他的尾巴。他有时会把我们拥在怀里看阳光下的草飞扬的样子,风里面父亲不象是狮群中最凶猛的雄狮。而当他的吼声透着愤怒,当他的肌肉一块块纠结显出清晰的纹路,当他的利爪将发未发,他锋利的牙齿闪着青色的光芒的时候,他的样子真是可怕。
跟着母亲学习捕猎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我和哥哥跟在母亲身后,模仿着母亲包括她优雅步态在内的每一个动作,尽量的放轻声音不让她发觉,悄悄计划着我们的行动,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突然的跳起来扑在她背上……母亲去捕猎的时候我们就互相打闹着温习每一个母亲教过的动作,轮流扮演“猎物”的角色,然后,在“捕猎”成功后,“猎手”和“猎物”抱在一起笑着翻滚在一起。
后来我们一天天长大了,哥哥开始整日忙着与其它的幼狮打斗,我知道它在争着将来狮王的地位,而他不会让我们失望。后来我们就长的更大了,父亲的脾气竟然也变了,他开始对哥哥很凶,后来,哥哥被狮群驱逐了,连同其它的小雄狮。看他们离开的时候那伤感的表情,我真想去挽留他们,可是,我不敢。
再后来的日子过的很平静,我开始自己捕食,吃饱了就在草丛中看兽群的迁徙,看早晚的云霞,在阳光里休息。我开始长成一只美丽的女狮。直到我生命中的第三个干季。
那又是一个有着美丽阳光的季节,狮群中的雄狮们又开始了对没有幼狮的女狮的追逐,他们的疯狂还没有感染到我,我只知道自己还小呢。可是,其它的狮子却不这样想。那天,在把刚刚猎到的角马与狮群分享后,我悠闲的看着迁徙中的马群。父亲走了过来,向我摆出了他追逐女狮魅力姿态,态度明确的开始了动作。我惊极。当然,狮群中都是这样的,可,我有人的心。我躲避,他追逐;我愤怒的甩开他快速的追上;我知道只能正面的冲突了,我摔开他伸过来的前爪,而这无疑是激怒了作为狮王的他,他一爪扫过来,我的前额一下子划开了。伤口从额前穿过面孔直到嘴边。血漫下来,眼睛一下子蒙上了一层红雾……
父亲没有再理会我,我趴在草丛中不知所措。我疼痛,我脑子里开始凌乱的思考,我知道我想走,离开这狮群,可我怎么走?我知道要走只能等大家沉睡,我才能悄悄的离开。那一个下午,我什么都不再想,我要休息,要在天暗了,狮群都疲惫了的时候,开始我的逃亡。天许是黑了,我感觉有谁在舔拭着我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睁开眼,是母亲,母亲用一种了然的眼神看着我,看我醒了,她静静的引领着我陪伴着我轻轻的悄悄的离开了。她送出我好远,我知道她的深意,我知道,如果有狮群的狮子追来她会为我做些什么,然后,她回去了,而我开始我的奔跑,一无返顾。
三天后,我已在离群很远的地方,我的伤口已经好了很多,我捕杀那些脆弱的小兽并独自享用,这加速了伤口的愈合。我以为就这样做一只孤独的猎手也很好,埋伏与杀戮的生活精彩而自由。
