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不行 - 心语低诉 - 刘康宁

(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111 次) 时间:2000-12-01 16:34:25 来源:刘康宁 (小海星) 原创-IT

不服不行
事情的发生是偶然中的必然,赵万林心里很明白。但对于六十四岁的赵万林来说这是他今生最倒霉透顶的事情了。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它就突然地发生了,让赵万林措手不及,所以他也做了稍稍出格的事情,这是他以后后悔不迭的原因。
赵万林从乡医院退休在家,正过着清静的日子,平时和老伴下地干点儿活,或者看点中医方面的书,他觉得这样也好,在乡医院他虽然是院长,可是毕竟才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能力也施展不开。赵万林一直有着怀才不遇的心境,从青年到老年,他在这种心境中慢慢成长成熟,就像炉中的火,旺旺地烧着,可是没有煤再加进去,渐渐火就灭了,故事也就快完了。可赵万林并不是等闲之辈,虽然他是从农村出来的,工作了也没离开过农村,能量却也不容小觑,他利用各种渠道认识了许多人,很多的关系被他玩弄于股掌,他在关系的海洋里游刃有余。他与县里甚至市里的多位领导很熟,别人办不成的事情,他一定能办成,当然,事情包括自己家的和别人家的。他认为解决这些问题是他的特长,人干嘛不发挥自己的特长?他有这个动力在里面,就在解决问题之前,充分地计划与调整,运筹帷幄,然后按照方案一步步地实施。他的才干难免引起了别人的嫉妒与反感,当初在乡医院就有人背后叫他“赵万能”,赵万林听到了并不生气,他觉得这也许是对自己才能在某种意义上的肯定,再说现在什么不靠关系,没有关系简直寸步难行。就是当官不是也靠关系吗?没有关系能当上官吗?没有关系官能当下去吗?没有关系的官能算好官吗?赵万林一生的遗憾就是没当上真正的官,那怕是乡里的党政办主任什么的。他把这归究为时运不好,也的确是时运不好。
赵万林退休了,需要办的事情也几乎没有了,几个孩子除了老二在家给他养老外,其他都按排在市里工作,而且调到了可心的工作单位。因此,他可以真正地休息一下了。休息对他来说也挺重要,他从来就有心律不齐的毛病,近几年有愈来愈重的趋势,所以他潜心研究中医,想用中医来解决他的问题。这天中午,他像往常一样喝了二两酒,吃完了妻子炸的一盘小鲜鱼,满面红光,背着手走到院门外面去察看石灰,石灰是用来建院门的,赵万林一家此时正住在新建的还没有院门的房子里。
石灰摊在院门左侧,上面落了些杨树叶儿,赵万林气便不打一处来,他对老二成军说过要他扫去这些可恶的树叶的,可他并没有动这些叶子,这些讨厌的秋天的叶子。赵万林冲院里叫:“成军,成军。”
成军“唉”一声跑出来。赵万林指指石灰,成军恍然大悟,连忙去拿苕帚。赵万林叹口气,摇摇头走回院子里。
此时,假如赵万林回房睡个午觉,或者到村北刘公岭上去挖草药,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可他偏站在院子里摆花弄草,把月季花的残枝败叶剪去,又浇浇水。
一抬头看见成军推开自家房门进去,心想:这小子这么快就扫完了。就扔下花壶,去看石灰。石灰上面是扫过了,可还有不少的树叶,赵万林气咻咻地骂起来:“混蛋,你给我出来,有你这么干活的吗?你糊弄老子呢,小婊子生的。”
成军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的,就是不出来。赵万林继续骂:“你他妈的出来,什么东西,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赵万林边骂边想自己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师专毕业当了教师还算有出息,二儿子没考上学,两人性格都十分懦弱,随他妈,真是让他操不完的心。
这时,从赵家后邻赵万青家院里走出个人来,团白脸,尖额头,头发挽个松松的髻,是个近四十岁的女人,她怒气冲冲,杏眼圆睁:“你妈个X,你骂你妈个X。”
赵万林回头,问:“你骂谁呢?胡芳,你冲我骂干嘛。”
“你骂我家干啥?兴你骂,不兴我骂?”
“我骂我儿子。”
“我骂我孙子。你是我孙子,混蛋!”胡芳唾沫四溅。
这可把赵万林气死了,他的脸霎那间变得干黄,嘴唇发抖。他马上明白了,这是他们故意找碴,因为赵万林家新盖的房子高出了赵万青家的,他家早就不满。
“ 我说我是骂我家成军,与你没有关系,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白活这么大年纪。”
“你滚开。”赵万林挥挥手。
“你这个老不死的,狗婊子生的!”吕芳依然大骂。
赵万林不知从那来的气力,他像个小伙子般地冲上前去,抡起巴掌照吕芳的脸狠狠地扇了两个耳光。他矫健的身影像他当年在学校蓝球场上的英姿。
胡芳愣住了,好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旋而大哭起来,继而坐到地上,号啕起来: “打人啦,打死人啦!我日你亲娘啊!”
赵万林老伴、成军、成军媳妇跑了出来,村里的人也涌了过来。

吃罢晚饭,赵万林坐在沙发上生闷气,饭只吃了一点点儿,也不觉得饿。老伴、儿子都不敢吱声。赵万林对老伴说:“你去万青家,就说我中午喝了点酒,不该打她。”
“可她也不该骂呀,就冲咱们还没出四服,冲你过去帮过他家大忙。”老伴忿忿不平。
“就是。”成军嘟囔一声。
赵万林狠狠噔他一眼:“就是因为你。”
成军媳妇忙把他推出门去。
老伴跟成军媳妇终于堆起笑脸来到赵万青家,她们运用了浑身的解数赔理道歉。好话说尽,可平时伶牙利齿的胡芳此刻却一声不吭,直到最后娘俩要回去了,她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知是冷笑还是什么,反正赵万林老伴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回到家,直到上床睡觉,赵万林看老伴一直苦着个脸,就问:“你有啥心事?”
老伴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发慌。”
“那事就算过去了。”赵万林说。

