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170 次) 时间:2000-05-20 18:34:59 来源:杨光 (北方狼) 原创-IT
虽然中关村的每一位知识英雄都是一部当代传奇,虽然中关村的每一种产品都是一个神话,但没有哪一部英雄传奇能像冯天岳的故事那样催人泪下,没有哪一种产品能像码根码那样一波三折。跟那些叱诧风云、雄姿英发的豪杰们相比,冯天岳至今算不上成功者,他的命运里包含着太多的悲壮。
同冯天岳相识是在1999年4月的一个聚会上。只见他不修边幅,头发花白,两眼无神,满脸疲惫。由于同是IT界人士,我们的初次交谈非常融洽。我们的交谈范围不只局限于码根码,我们还聊到了诸如天文、地理、人生各个方面,谈到这些时,他的眼睛里会爆发出一种少有的神采。那天,他的渊博和执头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转眼之间几个月过去了,冯天岳现在过得怎样?码根码是否柳暗花明?他的身体状况如何?这一切都是我始终关心的。8月3日,我走进了他位于三元桥附近的家里,特意采访了这位永远“在路上”的流浪知识英雄。与冯天岳六十年的坎坷人生相比,六个小时的采访也许太短太短……
满纸荒唐言:罚款风波
1997年底,有人反映,北京街头出现了一道有趣的风景:在天桥、断壁、电杆上到处都被刷上了“码根码”三个黑色大字,这些字迹字体统一、书写规范,显然出自一人之手。北京市民议论纷纷,它究竟是一种找人暗号,还是某种建筑用语?抑或是某些商贩的街头广告,或者好事者的信手涂鸦?人们百思不得其解。据说,还有人把它当成一种神秘暗号,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恐慌。
时隔不久,码根码的始作俑者浮出水面。事情是由《北京青年报》的一篇《街头“码根码”出自谁手?》的报道引起的。这是新闻媒体对“码根码”事件最早的披露,原来,同五笔字型、自然码、钱码一样,码根码是一种汉字输入法,他的发明人就是冯天岳。冯天岳已经年过六旬,是河北固安县牛驼中学的实验员,现住朝阳区三元桥附近。他是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研究码根码的。由于没钱做广告,不得不在街头涂鸦。
由于《北京青年报》的曝光,北京市容监察总队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冯天岳。虽然情有可原,但法不容情,冯天岳还是遭到了罚款500元的处罚,据说这已是“手下留情”了,但500元对他来说也还是一个天文数字,罚金是一位前来谈判合作事宜的好心人代交的。除此之外,执法人员还责令冯天岳清洗街头的“码根码”墨迹,然而他光刷广告就费去了两三个月,又怎能刷得干净,北京市区,究竟有多少“码根码”字样,恐怕连他本人也无法说清。虽然如此,总得应付一下。冯天岳规规矩矩地跟随执法人员,开始了几天的刷洗工作。在他刷洗时,常常引来许多路人的围观,有人询问“码根码”的确切含义,有人指责这一乱刷行为,但冯天岳一言不发。作为一名敬业的科研人员,有谁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冯天岳的头一直低着。
一把辛酸泪:坎坷人生
说冯天岳命途多舛一点不算过分。1938年7月16日,冯天岳生于北京,他从小就聪明懂事,人见人爱。后来,在母亲的努力下,他进入了香山慈劝院小学,多年来一直品学兼优。
几年后,冯天岳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市第七中学,这时冯天岳开始对自然科学感上了兴趣。他加入了学校的无线电小组,并成为小组长。高一时,他参加了“中学生作品展览会”,他的作品——一台再生式收音机在那次展览会上成为佼佼者,当时的《北京日报》曾给予报道,团市委把他命名为“小科学家”。1956年,美籍华人科学家杨振宁获得诺贝尔物理奖的消息传遍祖国大江南北,给无数炎黄子孙以巨大的鼓励。此时冯天岳年方18岁,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当一名科学家!