可是我是一只狮子,就注定要过狮子的生活。我遇见了他们,一群如我哥哥的狮群一样的被父亲驱逐的年青雄狮,我成了他们首领的妻子。他很象我的哥哥,一头深褐色的鬃毛,金色的强壮的身躯,捕杀羚牛的时候身手矫健敏捷,阳光下他周身散发着王者的气息。我于是随着他,去找寻新的狮群。我们狮子就是这样,年青的雄狮们组成新的队伍,去寻找有女狮的狮群,与狮群的雄狮搏斗,赢得新的狮群的地位,而年老体衰的老雄狮,就只有被驱逐与被杀死的命运。很快的,我们找到了一个很大的狮群,他们的领地临近一条整年都不会干涸的河流,他们的五只雄狮都已经不很年青,他们的七只女狮有四只正是好年华,另外的三只也如我母亲的年龄。于是,雄狮间的斗争开始了,我眼见着狮群的狮王被杀死,其余的被驱逐,看着我们的雄狮一一杀死狮群中的幼狮,然后是女狮们献媚的交接过程,然后,我成为这狮群的女狮王,与狮王共同统治着这狮群。
雨季的时候,我第一次成为三只幼狮的母亲。他们都是小雄狮,喂养他们并不很费力,我们的领地水草丰美,猎物丰富;我们的狮群年青而强大,不会有威胁,更重要的是,其他的女狮由于是新交接的,被杀死了幼狮之后,还都没有生育,狮群里只有我的三只幼狮,而狮群里的幼狮是所有女狮共同抚养的。我教他们捕猎,不用回头就能想见他们蹑手蹑脚的跟着我模仿我的样子,感觉到他们的交流的眼神,在他们扑上来的一刹那翻个身,让他们都落到怀里,然后看他们失望又带着快乐的样子。有时侯就远远看着他们玩捕猎的游戏,“猎手”与“猎物”的游戏总是那么的让孩子们着迷又快乐。
第二年,其他的女狮也有了自己的幼狮,我的三个孩子当然要大一些,自然的成为幼狮的首领,可是,我知道他们的命运——他们已经开始乐于互相以打闹来决定位次……
果然,他们,一天天长大,第三个干季的时候他们终于没有避免被驱逐的命运。
然后,我自然的又有了新的孩子,雨季到来的时候,我的两个女儿用她们纯净的眼睛看着我,我的心里重又注满了喜悦。女儿很快就长大了。当我又一次生下四只幼狮的时候,她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已经是一位祖母了。当然我依旧强健而美丽,脸上的疤痕成为我的标志,当我发怒,其他的女狮会害怕的发抖。我还是一个出色的猎手,我带领着女狮们围捕角马或是羚羊从不失手,守着充沛的水源,我们的狮群几乎没有挨饿的经历。当然,岁月是很残酷的,我们的三只老一些的女狮都不可避免的死去了,让我开始担心与她们年纪差不多的母亲。
可是,没有什么是永远如意的,而对雄狮而言更是如此,我们的狮王和他的雄狮兄弟们已经不那么年青了,要知道争斗很容易使一只雄狮变得容易衰老,这对整个狮群都是一个阴影,虽然没有谁会说破,它却无法避免的在我们每一只狮子的头顶弥漫着,并且一天天加重。一群更年轻的雄狮果然出现了,他们用他们的力量很快就击败了曾经神勇的我们的狮王,取代了他的位置。我藏起了我的孩子们,可还是有一只被新的雄狮们发现了,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死,我没有办法。其他的三个已经悄悄的逃走,对我已经很幸运——我的女儿们没有保住她们的幼狮。
在新的狮群里,我用我的意志继续带领着我们的女狮,并在新的一年的雨季又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儿,让我心里很欣慰。还有我的两个大些的女儿,也再次做了母亲,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一天天的美丽起来,看着她们,常会回想当年的自己。收了心思,去捕猎依旧是必要又有趣的活动,有时候也会问自己,是不是也有一点老了?