这一天天亮得好像特别快,赵万林睡得挺踏实,连个梦也没有,仿佛合眼睁眼天就亮了。赵万林有早睡早起的习惯,他很利索地穿好衣服,把门拴打开,准备到院子里去活动一下。
此时,他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心想,成军咋也起这么早,因为成军刚结婚不久,所以赵万林不要求成军早起。
不对,脚步声好像是许多人的,说时迟,那时快,房门猛地被推开,闯进来两男两女,赵万林想问还没出口,只听一个男人说:“打。”
大家一拥而上,马上动手打赵万林,可怜赵万林还没转过神儿来,就先挨了一脚,这一脚踢得很重,正中腰际,他“唉哟”一声,就坐地上了,嘴里嚷道:“你们干什么?”那伙人也不吭声,继续打,正在里屋里迭被的老伴已经跑出来,她哭叫着,推搡着,可她那里拦得住,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将她拉到一边,有人便说:“别打她,打男的。”
这时赵万林身上又挨了几拳,头上挨了几巴掌。有个光头男人拿起一条小木棍朝他胳膊上猛抽,疼得赵万林直叫唤,最后那一棍子打在了他脑袋上,赵万林惨叫一声,昏倒在地。
赵万林老伴跑出去叫人,那里来的及,这伙人见赵万林昏倒,便匆匆跑掉了。等村里人到来时,屋里只有赵万林躺着昏睡不醒。
赵万林老伴呼天抢地地哭将起来,成军站在一边发愣,大概被吓糊涂了,他的手微微颤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成军是赵万林的失败,他的木讷程度出乎一般人的想向,也曾经让赵万林痛心疾首,这时做为儿子,他应当拿起铁锨或其它的武器,恶气冲天地去找凶手拼命,可是他选择了沉默,甚至忘记了去抢救自己的父亲。也正因为赵万林有两个懦弱的儿子,打者的气焰才敢如此嚣张。
凶手的来处肯定是赵万青家。

胡芳娘家是胡家沟,是靠近县城的村庄,那里聚集着生猪屠宰专业户。胡芳娘家不是杀猪的,但她的两个哥哥家却是杀猪大户,她的侄子胡强是当地较为有名的打架高手,在所谓黑社会里小有名气。胡芳曾自豪地讲:强子听不得打架,强子就怕不打架,强子听到打架就像猫闻见鱼腥味一样,多远都得寻了去。吕芳那天中午跟赵万林吵架吃了亏,憋了一肚子气,第二天就回了娘家,跟娘家人一说,这还了得,胡芳娘猛拍桌子:“赵万能反了!盖屋高了不说,还打人,揍这个婊子生的,叫赵万能变成赵不能、赵狗屎!”她的两腮的赘肉不停哆嗦着。
“叫强子。”老娘一声令下,胡芳颠颠地去叫人,胡芳爸是个老实汉子,在旁边小声道:“弄大了好吗?让他家赔个不是算了,都是一家一户的。”
胡芳娘两眼一瞪:“放你狗屁,滚边儿去,一辈子的窝囊废!”
又说:“你的闺女挨了打你不心疼?”
胡芳终于找到了几位打手,有身强力壮的强子,强子的拜把子兄弟李龙,还有胡芳的嫂子跟弟媳自告奋勇要跟去。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午,准备第二天天蒙蒙亮就动手。
胡芳的心眼儿就是多,她最后做总结时提出:赵万青他老婆谁也不能动,她娘家有十几个侄子,不好惹,赵万青是三代单传,没有亲兄弟,打了也没人撑腰。不过别出人命。强子怪笑道:“四姑放心,打出人命来我还得抵命,你侄媳妇是苦头的,可也得叫他知道咱的厉害。话说回来,完事摆桌酒席。”
“成,四姑请你个小王八羔子。”胡芳骂。

