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为网络提供什么 - 稻粱之文 - 雷东多

(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115 次) 时间:2001-02-08 15:03:03 来源:雷东多 (allchinese) 原创-IT

  去年初在一个小范围集会上的发言。当时正是互联网热潮高涨之时,作为一名人文学科的就学者,我听到了不少从本领域发出的不同声音。不可否认也有不少真知灼见,当窃以为还是多做少说好。于是就选择了这个角度。

  当你发现你有以下的状况时,这表示你已在万维网上呆得太久了。
  ——最亲近的几个朋友的性别对你来说是个谜,因为他们的绰号都是中性的,看不出性别你也不敢问;
  ——妻子定下一条规则:计算机不许上床;
  ——妻子说:“婚姻中沟通很重要……”你就去再拉一根电话线,装一台机器,两人联机Chat。用HTML格式写家庭作业,用URL交作业;
  ——当有人问你邮局在那里,你会说到http://邮局.万寿路.北京/去看看;
  ——当你在阅读报章杂志,每次看到有画底线的标题时,都有一股想去按下它的冲动。
  ——奇怪为什么ISP把每月200小时的访问时间就敢称为“不限时间”;
               ……
  相信不少网虫在“冲浪”时都曾见过这个著名的帖子——“www症状”,许多人在阅读到它时,都会不由联想起自身境遇而会心一笑。的确,此帖对“终端人”的刻画是非常形象的。它对那些热衷于网上冲浪的超级网虫们做出了最为直接的描绘。
  如此帖中所描述的“网迷”们目前在中国为数并不少。数所高校学生宿舍连上CERNET使得学子们在学习之余有了另一片驰骋的天地,众多ISP为了将“上网进行到底”的调价措施则使寻常百姓得以跨进互联网的门槛。依CNNIC(中国互联网中心)的统计,中国的网民数量一年翻一番,截至目前,近千万的数目虽在中国总人口中是个小部分,却已足以将一个“网络”炒得世人皆知。
  于是,网络变成了公共的话题。在一阵喧嚣之中,网络带着光环在中国浮出了历史地表。随处可见的是对网络颠覆性力量的顶礼膜拜以及不假思索的追随。1999年是电子商务年,是学生创业年,是政府上网工作年……网络将风光一时的比尔·盖茨都给pass掉了。“比尔·盖茨一思考,.com一族就发笑。”一阵喧闹后,大家才发现,触网后怎么做谁都不知道,只知道不触网不行。于是继续上网,只是为了“在网上”。
  好在并非所有的人都昏昏,以批判与怀疑为己任的知识分子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历史的经验告诉了他们,每当一次新的技术革命发生之时,往往就是该时代人心理失衡,苦苦寻找失落的精神家园之日。这个时候,人们最需要的与其说是新技术革命带来的物的福祉,毋宁说是具有当头棒喝性质的人文关怀。反思的声音开始出现。中国教育电视台为此还专门邀请了国内一流大学的博士生导师与顶尖级学者就网络时代可能给人们的心灵造成的负面影响进行了系列访谈,在对网络的一片“莺歌燕舞”声中发出了冷峻的盛世危言。
  总的来看,对网络现状及其发展,具有人文关怀的学者主要担忧以下几点:
  人际交流减少:借助于一台PC一只“猫”,人们坐在家中似乎就可实现现实生活几乎所有的交流。这是人们对网络推崇备至的原因之一。然而,或许正是因为网络的这一特性,使得人们情愿借助于网络面对冰冷的屏幕。以前情真意切的长信被不痛不痒的短章伊妹儿取代,交流变成了虚拟的,真正的朋友却很少见面;
  网络犯罪增多:早期黑客信奉“进入电脑的权利应该是不受限制的,而且为一切人所有”、“一切信息应该免费”、“在电脑上你能创造出艺术和美”等原则,打破了主机型电脑的在技术和信息上的垄断,为电脑技术的发展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可当前黑客早已了丧失了绅士风范摇身一变为骇客,他们窃取银行账号获取非法钱财、攻击其它服务器显示自身技术以求为大公司所收容;
  道德日趋下滑:不少网友过分夸大网络虚拟的特性,认为到了这里就完全可以逃避传统道德的束缚,于是不负责任的欺骗他人、散布虚假信息,破坏了最起码的网络礼仪,使得混乱的局面进一步加剧;
  电脑病毒难控:从某种意义上说,Internet的发展和计算机病毒的传播是相辅相成的。CIH、美丽莎、爱虫借助网络大行传播,为我们的世界带来了巨额的损失。如果病毒这个毒瘤没有很好的良方加以制服的话,那么网络在给人带来幸福和美好的同时,也给人们带来了恐惧和不安;
  信息泛滥成灾:由于网络的言论过分自由,任何人都可以发布信息,任何信息都可以随意发布。从前,我们花大量的时间寻找我们所需要的信息;今天,我们花大量的时间验证所获信息的真假。
  渐渐地,人类在“e”化的同时也在被异化。人们当初发明网络的时候,无非是要提高工作效率,给人类带来便利舒适与快捷。然而,形势并非完全按照我们所想象的发展。网络那种无边无际的感觉,常常使一些“意志薄弱者”经不起网上风景的诱惑,而成为网络的俘虏,深陷网海不能自拔。
  不可否认,有识之士的批判为网络敲醒了警钟,让它在发展的过程中得以校正自己的步伐。但做为一个人文学界中人,我们是否也应给自己的思路做一做调整?人文学科在诸学科中最直接关涉到人类对自身的反思,也特别地关系到人类对自身境遇的理解与颖悟。可这种反思此时此刻一定得以批判的面貌出现吗?社会关怀一定得从怀疑的角度切入吗?
  互联网带来的问题是不可否认的,但在我看来,目前的互联网还处于襁褓之中。做为即将到来的信息时代的一个重要工具,互联网在许多方面都急待规范化。