可惜梦想的种子没有遇到发芽的土壤,冯天岳为自己的理想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由于劳累过度和营养不良,他的身体非常差,学生时代,他曾两度吐血住院。他不得不多次休学,三年的高中,他读了四年;五年的大学,他读了九年…… 1968年,他终于告别了漫长的大学时光,从北京电力工程学院分配到山西省电力工程公司工作,这一去就是十年。冯天岳是那种工作狂式的人,艰苦的生活,并没有让他怨天尤人,他很快适应了。每逢下班,别的同事都开始休息和娱乐的时候,冯天岳却跑到没人的地方,一头扎进书本里。集体宿舍里无法学习,他就用自己少得可怜的工资在外面租了一间民房,作为扩充自己知识内存的温床。好景不长,部队来“支左”的连长发现这个情况,连夜把他抓了回来,在大会上,一顶“臭知识分子”的帽子扣到他的头上。
然而这些都无法压制冯天岳的求知欲望,连长不让在外面住,他就偷偷地跑到离单位更远的地方租房,把书全都搬过去,每天下班后,跑过去读书,睡觉时再跑回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如痴如醉地开始了天体物理和相对论的研究。
毕竟是个封闭的偏远地区,尽管他发愤努力,还是常常感到岁月蹉跎,他既没有充足的科研时间,又没有条件查阅资料。如果继续浪费下去,他可能会一事无成。“走出去,走出去!”他的脑海里无时不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他开始办理工作调动,事情比想象得要顺利,他很快就在河北固安县牛驼中学谋得了一份物理教师兼物理实验员的工作。与此同时,北京的一家电力企业也表示了接收意向,但他放弃了这个机会,因为固安的工作条件好,时间非常充足。他在固安呆了下来。他的工作和住宿都在实验室,固安离北京不远,他每到周末和节假日,就到北京图书馆查阅资料。每到北图,他一呆就是一整天,出来时已是满街路灯。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斥力,并求导出斥力的计算公式和斥力的一些常数,他还对红移有了更新的研究发现,计算出了类星体哈勃图中的拟合曲线,并且计算出类星体的红移不大于8……
这些发现使他兴奋不已,为了宣传他的这些发现,冯天岳倾注了三年的时光和心血。从1985年到1988年,他一直夜以继日地工作,四处宣传自己的成果。然而,事实令他大为失望,如此重大的科学发现,却无人理彩。
1989年开始,他在《潜科学》杂志上发表专业论文,阐述了他的发现。后来,他又先后参加了两次全国性的学术交流会,但这一切并没有对他的理论带来多大帮助。后来,他又把材料寄给几位知名科学家。据说,他们之中有人给他回了信,但答复难以让他满意:这个问题太大,我们无法回答。将近十年,冯天岳的“斥力”理论依然无人问津。
要不是一个偶然事件,也许他会一直这样研究下去。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命运之神又叩响了他的大门。
都云作者痴:歪打正着
1992年,冯天岳74岁的母亲突然瘫痪在床,无人照顾。冯天岳是个孝子,万不得已,他请了长假,回到北京。在一套狭小而阴暗的小屋里,他一边照顾母亲的生活,一边读书学习。他想出版他的《斥力在宇宙学中的应用》。他不图出名,更不图赚钱,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如果将来国外科学家取得相同的成果时有一个证据,证明这个成果早在若干年前,中国人已经有人成功了。由于厚厚的书稿全由手抄太费事,当时电脑作为一个新兴产业,正在兴起。他不由耳濡目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要想跟时代同步就必须学习电脑。1994年初,他开始找来几本电脑入门书看。由于打字是学电脑的第一关,他先试着学习打字。当时国内打字都用五笔字型,五笔字型是一种专业输入法,使用甚为广泛。然而由于年过半百,五笔字型繁琐的字根成了他的拦路虎,由于打字速度太慢,他的工作进程受到严重影响。他想,要是有一种适合于非专业人士学习、使用的汉字输入法,该有多好!这种汉字输入法既要好掌握又要速度快,按说这样的事应该有人去做,然而不知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人去做。