打赵万林打得非常成功,使赵万林饱尝了皮肉之痛与昏迷的滋味,但没有什么大的伤害,因为赵万林到县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后,结论只是有轻微皮外伤。CT之类的检查,花了一笔钱不说,更重要的是赵万林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创伤。他在全村人面前脸面尽丢,过去的威风在几分钟的时间内被一扫而光。他几乎觉得无脸见人;还有他受到了惊吓,不是一般的惊吓,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种在文革时期他见识到的打法,今天会在自己身体上得到重现。
当全家人召集在乡医院那间最大最干净的病房的时候,赵万林用悲愤的声音说:“想不到,活了大半辈子,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的面部憔悴不堪,斜倚在病床上的被子上,显出了龙钟之态。他的两个女儿两个儿子簇拥在病床两侧,两个儿媳坐在一对破沙发上。老伴忙着做拔罐的准备工作,赵万林在职的时候,医院进药人送了套拔罐器具,是玻璃做的罐子,说明书上讲是开创了中国拔罐史的新纪元。赵万林不信,信针灸,可这次针灸不管用;没办法,只得试试拔罐。老伴用干净棉布将罐子一只只擦净,摆在桌子上。
大姐珍珠说:“爸,刘元明天来,他得管孩子和店。”
珍宝接上道:“张伟开办公会,开完会司机送他过来。”
赵万林说:“刘元不必来了,来了也没什么用,张伟一定得来,用得着他。”
珍珠听了不大受用,白了赵万林一眼道:“是呵,刘元屁也不是,是没用,不光你,我看见他也有气。”
赵万林知道珍珠的脾气,便压着怒气不理。
老大成兵在看说明书,他戴一副眼镜,皱着眉头,很认真的样子,珍珠恼火地说:“行了,别看了,快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珍珠在县科委开发中心工作,平时无事,便帮停薪留职的丈夫做服装生意。上星期成珠在刘元的衣袋里发现一支口红,还以为是给自己买的,打开一看是用过的,惨然一笑,认为刘元在外一定有了女人,道:好个刘元,信任了你这么多年,想不到你终于靠不住了。便以此为依据,先不动声色,追查丈夫的行踪。昨天上午,她突然来到商贸城,说突然是因为平时她上午上班,下午才到商贸城,这次她到商贸城来就是想打刘元个措手不及。一路上她想着可能遇到的情形,因为珍珠十拿九稳刘元跟那个卖化妆品的孙寡妇有染,以往她见两人眉来眼去的并没在意,因为珍珠是生来的大咧咧脾气,不拘小节,有男人之风。孙寡妇的店铺跟刘元的相邻,刘元常帮助她搬搬货什么的,中午有时候珍珠送饭不及时,孙寡妇就给刘元送过来。哼!真是日久生情呵,珍珠后悔自己太轻敌,没有防患于未然。
珍珠虽然没考上大学,但也是正而八经的中专毕业,毕业后赵万林托同学当时的副市长将她直接分配在县科委,当时引起了珍珠不少同学的羡慕。他刘元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花钱上个什么职业学校,毕业分配在县矿机厂工作,才工作一年就发不下工资来。珍珠跟刘元的相识是偶然的,刘元在厂里爱钻研个小技术,有一天,他到科委去查信息,在开发中心遇见了珍珠,刘元长得一表人材,珍珠见了,心里就有点儿喜欢,珍珠不漂亮,但珍珠的工作单位比刘元的不知好多少倍。当时珍珠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所以很坦然地跟刘元聊天,四目相对,竟然碰出了火花来。刘元嘴巧,一套套讲的很有分寸。一来二去彼此情况都了解清楚,临走,刘元要了珍珠单位的电话号码。
珍珠跟刘元大概谈了有近一年的时间,在一次晚间约会时,刘元搂住珍珠狂吻不止,珍珠有点把持不住,瘫在刘元怀里不能动,刘元喘息着说:咱们结婚吧,你答应吗?成珠几乎不加考虑地答应了。此时,珍珠其实还没跟家里说,珍珠有知道爸爸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他早说要找个比较有背景的家庭做亲家,也就是找个当官的家庭,这年头没什么也别没权,赵万林深谙其中之道,赵万林付诸于行动,他一年之内托人给珍珠介绍了三个对象,一个是财政局长的儿子,一个是组织部长的侄子,另外一个是人大副主任的外甥。当时珍珠已恋上刘元,但父命难违,瞒着刘元去见面,敷衍几句了事。
珍珠破斧沉舟,带刘元去见父母,赵万林万万没想到成珠自己搞成了对象,对成珠的突然袭击非常恼怒,但在刘元的面前又不便表露出来,所以赵万林只好笑脸相迎。赵万林老伴却一眼相中了这个刚上门的女婿,她眉开眼笑,冲茶倒水,好不紧张。
赵万林坐在八仙桌边的正座上纹丝不动,对珍珠说:“你先出去一下。”示意刘元坐在他的旁边。
刘元父母双亡,从小跟着叔父长大,在社会上呼朋唤友,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此刻,他心里却有点儿发怵,他感觉未来的岳父似乎不太好惹。
赵万林道:“你在什么单位工作?”
“在矿机厂。”
“矿机厂?听说那里发不出工资来,是吧?”
“从去年就发不出工资来。”
“那你靠什么生活?”
“厂里每月给一百伍十元生活费,我还准备做生意。”
“好吧,你出去把珍珠叫进来。你先不必进来。”
赵万林和刘元都有点面带愠色,刘元出去让成珠进来。
珍珠一进门,赵万林便开口道:“你找了个衣裳架子而已。”
珍珠没吱声,心里明白了。赵万林继续说:“他在一家即将破产的企业工作,你可真有眼光,你们将来靠什么生活?”
珍珠说:“他准备做服装生意,我们会有办法的。”
“服装?你以为做生意那么好做?赔没了腚,哭都没地儿哭去。珍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不比他刘元强。你应该快刀斩乱麻,赶紧跟他吹,他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珍珠双眼发光,瞪着赵万林:“可是,我选择了刘元,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你主意已定。”
“是的,我铁了心。”
“不要脸的东西,我也有我的选择,我选择我们家不欢迎刘元,请他离开。”
珍珠忽地站起身,呜咽着:“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我恨我生在这样一个势利眼的家庭,我恨你为什么不像我妈那样的善良,你让刘元走,我跟他一起走。”
赵万林火冒三丈,冷笑道:“好,好,这便是亲爱的女儿给她父亲的评价。我势利眼,我不势利眼你能分配在科委?滚吧,都滚蛋!”
珍珠哭着冲出门去。
老伴跟着冲进来,少有地对赵万林发了火:“你个老东西,闺女、女婿都叫你折腾的不高兴,你疯了不成?”
赵万林无力地摆摆手,他实在不愿再解释什么了。

当晚,珍珠跟刘元待在成珠的单身宿舍里,相对无言。刘元想了想,他知道珍珠对自己是真心,起码比自己还要真心。刘元不否认在对珍珠的爱情上存在着其他实际的成份,即为以后生活着想—珍珠是铁饭碗。刘元聪明的地方就是他比较注重实际,他想做生意,必须要有个稳固的后方做保障。刘元便采取了下个步骤。
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这是充斥于电影、小说里近乎恶俗的陈词滥调,但对珍珠来说不啻一声惊雷。
珍珠红彤彤的眼睛眨了眨,哇一声大哭起来。
刘元不为所动,他平静地说:“因为我配不上你,我只想让你一生幸福。你明白我永远爱你就好。”
珍珠猛地扑到刘元身上,她掐着刘元的胳膊道:“不许你这么说,我不许。”
刘元顺势将成珠抱到床上……成珠曾多次拒绝刘元的这种要求,今天,刘元的一切都似乎叫她心动,她像是中盅般沉迷其中,很自然,她甚至没有半推半就,很张扬地摊开双腿接受了他的长驱直入。珍珠后来回味当时的心境,是种极度伤感、怜惜与一去不回头的悲壮。原来这种心境更容易使人感情冲动,她想。