狮子捕猎的规则是,观察着路过的兽群,瞄准看起来最慢而弱的一只,冲上去直接咬断颈部的动脉。那时候,动脉的血很有节奏的冲进喉里,新鲜而温暖,带着阳光的气息(我总是那么喜欢草原的阳光),你感觉到口里充满鲜嫩的还在轻轻颤动的肉的气息,于是捕猎成为一件美丽的事情。而那天,我决定做一件特别的事情:我直接冲向了牛群中间的极健壮的那头,我知道他是这牛群的首领。果然,十几个长着尖长的角的头向我伸过来,我没有理会,电光火石间,咬中了他的颈动脉。牛群四散。我用尽心思感觉着那健壮的牛的心脏把血压到我的口中,而那心脏的力量正一丝丝弱下去,停止了,我满足的松了口,看我可爱的孩子们跑过来,拖着那庞大的羚牛的身体蹭向狮群……没有谁注意到我的身体也已经有四个洞在流血……
我飘行在空中,看到一群秃鹫在争食着我遗下的皮囊,它们嬉笑着啃食着,我听见它们说:这狮子的肉也是这么软烂的……
我听见自己在笑,想告诉它们,在它们认识我之前,我的肉硬的象是铁……
(二)
我开始在天空寻找下一个归宿。在一个很高的山崖上,我看到一只很粗糙的鸟巢,巢里睡着三只蛋,我于是奔向其中的一只,睡下去。
过了多少天自己也不很清楚,只是突然的从梦中被吵醒,听到嘈杂的争论声。隔着蛋壳透过温暖的阳光来,我就啄破了那蛋壳。一眼看到了我的母亲,就知道自己是一只鹰了。嘈杂声来自我的两个哥哥,他们比我稍早一点来到阳光中来,他们喜欢争论。
大哥是个特别喜欢多说话的,二哥从来经不住他的挑衅,于是,整个巢里都听着他们的争论声。
母亲和父亲总是在外面飞来飞去的,每次回来都会带些新鲜的肉给我们吃。当他们回来,我们三个就都放下争论的话题,开始奋力的扇动翅膀,张大嘴巴,向他们撒娇,惹他们注意,总之就是为了让他们把那并不多的食物塞进自己的肚子。那时候很奇怪,好象生活除了饿还是饿,就是尽可能的让父母亲把吃的东西塞进去,然后拼命的消化掉。整只的老鼠都不需要喘气就咽下了,就只能喂给一个孩子,要是碰巧有兔子之类大些的食物,就是那咽的最快的吃的最多了。就这样,我们三个孩子逐渐的就有了分别了。先是大哥,大哥是个很骄傲的家伙,要是争论没有停止母亲就回来送吃的,他总会为了多说一句话而少吃到一点,二哥虽然是见了吃的就想抢,有时也还是会忍不住多搭腔。这样下来,就我这沉默的小妹妹吃到东西的机会多些。慢慢的我发现,母亲来喂我们的时候,很喜欢我在她走之前用嘴巴蹭她的脸,于是我就常这样蹭蹭她来表示亲热,这成了我们母女的秘密,自然,母亲给我的食物也就更见多于两位哥哥了。我们越长越大了,父母明显的开始喂不饱我们,大哥开始快速的瘦下去,父母亲也就不再把小份的食物给他,他很快死掉了。母亲那次飞出去很长时间也没有找到吃的东西,等她飞回来见到大哥已经死掉,眼里有种奇怪的神色,有些伤感有些无奈,更有些似乎是轻松的味道。她把大哥衔到巢边,撕扯开来,一口一口的喂给我和二哥,我们都不说话,就安静的吃掉了他,我也不知道母亲想的是什么,只是那时她看我的眼神很特别。后来我们更大了,除非是捉到兔子之类或干脆是羚羊,我们很少能吃饱。得到偏爱较多的我自然的又在与二哥的竞争中占了上风,在大哥死后的四五天,他也没有坚持下去。——这次,我吃掉了二哥。
那时我已经可以在父母亲去捕猎的时候扒着巢的边沿向外看,我看到悬崖,看到我们高高的巢下面找不到一只可以动的动物,也许是被我们吃光,也许是这地方太危险,也许是父母刻意选择了这离天很近的远离了其他的生物的地点。我知道我们是鹰,我知道我们使周围的动物退避不及。
后来我当然的开始学习飞行了,我已经和母亲一样大,翅膀虽然很脆弱,却已经可以在山石和不多的树木中飞行一小段距离,母亲总是离我不远,父亲捉了猎物会追着叫声找到我们,把食物送到我的口里。
