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175 次) 时间：2000-12-15 10:23:50 来源：暮尘 (暮尘) 原创-IT
他回头看了下身后的她，她也正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一脸的孩子气，跟着进了包间。
小姐进来，问要不要去点菜，他问：要吃什么？
她边脱大衣边丢给他一句：你就看着点吧，凭你良心！
他随着小姐去一楼点菜。
这是一家很不错的海鲜馆，一楼有供客人点的活海鲜。
他知道她还在气。新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她打电话要他一起去逛街，不但要逛，还要逛上一整天。他没答应。
她是个不太会撒娇的女人，却很任性，语气里通常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他一直很奇怪，他们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可是她对他说话，要求他做什么，一向都理直气壮，毫无愧色！他在她的无比自然，无比底气十足的语气前，常常搞不清是不是他们之间真的存在着什么必须宠着她、纵容她的事实，而每每她飘离视线后，他总是很沮丧的发现：其实，他们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是见过三四次面，而每次，都是一起吃午餐。天知道，他连她的手都没碰过，可是，她一向都很自然并且十足骄傲的向他宣称自己是他的情人。
她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女人。
点过了菜，他一个人走回二楼的包间。女人抬头看了看他，露出一个很好看的微笑。其实，她一点也不漂亮，脸有点胖，鼻子有点塌。可是，眼睛很可爱，是那种笑起来会弯成弯月的，而且，密实的睫毛，在脸上洒下一道小阴影，不管怎么说，她还算是个可爱的女人。
他知道智力竞赛又要开始了。和一个聪明的女人说话，是个让人激动的事情，同时，也充满挑战。
“你怎么不陪我逛街？为什么？”她虽然笑着问，可是，看得出，脸上仍余怒未消。这次没搞什么花絮，问题简单而直接。
“你说为什么？”他不想多说，那样会很被动。
“怕给人看到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法律上并没有说不是夫妻的男人和女人不能一起逛街。”她 从来都这样蛮不讲理，并且，时常摆出她自己的歪理一大堆。
“我不是答应你逛半天吗？”他为自己的懦弱感觉害臊，因为，他心里并不想这样说，可是，看着女人的脸，他的话变了。
“不行！你非陪我逛不可！你得赔我一天！补回来！我就要看你难受。你非得陪我逛不可，我这么没劲，也得让你难受难受。”她仍然是老样子，任性，带些不容他人拒绝的神气，还有些不容质疑的理所应当。
看着她的脸，他就想起电话里，她被拒绝时的哭泣，而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哭过的，他一向以为她是那种根本不会哭的人。可是，无论她怎样蛮不讲理，怎样纠缠，他都不肯答应陪她的时候，她哭了，并且很委屈的冲他叫，摔断电话。
奇怪的是，听到她哭的时候，他并没有心疼，却有点庆幸自己终于可以让她哭！在她的面前，他从没有给过她什么宠爱和纵容，一直冷冷的。甚至在谈到要和她做爱，也是言语冷静，条件摆得分分明明。
这种女人得到的荣宠过多，再多些，也不会感激。反倒是对她冷淡，可以使她多些兴致。
他感觉自己能明白这点，证明还是个聪明的男人。而他一向并不以为自己聪明。
瞧着对面的女人，他有些明白了。知道她过得可能过于平静了。平静的日子对于她这样的女人，意味着难以承受的折磨。她一定是又感觉无聊，没劲，所以，折磨他来快乐一次！他突然就有了主意，知道自己的话，要怎么样来说了。
“我陪你，陪你，咱们在你这边逛一天，再去我那边逛一天，陪你逛个够。其实我特别希望陪你逛街，你这么年轻漂亮，给人看到，我多有面子！”
她很奇怪的看看他，就恨恨的说：“休想！你想逛，我还偏不逛了！不去了！”
他知道，这回合，他赢了。
“我想离婚。”她看着端上来的一盘贵妃香橙，自言自语的说。
“怎么了，别闹了，好好过日子吧。”他稍带些哄孩子的口气，他知道，她是被惯坏了的女人。她说什么话，不必太在意的，她也许只是一时的情绪。
“我过得特别没劲！你知道吗？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想离婚。”她很认真的说。