珍珠义无反顾地与刘元登记了,很快登记的原因还有珍珠单位马上要分房,结婚是其中加分的重要理由。此时,在一个天气阴沉的下午,珍珠的妹妹珍宝来了,她还在县卫校上学。她告诉姐姐,家里同意他们的事了,让他俩回家一趟。珍珠留珍宝吃了晚饭,刘元从饭店里叫了四个菜。珍珠送珍宝回学校时,她们相互拉着手,像小时候去地里拾麦穗时一样。马路上车辆开过,珍珠说那个伏尔加车司机是个斗鸡眼,珍宝咯咯地笑,说斗鸡眼开车把前面的车都能看成双的,那不撞车才怪呢,你肯定弄错了。借着暗黄的路灯灯光,珍珠瞧着妹妹的笑脸,发现她长得挺美,她觉得,以后珍宝得出落得比自己漂亮。
七、八年的时间过去了,珍宝得确出落得比珍珠漂亮,美丽而矜持,用别人的话讲就是有气质。她跟珍珠不同,不爱说话,没有主心骨,一切听爸爸的,她的丈夫张伟是经过赵万林精心挑选的,无论家庭背景、工作单位还是个人能力都是上乘的,现在才三十岁已提拔为县政府办公室主任。
珍珠就快要走到商贸城了,路边玻璃窗里映出她的影子,明显是个中年女人的体态了,已失去了往日的苗条与轻盈。她忿忿不平地想:我为为家庭、为孩子、为刘元付出了一切,可得到了什么?得到的只是副难看体态和刘元的背信弃义。珍珠使劲捏着口袋里的那支口红,几乎要把它弄碎,决心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刘元没料到珍珠会来,他二楼装潢一新的经理室里聊天,聊天对象即是隔壁孙寡妇,他们正在有说有笑,孙寡妇正要将手拍一下刘元的肩膀,在手将拍未拍之际,珍珠闯了进来,她是这里的老板娘,她有资格不敲门。刘元以为是下面雇员小姐闯进来,正要发火,看见的却是怒气冲冲的珍珠,珍珠也不开言,将口红“啪”地摔在刘元的老板台上,飞起的口红盖碰到了孙寡妇的手,孙寡妇才二十六七岁,二十三岁时男人出车祸死了,她比珍珠小得多,过去珍珠形容她是:有鼻子有眼,有腚有胯。走路几乎是服装模特走的“猫步”。这时她也顾不得形体美了,说:“我走了。”几步窜出了房门。
珍珠不理她,只对刘元道:“我先不管那妖精,她是几年没男人犒得慌,我先问你,这口红是怎么回事?”
刘元想起来,这是那天孙寡妇撒娇让他帮她补妆时,一时忘情放自己口袋里的,他灵机一动:“这不是你的吗?”
珍珠嘴里说:“狗屁!”定睛看了看口红的牌子,也记不清了,只怪自己的口红买的太 多。“可它怎么跑你口袋里去的?”
“是晓晓放进去的吧?”刘元编道。
“那你们刚才干什么,靠那么近?”
“她给你几种化妆品试用。”刘元指着桌上的几盒美容霜道。这其实孙寡妇托刘元往外推销的,价格不菲,这时却派上了用场。
“她还有这好心,我可警告你,别有了几个臭钱就……。”这时,刘元放桌上的手机响了,刘元接听,他说:“珍珠在这里。”把手机递给珍珠。
电话是珍宝打来的,她带着哭腔道:“姐,咱爸叫人打了,你快回家吧。”
珍珠声音急变了调:“谁打的?怎么回事?要紧吗?”她的心狂跳起来,几乎要哭出来。
刘元化险为夷,恢复了老板的神态,他从容地夺过珍珠手里的手机道:“珍宝,你慢慢说。”
他“嗯,嗯”地应着,过了一会道:“好了,我明白了。先让成兵成军忙着,别太着急,爸没事就好,我跟你姐马上就到。”
刘元关了手机,对吓黄脸儿了的珍珠说:“爸没事,他们已经做了检查,我开车去你家。”
刘元利落地穿外衣,珍珠心放下一半,想了想道:“你送我去车站吧,你明天再去不迟,店你得管着,我信不得那几个人,晓晓放学你去接。”
珍珠不让刘元马上去,还因为赵万林这么多年一直看不起他,说他不是正道人物。她觉得父亲现在一副狼狈相,肯定不希望刘元见他,所以过过再说,别自讨没趣。