我终于学会了做一只鹰该有的生活,我已经可以自己捕猎,我的翅膀健壮,我的脚爪锋利。那时侯母亲说你该离开了,她很坚决的赶我走,我于是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筑了一个简单的巢。要知道鹰的巢不是为了舒适的,只是方便休息。
当我独自在高高的天上盘旋的时候,我突然的明白了母亲让我吃掉两个哥哥的深意。在我们飞行的高度,没有其他的鸟儿能够陪伴你,鹰是孤独的动物,可是,我在飞的时候,血液里流动着我的兄弟。
每一天我都试着捕捉比前一天更大的东西,老鼠是我最开始捕到的基本食物,慢慢的兔子加大了比重。兔子这东西很可爱,吃一只可以一天都不用吃别的东西。我在高高的天空飞翔,眼神锋利,那奔跑中的兔子颜色与枯草一样可逃不过我的眼睛,于是猛的俯冲,抓住它,把八跟趾爪都嵌进兔子背后厚实的肉里。当我头朝下俯冲向兔子的时候,风呼呼作响,而兔子虽然已经发觉了危险却无法躲避,被从地面一下子提起到高空的时候它还会害怕,之后就连挣扎也没了力气,被突然的眩晕先是就吓昏了。这样的兔子是最好吃的,因为还没有完全死掉,口中的兔肉有着完全不同的弹性,血也没有流出去,比母亲喂给我的已经杀死的兔肉更肥嫩多汁。当然我也遇到过一只不同的兔子,这兔子很肥大,被我提起到空中后居然没有昏头,反身用腿蹬我,兔子的腿我是知道的,都是很紧实的肌肉,一下子蹬来还真的很重,为了避免受伤,我只好松开了它,而那兔子从高空落下,摔死是难免的,最后还是做了我的美餐,只是在吃的时候,我对那蹬了我的兔腿很多看了几眼。从此更加的小心。
第一次独自捕到一头小鹿的时候,心情激动的不行。其实那时候我还不需要这么大的猎物,一次吃不完,鹰可是不吃腐食的。可是,捕羊啊,鹿啊这一类的大猎物是鹰的光荣。这就是说,你的爪足够利,翅足够健壮,抓着比自己还重还大的鹿飞上悬崖上的巢是鹰独享的光荣。当我独自品尝鲜美的鹿肉的时候,我知道了我做鹰的价值。从此,当我在高空飞翔盘旋,我的眼骄傲的俯视着身下飞行着的大小的鸟儿,自觉与他们永远不能同路也不是遗憾,燕雀毕竟只是燕雀。
他是在那个所有的其他鹰都在寻找伴侣的季节找到我的,对我而言,他是我的伴侣,是另外一只鹰。鹰们是不互相说太多话的,我们都孤独,强大,希望能延长自己的生命和骄傲。于是,我们完成这所需的各个步骤,用鹰的冷漠掩饰心中的激情,然后,在一个巢里,我们孵育着我们不承认是爱情的我们的结晶。那是三颗蛋。我们在一个巢里安眠,我们在各自的天空里飞翔,我们分享我们的猎物,借口说这一切为的是巢中的孩子。当我也如母亲,把弱小的孩子放弃,我告诉自己,他们的出生只是为了让强健的那一只有更多的机会和压力;当我把自己的孩子撕碎喂给他们的兄弟的时候,我知道有一天那活着的孩子一定会懂我;当看着自己的小鹰终于飞出巢去,走向自己的天地的时候,看着他从此走上那充满着骄傲与孤独的不归路,眼中就映出母亲的眼神:她那时候,正是在教我如何做一只鹰。
可是,意外总会有,那是我们的孩子终于长大,离巢飞去之后不久。那时候我们都一下子轻松了也有些失落,所以,第一次,我们飞的很近。做鹰这么久,我都忘记了这世界还有人。当然我们的眼睛是那样的敏锐不会看不见有人的存在,可是,我们都不知道,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直到我看见了那人手中的枪。我知道枪这东西的,他不知道,我要他赶快走,可是枪是比我们还快的东西。我听见一声很大的响声,他就突然的直落了下去。一切都那么突然我竟还没有准备好他就落下去了……
那地面上的人弯腰去拾他底上的身体,那时候我猛的冲下去,撞向地面。我没有想复仇什么的……只是觉得鹰应该有个壮烈的结局。
我飘行在空中,看见那人和他的同伴在拔我们翅上的羽毛,谈论着要用来装饰帽子,觉得没趣,正要离开,忽听一个问另一个:你说那冲下来的鹰怎么不来咬我呢?