既然没有现成的,我自己是不是能搞呢?如果搞成,是不是能增加一些经济收入,使母亲得到更好的照顾呢?是不是能为自己的“斥力”理论的完善带来帮助呢?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冯天岳开始了对码根码的研究。 汉字编码一般分为声码、形码和混合码三种,形码指按汉字笔形区的编码,声码指按汉字发音区分的编码,混合码则指同时利用汉字的笔型和发音的编码。虽然冯天岳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究竟搞音码还是形码,他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起初,他的时间都花在音码上,由于音码的种种缺陷,各种试验很快宣告失败。对于这件事,冯天岳有这样一段夫子自道:“音码的主要缺点在于二级字库的重码率太高,达百分之百,虽然一学就会,但操作复杂,仅光选字就要花费50%以上的时间,磨刀误了砍柴功。刀再快,磨刀的时间很长,也就失去了实际意义。再有,目前国内的普通话普及程度还远远不够,就连许多专家和学者,他们的普通话也都不敢恭维:‘z’、‘c’、‘s’与‘zh’、‘ch’、‘sh’不分,前后鼻韵母严重混淆……这些形形色色的困难都决定了现在的音码根本还没进入成熟时期。”
五笔字型的成功给了冯天岳极大的启迪,要想搞出一套好码,还是要走形码的路子。但是,倘若五笔字型易用不易学,再如法炮制,开发出一种像五笔字型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汉字输入法,岂不等于“换汤不换药”?那样,无论从技术还是从商业的角度讲,都毫无意义。这时,从事了半辈子的物理学给了他灵感,他首先想到了物质的分子结构。他觉得,如果将每一个汉字都看作一个分子的话,那么必然可以找到一个相当于汉字原子的“码根”,千变万化的汉字正是由这些极为有限的码根组合而成的。为什么不可以把物理学理论移植到汉字编码中呢?既然分子和原子可以解释物理世界的一切现象和原理,那么,它就应当可以解释万物——当然包括汉字编码。偶然的发现使他兴奋得睡不着觉。 理论上的突破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一回事。起初,他将编码和对应的汉字全都写在卡片上,但这种原始方法的弊病很快就显露出来。由于许多字的编码方法处于摸索阶段,即使仅仅改动编码中的一个字母,也会牵扯到其他成千上万张卡片上的所有编码。比如,原先将“口”用“a”表示,但现在要改为用“b”,这时就必须将所有卡片上的原编码全部改过来。这种困难,王永民在开发五笔字型时也曾遇到过。冯天岳咬咬牙,必须拥有一台自己的电脑。这个愿望不久实现了,1995年5月,他拥有了一台自己的电脑。虽然此前对电脑了解甚少,但他却很快就运用自如。由于他把电脑用来进行汉字编码而不是编程,所以只用其中的EXCEL就足够了,这为他节省了大量时间。电脑使他的工作如虎添翼,他的工作进入了一个突飞猛进的时期,到1996年夏,码根码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很久以来,简单易学和重码一直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学习者要么使用一种难学的汉字输入法,要么必须忍受重码耗费时间的无奈。码根码的出现,使这一老大难问题迎刃而解,它的最大优势在于简单易学重码少,通常最多四个键,特别是在即将发布的GBK码根码里,更能体现出这些优势。一个已过知天命之年的老人,能够在两年多时间内从门外汉到汉字编码专家,开发出如此优秀的编码来,在业界绝无仅有。
谁解其中味:深入浅出
众所周知,文字是一种信息符号,汉字也不例外,汉字编码则是用一些字母或数字代表这个汉字,最完美的编码方法应该能够使代表汉字的字符串最大程度地表达汉字本身所代表的信息。与万“码”奔腾的各种编码相比,码根码的确可以说是一枝独秀。不少用户将码根码誉为“天下第一码”、“最合理编码方式”和“最低重码率编码”,自有其道理。冯天岳为码根码起的“学名”是“电脑汉字大字符码根输入法”,它最与众不同的特点就是用“码根”(最基本的部首根代码)进行编码。