赵万林一家人开始商量如何处理这起恼人事件。
珍珠说:“依我说,我们几个女的先到他家门口骂,我跟珍珠是干部不好先开口,翠玲可以领头骂,我们附合。”
翠玲是成军媳妇,她说:“骂有什么用,以后还是邻居。”
“你这是替谁说话。”珍珠瞪眼。
珍珠妈过来拉拉她的衣服,示意她别说。小声道:“胡芳是翠玲表姑。”
珍珠大声道:“我可先说下,大家可都得一条心,嫁到这家就是这家的人了,谁要是……。”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吧。”赵万林替儿媳解围。
珍宝问:“倒底是谁打的?”
赵万林说:“你万春大爷调查了,是胡芳娘家人干的。她娘家侄是黑道上的。”
正在这时,张伟推门而入,他是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个子不高,穿身笔挺西装,显得非常干练。他是赵万林的骄傲,是赵万林亲自相中的女婿。
张伟几步走近床前,握住岳父的手道:“开会来晚了,你不要紧吧。”
“没事。”赵万林有些哽咽是说,眼中竟有些湿润了。“就等你了,咱商量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这件事还得靠你,你哥和你弟,唉,不说了。”
成兵成军没吭声,成兵媳妇生气,把茶水故意用力泼出去,溅到了张伟脚上。
大家都在注意听张伟的下文,所以谁也没有发现。
张伟说:“你放心,我刚才给镇里于书记打了个电话,让他督促派出所来处理这事。”
赵万林说:“你看我先叫咱村族长出出面,两家商量个解决办法行吧。”
“也行,咱出什么条件。”
“刚才我们商量说要他家来赔礼倒歉,再拿一万块钱的医疗费。他们也该来了。”
族长不一会就到了,说:他们家不需要调解,因为赵万林先打人,没什么条件可讲。
赵万林叹口气:“看来只有走派出所这条路了,我真后悔当时喝点酒打她两巴掌。”
张伟道:“当时,那混蛋娘们儿乱骂,让谁也受不了,打她两巴掌情有可原,她找人打你,造成伤害,其中包括精神上的。这就是犯罪。”
赵万林听了点点头,张伟就是善解人意啊,这两年的领导饭没白吃。
珍珠听了受不了,她拉上珍宝和母亲,一起去赵万青家门口去骂。
这边男人们商量如何去派出所告状。
张伟道:“镇派出所陆所长我不熟,听说是部队转业的,我想咱明天直接去派出所找他,估计于书记已经和他打过招乎了。”

陆所长早晨八点三十分来到办公室,小王正在打扫卫生,办公室里尘土弥漫,陆所长道:“你是打扫卫生啊还是放毒。”然后,拿一脸盆水哗哗地用手泼在地上,小王立即拿起拖把拖地。
陆所长开始看报,他对案情追踪的报道很感兴趣,他正在看一篇杀人碎尸案的文章,戴着的花镜跟他四十来岁的年纪不太相衬。但他看得聚精会神,花镜也熨贴地伏在他鼻梁上为他服务着。一会儿他想起什么似地抬头对小王说:“九点来钟,你和小陈去查自行车,小安请假了。”
小王说:“陆所长,昨天上午于书记打电话找你,叫你今天给他回个电话。”
陆所长噢一声,给于书记拨电话,他实在想不起于书记找他干什么。
电话是于书记的秘书小李接的,小李说于书记到崔家集看大棚菜去了,让他转告陆所长赵庄的赵万青打了赵万林,赵万林是县政府办公室张主任的岳父,请陆所长处理一下。
这时候,张伟还没来找陆所长,所以陆所长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嘀咕着:你于书记有什么了不起,还来干涉我的工作。陆所长对镇里有意见,所里经费紧张,他多次申请,也没个着落。
陆所长之所以这么硬气地想,是因为他大舅子是县组织部部长。但他也不想得罪于书记,毕竟是自己的上级,县官不如现管,他深知其中利害。所以他想好了,等来了人,他还得热情些,面子上过得去算完,车到山前必有路,见机行事。

张伟找了陆所长,张伟递上烟,陆所长不吸,他皱着眉头说:“唉,张主任啊,我们的工作真的很难干,没有经费,人员缺少。”说了又觉得脱了正题,改道:“这个事,关键是证据,我听你说了,打人过程没人看见,就是说缺证人。”
张伟道:“陆所长,你有办案经验,你看怎么办好,反正人是打了,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陆所长思忖片刻,道:“这样吧,我先安排双方来人了解一下情况。”
张伟说:“也好,陆所长,这事就拜托你了。”起身要走。
陆所长呵呵地应着,不置可否。

第二天清晨,成兵、珍珠、珍宝(珍宝是县医院护士,特地跟别人调了班。)三人早早来到镇派出所,过了好一会儿,赵万青家才来人,来了一群妇人,有七、八个,忽啦啦跑了一院子,胡芳跟其中几个有说有笑,珍珠看见气得直哆嗦。
陆所长干脆在院子里办公,他拿把椅子坐下,高声道:“胡芳,你们干嘛打人?”
胡芳收住笑脆声应道:“没有呀,所长,我们谁也没打人,对吧?”她环顾四周。女人们附合着:是呀,是呀,我们谁也没打人。
珍珠吼道:“放屁!是你找人打的,还不承认。”
胡芳也不理会,只对陆所长说:“我倒是被人打了,我还没告呢,说我打人,证据呢?”
珍珠骂:“啐!啐!啐!混蛋!”
陆所长转过头对珍珠他们道:“你们得有证据,就是得有个证人?”
成兵说:“他们天刚亮就动手打了,而且是在家里,没外人看见。”
陆所长摇摇头道:“那就不好办了,证据是必须得有的,你再有理,没有证据也行不通。”
珍珠道:“难道没有证据就不能处理了吗?这算什么……”说着说着泪下来,再也说不下去,珍宝也跟着流泪。
成兵一看急了眼,他平时文绉绉的,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发火:“他妈的这算什么事,打了人反倒有理了,不行上法院告,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赵万青你胡芳!”
听了这话,陆所长气得拉长脸,胡芳一群娘儿们拥上来吵吵嚷嚷。