突然觉得那人真是笨,要知道鹰的世界里,只有强弱,背着仇恨的鹰还飞的起来么……
(三)
我向海的方向飘去,看到那无垠的蓝涛的时候,心中一阵狂喜,我知道那将是我的家了。
将自己沉入并不太深的海床,阳光透过海水的波浪成了一道道光带交织的网,罩在有着缤纷色彩的珊瑚丛上,灿烂而眩目。珊瑚丛中自然要有大量的珊瑚鱼群,就在这丛珊瑚的边缘,一对亮黄色嵌一点银蓝的珊瑚鱼正在为他们的相遇而舞蹈着,我想,命运真是奇怪,难道每一个生命的开始都是那么的美妙么,还是我的运气特别的好?很快的,那将是我母亲的美丽的鱼儿开始产卵了,她那样小心的把卵一颗颗排好,码在珊瑚的根部,同珊瑚的颜色一样,象是一层刚刚长起来的珊瑚虫。我急忙选了一颗贴近沙土的钻进去,做这样的鱼儿该是多么的美妙……
时间过的很快的,卵的一天天成熟让我不得不醒来,当我终于睁开眼睛,透过薄薄的卵膜,我还看不清什么,只是觉得外面似乎非常安静,难道是卵膜太厚隔开了声音?咬开卵膜我钻了出来,惊呆了:显然是有海星来过,珊瑚虫已经被吃光了,色彩斑斓的珊瑚丛现在只剩下白色的珊瑚骨架,没有一点声音……回头看看自己半埋在沙土中的卵膜,不禁后怕。刚刚孵出的我的已经所剩不多的兄弟们也不敢出一点声音。这一片死寂的景象是那么的荒凉,一样是那道阳光的网,在珊瑚残骸上一荡一荡……我们必须要离开了。
我们开始了我们的旅程,离出生的地点越来越远,而所受的惊吓也就一点点平复。海水很温柔的环绕着我们,世界很安宁,不时有别的鱼群从身边游过,他们都很匆忙,也有邀我们参加的,可我们知道自己与他们的不同,我们是亮黄色的,混在他们的群体里太过亮眼。而且,我们没有什么方向,只想找一片珊瑚密生的水域,那里,海水中的浮游的小东西会很丰富,还会有、我们一样的珊瑚鱼类,有美丽的阳光,或许还有呢没见过的母亲……
海里面独来独往的鱼一般都是些大的或有毒的鱼类,他们似乎对我们这新生的小鱼群并不感兴趣,我们也就在他们的嘴边悄悄的长大了。长大带给我们的就是队伍的越来越小,每天都会有兄弟或是姐妹突然的就被路过的大鱼或埋伏在沙土下的鱼类突袭,然后我们惊恐的逃开……
在有些晴朗的日子,风很大的时候,透过来的阳光会摇摆的很厉害,有很多的植物的长大的叶子被海水卷得四处飞扬,在海底印下的影子常会被我们误认为是可怕的大鱼。而更可怕的是真正的暴风雨,那时侯只觉得整个海洋都沸腾一般,海水剧烈的动荡,暗流也愈加的汹涌而难以预料,我们被卷在汹涌的海流中,没有阳光,没有方向,被海水卷带着翻来覆去,而且无处躲藏。那时侯,海面传来的巨大的响声震撼着我们,这时候的海本身就象是一头发怒的巨兽。然后是闪电突然的划裂这一切的黑暗,再瞬间消失,那一霎我的头脑总是一片空白,甚至没有活着的感觉。只是当这眩目而短暂的光亮过去后,翻滚的海水颠荡着我的那难以抑制的眩晕,冲击着我的鳞片的疼痛总更深刻的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的,存在并且,还活着。