“我也想离，离不了。”他说得是事实，但是，与她无关。他不明白婚姻为什么可以那样惨烈的改变了一个女人。让当年那个可爱的天使，变成今天这个让他避之不及的女人。一想起老婆，他的心会淡得什么也不剩。每天琐碎单调的对白，因为孩子和家事搞得高兴的时候几乎没有。她也性情大变，根本不是从前的那个可人儿！
话题有些沉闷。好在，她及时改变了路数，给他讲起来如何在网上和人玩情人游戏，如何和他们电话穷侃。她带些坏坏的笑意，可是，笑里，不停的泄露着一个秘密：她只是个单纯的女人，很单纯。
他听着她讲话，看着她很有些得意的笑，冒出一句话：“你老公其实待你很好，如果是我，早把你打到床底下去了。”他说的是真心话。这样一个整天胡闹个没完的老婆，不打还留着吗？
她眨着黑眼睛，极力的想做出惹人怜爱的神情：你舍得打吗？
好气又好笑，他正儿八经的告诉她：这和舍不舍得没关系。
她于是很黯然。低了头，有半会儿没说话。
他看得出来，她只是个任性的女人，却并不随便。认识大约有一年多时间了。在他婚姻最艰难最低谷的时候，在他最无以为寄的时候，曾经想把这个女人拉到床上，占有她，重新找回一丝快乐。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振作，需要征服一个女人，来找回往日的自信和激情。可是，他失败了。她象只鳗鱼，每次都很亲密的接近着，可是，当他一伸手要抓，她就会惊吓着跑开了。
他曾经在电话里和她讨价还价，想尽办法说服她，可是，她总是摆出一大堆理由，不肯屈服。并且每次都在拒绝他的时候，拿出一幅很受委屈的样子，求他仍然把她当作情人。他感觉这很可笑，她是他的什么情人呢？有名无实！
可是，他无法不接受她，因为，他也知道，他是喜欢她的，或者，是爱。
她不作声，看着他的表情，真的好象如果自己是他的老婆，他就立刻动手来打的架势。她不由得想起老公，那是个非常疼她的男人。由着她如何胡闹，他都会安静的看着她。他说过，他不担心她会跑掉，因为，再没有哪个男人会象他那样纵容她，让她那样恣意的生活。看着对面的他，她想，也许老公的话是对的。
但，婚后三年，平淡无味的生活，仍然让她很不快乐。抬头看看对面的男人，瘦小，精练，脸上透着倦怠和慵懒的神情。她最恨他这样不在意自己！可是，这会儿这样单独和他呆在房间里，有一点冒险，有一点刺激，却是她喜欢的。她在暗暗为自己报复的行动感动着，可是，却不知道究竟在报复什么，或是究竟在报复谁？只是，她需要他这样坐在对面，需要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她的手机响了。接听。是一个网络情人打来的。
其实，他和她也是在网上认识的。很不巧，他和她在同一个城市，也很巧，他和她居然在同一个城市。
他就那样看着她和网络情人说话，她的任性和蛮横显露出来，时不时很坚持的强调一句。
收起电话，他很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我在你的情人里面排多少位？”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其实，有很多位情人，等于没有情人。因为情人多了，哪个都不爱，我爱我自己！”
她就是这样的，时不时冒出一句很成熟很深刻的话来，让他总是摸不清头绪。一个成熟的女人，却带着些自然流露的孩子气，或是一个孩子气的女人，时而成熟理智的来上几句，都同样令男人难以释怀。
桌上的菜都齐了。两人吃得并不多。
她在给他讲狼和羊的故事。她说，她和他都是披着羊皮的狼。混在羊群里，骨子里却都是坏东西。都希望哪天只要另一只撕下了羊皮，自己就立刻也撕掉！两个一起坏！当她说坏的时候，眼睛里亮着兴奋的光彩，却，脱不去调皮的气息。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很想和他在一起发生些什么，可是，却也在害怕着会发生什么。她很犹豫。
他是狼吗？
他并不想专一的守着老婆一个女人。何况，那个女人对他来说，已经形同一棵风干的白菜，令他毫无兴致。甚至她在换衬衣时先抬哪只胳膊，他闭了眼睛都能说对。
他想要对面的她，非常想。
苍白的灯下，她的黑色毛衣，显示着小巧可爱的身形。她不丰满，可是，很均匀。他偷偷观察过，她的体形应该不错。他是狼吗？因为，他会幻想她在床上的模样了。他是个已婚的男人，结婚五年。所以，他并不为自己的这种幻想感觉难为情。
“你们为什么结婚的？当初？”
他丢出这样一个问题，因为，他实在不懂，她这样的女人，会为什么理由结婚。曾经也相爱吗？
她的神色轻松起来，象是在讲别人的事。她结婚的时候很小，几乎不明白结婚对一生究竟有着怎样的重大意义。带着些逃脱父母管束的叛逆，早早把自己嫁掉了。
他们一起出来过三四次，她从来对自己的生活讳莫如深。这一次，终于提到了现实，说的话，也终于安静起来。他很庆幸这次不必转太多弯子，不必为说话再费很多脑筋。
她象对一个老朋友那样，讲给他听，说她的老公曾经说过，她只是有些小调皮，小聪明，而实际上，她只是个极单纯的女人，象滴水。