晚上,赵万林他们回到家里,成军媳妇张罗着吃了饭,大家又坐在一起商量,张伟先开口:“从今天情况来看,陆所长并没有听于书记的话,他在和稀泥,这是个奇怪的现象,这里边肯定有原因,我们先不必追究这个,因为我们没有时间,再说我们得抓住重点。”
赵万林听女婿说话,微微地点头,他过去听领导指示时也是这样的姿态,但这个领导是自己的女婿,所以他可以很随便,很随便地点头,又很随便地朝地下吐口痰。
成兵问:“我们可以去法院起诉吧?”
张伟摇摇头:“不行,这个有教训,现在是办案容易执行难,就是我们胜诉,谁来执行赔偿呢,往往会不了了之。”
珍珠愤愤地说:“咱也找人来揍他一顿出出气。”
“那是下策。”张伟道,“我们最大的困难是没有证据,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我认为无法解决。我们应该另辟蹊径。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陆所长,只要他一声令下,什么都会解决了。我们现在必须设法做通陆所长的工作。”
赵万林说:“小张说的对,关键是陆所长,以我的经验,他今天的表现可能是暗示,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行动。”
赵万林非常理解张伟刚才的那句话,就是设法做通陆所长的工作,其实以他以往的经验,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张伟恰到好处地提了出来,他们不谋而合,英雄相见略同,真的是这样。
他心里忽地涌上了多年来百试不殆得来的豪情,当然他对于送礼而带来的经济损失稍有遗憾,但用东西换来的成果又是可喜的,大大冲淡了那种遗憾,值!他心里常这样说。
给陆所长送的礼品定了下来,赵万林拿出了自己封存多年的茅台酒,老伴从酒柜里往外拿酒时,赵万林心疼了一会儿,但他想自己必须战胜赵万青,这是不容置疑的,他不但是要索回经济上的损失,更重要的是要争一口气啊,人活着不就是一口气吗?他赵万林被人狠狠地欺侮了,名誉扫地,村里人现在都在观望着事态的发展,所以赵万林觉得这件事一定要以胜利而告终,况且正义在自己一边。
“再带上一千块钱,到临走再塞给他。”赵万林嘱咐道。
“带这么多钱呀。”珍珠不解。
赵万林道:“现在的行情就这样,这也不能算多。”
送礼的人员定为成兵、成军,因为两人都比较木讷,所以赵万林和张伟把他们需要跟陆所长说的话讲了一遍,又复述了一遍。