对于码根码,冯天岳有一番精彩之论:“汉字里,两笔划以上的都叫‘字根’,这些字根里有一部分可以直接有代码,但并不是所有的字根都允许有代码,这一部分有代码的字根简称为‘码根’。‘码根’是汉字最基本的组成部分,像组成物质的分子,而字根是由码根构成的,所有的码根通过不同的组合,组成不同的汉字。过去,汉字输入法之所复杂难学正是因为混混淆了‘字根”与‘码根’,也就是把分子与原子混为一谈,需要进行大量的记忆和背诵。以五笔字型为例,它的出发点是汉字,而不是构成汉字的原子,死记的东西太多,而其他码,则恨不得把所有的键都用上,甚至连数字键和符号键也都用上,这些键离手指太远,严重影响速度,由于大量借用了数字键和符号键,它们大多是失败的产品。而码根码则完全不同,它的规则十分简单,需要死记硬背的只有20多个。” 1998年初,码根码通过了中国电子技术标准信息化研究所中文信息处理产品标准,各项标准全部达标。有关方面认为,码根码完全符合国家信息处理规范。
一、码根码选取的构字部件分别选自标准部件(73.8%),自定认部件(26.2%);二、它能正确输入GB13000.1中的所有汉字和各种符号;三、汉字拆分原则符合《信息处理用GB13000.1字符集汉字部首规范》中的有关规定,重码率仅为9%。如今,使用码根码可以达到每分钟70个以上的汉字录入速度,但最快速度目前还没有测试过。目前,码根码主要分为GBK码根码和普通码根码两种。普通码根码字库包含6763个简体汉字编码,GBK码根码则包含20902个汉字编码,其中,GB表示标准,K表示扩展,即全面支持Windows95/98,但不支持Windows3.1/3.2。GBK不仅包含了普通码根码中的所有汉字编码,还包括了中、日、韩三国的几乎所有常用字和常用符号,但由于各种原因尚未正式上市。
说到辛酸处:现在时态 按说,像冯天岳这样的科研工作者,应该拥有良好的生活和工作条件,然而宽敞的房间、先进的设备、充裕的资金,这一切都只能是白日梦。虽然他的住所离五星级饭店云集的燕莎、京城大厦和华都饭店不足百米之遥,住的也是两室一厅的楼房,但冯天岳是生活在富人区的穷人。进屋的第一感觉是,陈设简陋得怵目惊心:阴暗的屋子里,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木板、旧衣服、旧报纸,连他也说不清这些家当是什么时候“移居”这里的,这就是他的住所兼工作室,没有暖气,没有卫生间,没有空调。令人惊叹的码根码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开发出来的。在这间工作室的墙壁上,到处都贴着白纸条。冯天岳解释道:“有时候,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没有及时记录下来的话,那么也许永远不会再出现第二次,我的纸是专门用来记忆灵感的。”
不难想象,冯天岳怎样在穷困潦倒中挣扎。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生活费主要靠母亲每月700多元的退休金和弟弟、妹妹每月给母亲的70多元生活费。他穿的衣服基本都是侄子、外甥穿剩下的,他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买的最后一件衣服,脚上穿的鞋子常常花几元钱从收破烂的手里买的。
开发码根码以后,经济压力更是让他喘息不定。采访中,有几件事令笔者辛酸之极。一是冯天岳花了一千多元在三家知名报刊做了中缝广告,这一千多元在其他公司只是一顿便饭的小钱,却让他度日如年,他几乎到了无米下锅的地步,不得不把过去零存的钢嘣全都拿出来;一是去年首届“中关村电脑节”,为了推广码根码,冯天岳在中关村设了一个摊位,由于他对用户过份热心周到,在一次产品讲解中,电脑不慎被人窃走,以致很长时间都无法正常工作;一是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上网,由于费用昂贵,不得不含恨退出。还有一次,他决心买一套KV300,已经到了江民公司的大门口,却最终没能鼓起勇气,兜里的两百多元,可是半个月的饭钱呀!怕染上病毒,他的电脑基本不跟外界接触,万一出了问题,就自己想方设法解决。一个优秀的科技工作者,待遇竟然如此,不能不让人心里沉重。
由于冯天岳一门心思扑在科研上,他没有精力和金钱考虑个人问题,直到现在,他还是孑然一身。
荒唐愈可悲:天天赶集