  信息时代在技术层面的主要特征是计算机与网络的普及及种种文件处理技术的蓬勃发展和应用,这道出的是传播对象在传播形式上的重要表现——鉴于有些学者认识到对于传播媒体的选择之意义远大于该媒体可以传播的内容,因此他们直接定义“信息”为一种形式,故此处用的是“传播对象”一词而非“信息”。——但信息时代毕竟是以内容为主的时代。内容的处理可以归于技术人员,但内容的选择必须由相应学科的专业人才来把握。当然,选择内容并不是去简单地做个专业网站。在内容的建设过程中将会有一系列的问题出现,如:选择什么样的内容最适合数字技术的处理,以什么样的标准实现不同学科数据库之间的关联,如何在高速变化的数码环璄中培养人的性情、气质、风度更是今后发展中的难题……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吧:利用国内某著名搜索引擎,在其中查找关键词“史记”,得到的结果足有5千多个。结果从何而来,我们需对此搜索引擎的原理有一个了解。其实此搜索并非是基于整个页面的搜索:若每查找一个主题词都将所有网页过一遍,从速度方面来讲难以实现。一般说来,搜索引擎均是依据某种算法为页面做压缩形成索引,查找时并不找网页,而是直接找索引。但至于索引怎么做,依据什么样的算法,非此公司人士自然不会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基于内容考虑的页面与索引之间的映射关系如何建,必须有优秀的人文知识分子参与才能保证其科学性,这也是一项非常严峻的课题。
  从这个例子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在参与描绘信息时代的地图时,人文知识分子的另一个重大的责任。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社会精英在聚敛动力时体现出来的作用有时是不可或缺的。互联网更是如此,传统社会之“精英构成”在网络上必然会有反映,因为“映射关系”永远掌握在知识阶层的手中。
  我所知道的北京大学计算语言学所在这方面就做了不少工作,他们建立了大规模的综合型语言知识库作为发展汉语信息处理的基础工程。此知识库既包括词法、句法知识,也包括语义乃至语用知识;其基本语言单位既有词,也有语素和短语;既包含原始的语料,也包含经过多级加工的语料,知识含量高、存储格式规范的机器词典更是一重要的组成部分。在今后的语言分析中,这些基础工作都将是宝贵的学术资源。但可惜的是,在其它人文学科与专业中,类似的工作很少有人去做。
  回到前面所讲网络之问题中去。深究一下它们之所以会出现的深层原因,应该能看到,这些问题都不是纯粹由科技带来的问题,它是应用信息科技于社会时,与人文和社会现况互动所产生的结果;是应用信息科技时的眼光﹑价值取向﹑态度﹑方法以及规划﹑创意发生了问题。不是因为网络的发展没有技术或者缺乏动力,而是因为人文知识分子参与的太少了。我们未能把握好方向,与技术工作者共同走向未来。可以说,这次对网络的审判,是人文知识分子在社会的发展时缺席、在自己未能承担起义务的时候,对埋头苦干的合作伙伴技术型知识分子的审判。
  未来的社会是一分工合作的社会,人文知识分子与技术工作者理所当然地会走到一起。但正是这种合作,向参与其中的任何一分子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为这种合作是建立在沟通可能上的合作。在一个庞大的跨学科项目中,人文学者要具备协调的能力,必须对技术的发展趋势有一大致的了解。
  不过很显然,要求人文知识分子去掌握技术,就象要求工程师研究叙事学一样,既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从完善自身的角度来看,我们曾要求非人文领域的人也得具备最基本的人文素养。一个工程师可以不懂江西诗派,没有听说过性灵文学,但必须知道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同样,对于人文学者来说,也应具备最起码的科学技术知识。我可以说,我了解伽利略、牛顿,甚至还懂爱因斯坦。不错,这很好。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在我们的科学常识中,也应该加上网络。
  在了解今后的技术发展时,有极其重要的一点——人文知识分子倒不必拘泥于技术细节,而应避实就虚,发挥长于宏观把握的长处,从方法论的角度入手。象麦克卢汉讨论传播工具、象詹明信讨论电子民主、象吉登斯讨论信息社会,都是极其成功的例子。
  未来学家尼葛洛庞蒂在其著作《数字化生存》中曾谈到:15世纪约翰·谷登堡在欧洲发明活字印刷术后,又过了一个多世纪,仍然有很多人认为只有手稿才是有价值的,它的艺术魅力是印刷书籍根本无法匹敌的。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的领袖人物之一蒙泰菲尔罗就说过,拥有印刷出来的书籍会让他感到羞愧。正是这种态度把人们同新的创见、新的技术隔离开来。由此,我们应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让蒙昧的灰尘迷住双眼。也许此时,我们也应拨开眼前的迷雾,认清我们最需要采取的措施。对成长中的网络宽容一些,先不着急批判,而是沉进去,将我们自己应做的那一份做完。
           原载《学术界》2000年第5期(九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