刘元自从赵万林被打后只一次去看他,也犹如走马观花般地,没待多长时间。赵万林见刘元来,只礼貌性地点点头笑笑,虽然刘元拿来了许多的营养滋补品,有的是相当名贵的,比如那瓶人参酒,酒瓶像工艺品般精致,晶莹剔透,是刘元花800块钱买的。刘元有些迟疑,他不知说什么好,比如该不该问一下情况,他觉得应该问一下,可就是开不了口。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生分,没有共同语言,刘元将这些归究于赵万林看不起他,刘元有多少次在心里骂:你他妈有什么了不起。可见了赵万林他还是有点怵头,刘元在商界混了这多年,世面见多了,钱也赚了不少,手下也有十几个人供他呼来唤去的,但站在赵万林跟前,他依然是低眉顺眼,像个做错了事的媳妇,这倒底凭什么?刘元自小失去父母,其实他多想把赵万林当做亲爸爸呀,亲亲热热的,为此,他也做了很大的努力,成军娶媳妇,家里这次翻盖房子,都是刘元主动提出出钱的,而且出了一大笔钱,让珍珠在家里出足了风头。
赵万林看见刘元诚惶诚恐的样子,好像动了侧隐之心,便示意刘元坐下,刘元问了几句诸如身体觉得好了吧等等的话,赵万林一一做了回答,刘元放松了许多,突然开口道:“不行我找人扁他娘的,几下摆平,不怕他不服。”赵万林听了马上沉下脸子道:“你那一套行不通。”就不再应答。刘元只好收声,不敢再多言多语。
刘元虽然算不上个好人,可也不算坏,少年时代他也干过诸如打群架,往别人家院子里扔石头之类的坏事,经商时也以次充好坑过消费者,但总的说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有个人生准则,那就是绝不干伤天害理的事。刘元心比较软,用现今流行的话就是“心太软”,珍珠当初看上他就是因为他有些小情调,他们相识后的第三个月,刘元就为珍珠过了生日,他送她一只女式挎包。后来珍珠的每次生日刘元都送她礼物,从没拉过。
刘元在男女关系上除了去外地进货时,在同行的怂恿下与酒店小姐发生过几次苟且之事外,还从没有跟别的女人有过性关系。一个是珍珠管得严,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刘元对家庭非常重视,他把家的稳定性放在第一位,这与他从小无父无母有关。刘元在五岁上没了父母,他是在父母之间的打骂声里长到五岁的,在他四岁时,他听到父母的骂声就会哆嗦,即而嚎哭。但他们对他的反应无动于衷,终于在一个夏天的深夜,刘元母亲与父亲打骂后,怒气冲天地奔向阳台,父亲紧随其后,但他没来的及拉住她,他们一起从四楼阳台摔了下去,准确地说是刘元母亲把刘元父亲带了下去。刘元因此失去了父母。刘元对珍珠的爱如果说在刚开始带有别的不纯成份的话,现在这种成份被一份责任替代了,刘元也说不清楚什么是爱,但他觉得他离不开珍珠,珍珠不漂亮,小眼宽脸盘,可他就是离不开她,还有他们的女儿。每当他回到家里,看见老婆系着围裙忙着做饭,女儿趴在写字台上写作业时,他的心里就会忽地升起一股遏制不住的柔情,幸福的感觉笼罩住他全身,他就会觉得这似乎就是他一生的追求了,他发誓永远也不破坏自己的家庭。
刘元跟孙寡妇是怎么回事呢?他们只是停留在打情骂俏的阶段,也只能留在这个阶段上,刘元的原因不用说,妖娆美丽、风情万种的孙寡妇早就名花有主了。她的情夫是城里有名的黑道人物宋绍利,也叫“疤瘌头”,孙寡妇的店就是他送的礼物。宋绍利是何等人物,是城里街上的老大,是地头蛇,他有钱有势,开着县城最豪华的酒店,谁也不敢惹他。孙寡妇自从傍上宋绍利,如鱼得水,打扮得更加风流妖冶,而且她不怕宋绍利的老婆。宋绍利的结发妻子是个老实的家庭妇女,人老珠黄,根本不是孙寡妇的对手,半夜,孙寡妇甚至可以砸开宋绍利家的门去跟宋绍利同床共忱。
刘元不喜欢单调的生活,可他的生活毕竟是单调乏味的,他至今不显老,风度翩翩,而相貌平平,性格泼辣的珍珠,平时一副家庭主妇的打扮,了无情趣,珍珠原来爱化妆,不过再多的化妆品也不能使她显山露水,面对镜子里的不伦不类,她放弃了化妆,但也不是完全不化,她只抹口红,她觉得她的嘴是脸部最美的部位,有点性感的样子,所以珍珠的口红特别多,集合了中外的各种名牌。平时刘元总是小打小闹地寻求些刺激,打打牙祭,这次跟孙寡妇的调情终于在珍珠面前露了马脚,也着实吓着了刘元。
因此,当珍珠带着身心的疲惫回到家时,刘元破天荒地做了一桌好饭迎接她,他围着围裙挺像个模范丈夫的样子。珍珠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沉着脸也不吭声,刘元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珍珠气愤地说:“哎哟这事可气死我了,该找的找了,该送的送了,事情愣没办成。据分析可能是胡芳家早送上礼了,这个派出所长可真黑。事儿没给办,你猜他说什么:你们要不去法院起诉他,实在不行找人打他一顿得了。这不是放屁吗?这象个所长说的话吗?真没水平。”
刘元听了,先松了口气,因为不是有关他的事。他对这事并不是太着急,心里还有点幸灾乐祸,心里道:赵万林你也有今天呀。但是在珍珠面前装还是要装的,他大声道:“这是混蛋说的话,这种当官的我见得多了,占着茅坑不拉屎,属于贪官污吏一类。哎?张伟不是怪有本事的吗?怎么他也没辙了?”珍珠白了刘元一眼说:“我看他也是没有办法了,还是官不大啊。”刘元不服气:“别老是官啊官的跟你爸一样,有时候不是官的人一样办大事,你信不信?”见珍珠不吭声,刘元拉拉他的手:“来,边吃饭边聊吧,尝尝我的手艺。”
一家三口坐在桌前吃饭,女儿晓晓乖巧地为母亲夹菜,珍珠虽然很饿,但是饭菜到嘴里还是味同嚼蜡。刘元喝了一口啤酒道:“我有个办法不知你用不用?”珍珠问:“什么办法,有屁快放。”刘元笑笑:“嗯,这事儿我考虑,不能再从正道上办了,得从别的路上想办法。”说完沉默起来,大口地吃菜。珍珠急了:“快说呀!”刘元说:“这事儿得托孙寡妇来办。”
珍珠听到这里,忽地想起了那档子事儿,把筷子啪地砸在桌上,晓晓吓得一愣,忙说:“我吃完了,去做作业了。”跑回自己房间。珍珠说:“你不提我倒忘了,晓晓,你出来!”晓晓从房间出来问:“干啥?”珍珠问:“是你把我的口红放你爸外衣口袋里去的吗?”晓晓低下头:“那天我趁你不在家,偷偷化妆,看见我爸回来,我害怕极了,胡乱放到我爸的口袋里去了。”珍珠听了道:“你才多大就化妆,怪不得最近你学习成绩下降,噢,成天光想化妆了。你快回去写作业,以后不准化妆。”晓晓边往回走边想:可冤死我了,能忍且忍吧,反正明天就可以得到100块钱了。原来刘元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编了个理由让晓晓相信,他口袋里的口红是别人陷害他而放进去的,要是她不帮忙的话,他跟她妈就要离婚了,你不愿意父母离婚,生活在一个残缺家庭里吧?晓晓还是不太明白地点点头,其实她对离婚这个词充满了新鲜感,同班有个女同学的父母离婚了,她生活得挺快乐,她跟着妈妈过,每个星期六都要去他爸爸的新家过一天,这样好像她有了两个家似的。但是晓晓还是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分开,她答应了父亲,并欣然接受了100元现金的报酬。
刘元松了口气,故做平静地说:“你也真是的,这么多年了还不信任我,我刘元是那种沾花拈草的人吗?我跟孙寡妇的关系只是一般朋友的关系,充其量是个好朋友的关系。我们从没越雷池一步,这个你放心好了。”
“这么说你们除了没真干什么都干了?”珍珠冷笑。
“信不信由你,我们啥也没干,女人心真是难搞。你别再打岔,听我说,孙寡妇有个相好的,宋绍利你听说过吧,就是那个叫“疤瘌头”的,他可是咱县城的知名人物,黑白道都踩的响。你想胡芳的侄子也是黑道上的人,咱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咱的办法不用打不用骂,更高明。你不知道,现在每个乡镇都有像宋绍利这样的地头蛇,地头蛇之间也有哥们义气,也互相利用,谁的地盘出了事谁就出面管。我们托宋绍利跟你们家镇上的地头蛇讲好,让他去管管赵万青胡芳,他们家还不乖乖就范?不老实才怪呢,不服服贴贴地求饶才奇呢。”
珍珠听了,觉得这办法好,正对她的胃口。笑道:“你小子真有办法,算我有眼光,没找错你。”
刘元调侃:“你比我强,你找的对象比我找的好。”也不笑。
珍珠半天没反应过来,一会想过来了,一拳头打在刘元背上:“好啊,你这是变着法骂我,罚你今晚睡沙发。刘元也笑起来,说:“别价,我好不容易熬到你回来,你要不让我上床,我去洗头房。”珍珠说:“找孙寡妇吧,省点钱。”脸又阴下来。刘元道:“瞧你,瞧你,是你话赶话逼我说的不是。”
珍珠说:“说正经的,你抓紧时间办这事,我看咱爸要是出不了这口气,非死了不可,那我也活不成了。”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刘元道:“你往好处想,我想这事差不多能办成,也就几天功夫。”
珍珠说:“你办成这件事,咱爸那里我替你说话,他再也不能小瞧你。”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顺利得出乎刘元和珍珠的想像,孙寡妇从心里喜欢刘元,觉得他人不但长得好,而且特实成,虽然不断地挑逗刘元,但至今还没得到他,所以她见了刘元总是心里痒痒的难受,所以刘元托她办的事,她十分的重视,马上找了宋绍利。宋绍利说:咳,这事儿还算事儿吗?不办,不办。孙寡妇知道他故意这么说,因此她也故做娇态地搂住宋绍利的脖子,扭动腰肢发嗲:“嗯,嗯,我的朋友不就是你的朋友啊。”宋绍利等得就是这个效果,等孙寡妇身上的香水味浸润了他整个嗅觉系统的时候,他终于答应了。
宋绍利用手机给镇里的地头蛇打了电话,那边一口应承,叫他尽管放心。
然后,事件便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地头蛇带着几个弟兄去了赵万青家,刚开始赵万青胡芳不服,因为他们不认识这几个人。当地头蛇说他是谁谁谁的时候,赵万青胡芳终于明白了他就是镇里著名的谁谁谁了,并且明白了他们的处境,地头蛇说:“听好喽,你们要答应赵万林家的一切条件,而且是无条件答应,服不服,不服我把你们全家都废了。”赵万青胡芳战战兢兢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儿了。
赵万青胡芳买了礼品到胡万林家,他们低声下气地道歉。胡芳鼻子一把泪一把,说自己糊涂,不是个东西,是个坏东西。赵万青做了深刻检讨:别说还是亲戚,就是一般乡亲也不该下此毒手,更何况赵万林还曾经帮助过他,那他就更是混蛋当中的混蛋了。
赵万林听了很是受用,他看着这对狗男女,心中的气正在一点点地消失。全家人都在看着,赵万林老伴好像还是生气,兀自指着胡芳絮絮叨叨地骂,别人也听不清她骂的什么。珍珠大声道:“这样不行,你们犯下了滔天罪行不能动动嘴就得了,得磕头。”
赵万青胡芳就真的跪下磕了头。
然后就是商量经济赔偿的事,珍珠对成兵说:“你是长子,你得发话。”成兵对赵万青胡芳道:“赔偿的事我们已经定下了,精神损伤和医疗费一共是一万元,你们拿钱吧。”赵万青胡芳本来打算好好表演一下,想在钱的方面沾点光,没想到钱数还是这么多,傻了眼。赵万青陪着笑脸,哆嗦着络腮胡子说:“大侄子,你也知道我们家的实际情况,真没这么多钱啊。”转而又对赵万林道:“大哥,少点行吧,求求你了。”赵万林心便软下来,心想自己再不说话就不太好了,毕竟以后还是一个村里的人,街坊邻居地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说:“算了,算了,就六千块钱吧。”
虽然这个价赵万青还不满意,但他只好千恩万谢地答应了。
由于赵万青家只有两千块钱的现金,所以,他就先付了两千块,其它的立了字据到年底一并付清。
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从刘元插手这事后,过程变得如此地简单,简单得叫人感觉突兀,赵万林的感觉如同做梦一般不真实,甚至有些好笑,就像吞下一只苍蝇,恶心半天,没留神它又从胃里飞出来一样。其他人把整件事情联系起来想一想,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
珍珠把所有的功劳都记到刘元的账上,她不失时机地对赵万林汇报了情况,说了刘元的许多好处,他的人品、顾家、敬老、疼孩子,甚至在外面不乱搞女人等等。赵万林仿佛依旧在梦里,在梦里他接受了刘元的这许多的优点,便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事儿多亏了刘元,星期天你们来吃饭吧。”
珍珠把这话马上告诉了刘元,说爸爸终于转变了对他的看法,他们便张罗着买东西等星期天了。