再暴风雨过后,我们的鱼群更加的小了。我们就这样在浅海里漫无目的的寻找着新的家园,每一天都会有新的信息夹在海水中传过来,朝着那海水最浓郁的方向我们寻找着丰美的水中花园。而我们也终于找到了。
那是个天气很好的日子,阳光透过水面射进来映着我们艳丽的鳞片,似乎昭示着这一天也许会有好运气。果然,前方富含微生物的水引领着我们,眼前的沙土渐渐的开始不那么单调,水生的植物开始茂密起来,更多的小而美丽的鱼群频繁的与我们相遇,一切都与我们一路前来的那些安静寂寞的日子有着分别,而且,这种美好的繁盛正一点点的加深加浓,而周围鱼群的欢乐也逐渐的感染了我们,我们知道找到了。果然,在阳光下,一片姹紫嫣红就在前面了,那闪亮的美丽不止是我们期待盼望向往已久的珊瑚丛,还有穿梭于珊瑚丛中的美丽的鱼群,他们的斑斓的色彩,让这一切显得那样的不真实。而且,有熟悉的亮黄色,点缀着银蓝的亲切的身影,那是我们一样的鱼啊!我们立刻就溶入了这份欢乐之中,也汇入了新的鱼群,这才是我们的生活。而这生活才刚刚开始!
然后,在这美丽的家园,恋爱的恋爱,结婚的结婚,我们这弱小的生命是不会太长的,何况我竟会遇到这样可爱的姑娘。她和我一样有着亮黄趁两点银蓝的美丽色彩,可是她是那样的小巧灵活,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典雅。而她又是那么聪明,鱼群在珊瑚丛中穿梭,她的舞蹈总比别的姑娘们的舞姿透着更多的快乐。于是我自然的喜欢与她跳舞,为她在珊瑚丛的一个隐蔽的小洞做了一个精致的小窝,那里没有一粒粗砂没有一颗石子,在入口的地方有一枝珊瑚正好遮住了大鱼能挤进的方向,而阳光也会在珊瑚枝间穿过,明亮又温暖……她是满意的。我们一起跳舞,玩追逐的游戏,最后,她美丽的卵终于排满了我准备的小窝。她是要在排卵后就死掉的,我没有办法挽救她,正如我也无力挽救我自己。我余下的生命该是找下一个姑娘再养一群孩子,然后我就该告别这美丽的世界了。可我没有那样选择。我决定到海面上看看。
我的行为当然在这里就开始不同于其他的雄性珊瑚鱼,可是,大家都将不久于世,谁会去关注我呢。我孤独的升上水面,迎着太阳的方向游去。
海面总是很喧嚣的,在水中我就总见大大小小的海鸟,各种各样的海船,可是今天居然很安静。我没有找到以前只见过影子的巨大的军舰鸟或信天翁,也没有那整日都见的鸥燕之类,只是阳光极其明亮,有白色的云朵。
我见到前方的水面有些奇怪,游近了才发现有一团水包裹着什么正从水底向上升,远远看去就象飘舞的海蛰,可是,水似乎从四面八方向它涌去一般,而它竟越来越小越来越高的升起,然后升出了水面,直直的飞到天空里……它牵着我的目光,看清楚了,那,是一朵莲花,还没有开放的莲花。我随那莲花向上看去,一个全身白衣的美丽女人正站在半空,带着温和的笑容。莲花在她身前停住,一片片展开,莲芯立着一只小小的白色的玉瓶。她轻轻的捧起玉瓶,把手中的柳枝插进去,微笑了。我听见她说:你可以跟我来了……
现在你知道了,如今我是天上的一尊神,只是不要问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