她提到老公的时候，有着很信赖很依附的情绪，是那种毫不提防的完全交付。他们曾经也相爱过？
他看着她的小脸，仍然有些调皮，嘴巴任性的翘着，是个娃娃。灯下的她，此时，只是个孩子，一个远离实际年纪，被惯坏的孩子。
他知道，她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因为，她太小。她什么事情都是无意识的，一个任性而盲目的小女人。
“他对我说过，如果有天发现我背叛他，就没有任何余地的离婚。你知道吗？”她突然很认真的说了一句。
突然间，他对她灰了心！曾经一直抱着希望，曾经一直的以为有一天一定会把她拥在怀里。可是，这样对她，会伤害她。也会，伤害一个忠实无奈的男人。不忍心，尽管这三个字，说出来都会令他难为情。他已经三十岁了，很明显，并不擅于扮演君子一类的角色。
婚姻这样可怕吗？会让人身置其中，窒息无助？
他们，也许只是两个可怜的人。害怕平淡，害怕日复一日的平淡，那就象慢性病一样，永远无法治愈，慢慢折磨着你不堪承受的肌体。
午餐很丰盛。可是，午餐是道具。
他笑了，看着她，不无庆幸的说了句：“一比较，我老婆还不错。”
她想了想，也笑了：“虽然她会管住你的口袋，看着你的视线，可是，她只是个实心过日子的女人，没有什么让人操心的地方，比我好多了。”奇怪，她并不因为他这样说而难过。其实，她只是想做他的情人，而且，是那种极尽情人之表，而无情人之实的情人！她需要这样的身份让自己感觉正在“坏”着，却不会闯什么大祸！她需要在平淡的日子里，不时的感觉到，一丝不太正常的色彩正在悄悄的，不经意的描画着，这让她说不出的兴奋。她不知道究竟想要什么，可是，她不想失去他的爱，这点很坚决。
小姐不时的进来添水倒饮料。
他看看她，恶作剧样的说：“咱们就来点少儿不宜的吧，免得让人家每次都很失望。她们一定希望看到。”
她于是发现，每次吃饭，两人都是桌子这边一个，那边一个。隔得很远。她还是防着他的。虽然知道并不会怎么样，可是，连最基本的牵手机会，她也不肯给，不是吗？
也许应该坐过去，靠在他怀里，闭了眼睛让他亲一下？或者走过去吻他一次？情人应该这样吧？
她只是想着，终于没有动。一股超常的力量，不允许她有所行动。而对面的男人，也终于没有动。
婚姻原来是这样的，当你想背叛的时候，天长日久的平淡，就会化为一股不可摧毁的力量，很难抗拒。
中午的休息时间要结束了。两个人都感觉尚有什么未尽的事宜，似乎不能走。
他们很熟悉，却也很陌生。
网上相识，接着，因为网友聚会见了面。后来，打电话，再见面。他们不能与别人说的无聊和愤懑，都可以互相倾诉。她自己都搞不明白的“没劲”，也总是理直气壮的对他发泄。可是，他们彼此却又原本陌生。甚至真正的名字，叫出口都会感到吓了自己一跳。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叫名字。
他们很少见面，几个月见一次，也从未刻意的安排过。那次是他的工作上出了些问题，心情不好，约她出来聊天儿。她成熟的一面，也给了他一些有益的帮助。也并不常常打电话，甚至有时，只是三言两语，就挂断。但是，似乎两人都在，不经意的保持着联系。
他们工作的地方其实离得很近，走上十分钟，就到了，可是，从没想过要去找她。
他不知道是不是要坚持下去，争取在一年内，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他很看重这点，因为，他要她。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对她仅存的一点点信心，会不会因为过多知道她的生活，而变得点滴不剩。他为自己的羊皮如此难以撕掉，感觉惭愧。
可是，是不是原本，他也就是一只羊而已呢？
他们彼此需要，只要各自毫无生气、毫无色彩的婚姻仍在继续，他们就必需互相需要。
他们从未想过结束现有的，重新组合。那无疑是可笑的。因为，无论多少激情在澎湃，进入婚姻，无外乎同样的结局。况且，他们的爱，并不至于非要在一起不可。也许做情人，对他们来说最好不过。
午后时光是短暂的。他们，也只是出来吃午餐。
临近结束，她极认真的告诉他：我还是希望你能爱我。
他明白她的潜台词：我还是希望有你能理解我，有你在适当的时候能听我说话。
他未置可否。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包间。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雪。
小小的薄雪花轻轻的飘散了一地。
他们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开。
午后的雪花很美，轻轻的，毫无心机的飘落。
哦，情人，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