星期天,赵万林全家聚会,开庆功宴,赵万林此时梦已醒,对刘元的看法真的有了转变,也对黑猫白猫捉老鼠的理论有了更加深刻更加透彻的认识和理解。所以刘元珍珠成了这次聚会的真正的主角。刘元破例坐在赵万林的一侧(一是他不常来,二是他比张伟大。赵万林在刘元张伟让座时这样解释。),张伟屈居赵万林老伴一侧。刘元有扬眉吐气的架势,他侃侃而谈,在赵万林面前又证明了他谈吐不凡。但他闭口不谈那件事情,他觉得他是这件事里的英雄,起码是个诸葛亮一类的人物,有出谋划策、逢凶化吉的本事。他知道他们心里有数。张伟也不谈这件事,他觉得自己也出了不少力,没成功有各方面的原因,归根倒底是自己的官还不够大,若自己是市长的话,这事儿也好办。所以张伟心中的目标更明确,信念更坚定,发誓要进一步升迁,要不断地升迁。别看你们现在看不起我,将来试试?你刘元不就称几个臭钱吗?说白了土匪一个。可赵万林得提这件事情,他做总结性发言,而且要让大家都高兴,他说:“这件事,孩子们都出了力,特别是两个女婿。来来,大家一起喝个酒。”大家便一起碰杯。
刘元这次是开着自己刚花十一万买的富康私家车来的,漂亮的造型、乳白的车身引来了不少村人来看。走时,赵万林意气风发地送客,并送给刘元一盆枝繁花盛的月季。
珍宝张伟搭车回家,刘元开车,张伟坐前座,两姐妹坐后座,嘻嘻哈哈地拉家常;张伟点了一枝烟递给刘元,刘元开车吸烟,没有说什么话,他们好像无话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