可以说,码根码的遭遇跟冯天岳的个人遭遇是一样的,从诞生以后,码根码就一直未能得到应有的重视。码根码刚开发完毕时,冯天岳找了许多软件公司,希望能够把自己的成绩推销出去,不只为了个人,也是为了方便众多用户。然而,他几乎跑断了腿,也未能为码根码找到婆家,1997年整整一年,他的码根码只售出了十来盘,这恐怕也像他的其他经历一样,又能破一项基尼斯纪录。 后来,1997年,中科院软件所开发的一个Unix答应外挂码根码。冯天岳满怀希望地等待了一段时间,但11月又他又得到消息:码根码将被放在以后开发的第二个版上,第一版不用了。冯天岳的心像掉进了万丈冰崖,他深刻意识到,一切只能靠自己。既然无人识货,就干脆铤而走险。一个生活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一流发明家,却像一个江湖郎中一样走街串巷地推销自己的劳动成果,这恐怕在全世界都绝无仅有。然而,这却是冯天岳的经常状态。11月底,他拎上墨水和毛笔,一头扑进刺骨的寒风里,开始了刷写码根码。1997年底到1998年初,整整一个冬天,冯天岳都连夜在北京各处刷写“码根码”小广告。北京的冬天冷得吓人,他带的墨水经常冻成了冰。他采用的是按北京城的对角沿线行走的路线,为了刷写方便,他特意买了三辆旧自行车,事先放在城市对角线上。每天,他都骑车到东直门,坐44路公共汽车到崇文门,再骑车去别处。他通常走的是从角门到洋桥,从劲松到北四环路这种路线。他一般首选的地点是建筑工地、拆迁路段,因为这是视野开阔又很少有管理人员的风水宝地,但这也无形之中增加了人们对“码根码”字样的神秘感 。一夜下来,他一般最少刷写4处,最多时可达20处。在数以千计的“码根码”中,刷字最密的地带是角门,最大的字是中国人民大学斜对面的。
做这样原始的街头广告,当然免不了引起有关管理人员的注意,冯天岳曾两次被逮住。其中1998年3月1在北四环中太级公司门前的电杆下刷字时,被没收了工具。几天后,罚款风波陡起。
“码根码”事件的爆光,险些使冯天岳的劳动成果毁于一旦。冯天岳的遭遇,使《北京青年报》的那位记者大为不安,因为冯天岳毕竟不同于那些不法商贩。为了对冯天岳有所补偿和鼓励,记者也多方活动,帮助冯天岳,他们成了忘年交,冯天岳再次出现在读者面前时,已不是一个乱刷小广告、破坏市容的违法者,而是一位值得尊敬和同情的科技工作者。
也许是因祸得福,罚款风波歪打正着地使冯天岳成了热点人物。《南方周末》、《电脑商报》、《北京青年报》、《北京经济报》、《每周电脑报》等报刊以及香港、新加坡的一些媒体都多次报道了他的事迹。他面对困境坚韧不拔的奋斗事迹见报后,各种赞助、合作意向不时涌来,“中文之星”董事长张一方先生赞助他一万元人民币,“瑞兴得印务”总经理张皓明先生赞助他说明书两万册;还有不少单位和个人专程与他磋商推广码根码之事……虽然这些意向大多无疾而终,倒是为他沉闷的人生打开了一扇窗口。最令他欣喜的莫过于两件事,首先是码根码顺利通过了检测,符合中国电子技术标准信息化研究所的有关规定,这就意味着,码根码从今以后可以摆脱“没有户口”的后顾之忧,名正言顺地跟其他汉字输入法叫板。其次是冯天岳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实体,由他担任法人代表的“河北固安码根码软件开发中心”于1998年4月在河北固安县注册,注册资金8万元。与中关村为数众多的恐龙企业相比,这个公司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公司总共两个人,会计在固安,生产与销售全由冯天岳一手包揽。
冯天岳的销售方式是原始的,面对面地直销。一年多来,在北京展览馆、国际展览中心、劳动人民文化宫、科苑书城,人们一直都可以见到冯天岳蹬着三轮、大声呦喝的身影。方法虽土,业绩蛮好,他每天可以卖掉一百多套码根码。
由来同一梦:生非其时
自公司注册后,冯天岳的人生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1998年5月底到1999年6月底,码根码售出31000盘,超过了原定计划。据冯天岳透露,这只是说明书的数量,还有不少软件是未带说明书售出的,这就意味着,码根码的实际覆盖面可能要在四五万人以上。冯天岳原计划用两年时间售出40000盘,现在看来,这个目标可以不费力气地达到。他将最新的计划增加到销售60000套以上。不少迹象表明,销售势头不坏。无论从技术还是从商业上讲,冯天岳都对码根码充满自信。
虽然媒体一再炒作“非键盘录入时代”的高歌猛进,但冯天岳认为这些“异端”不会对码根码的生存与发展形成冲击。他不仅不把异军突起的以摩托罗拉、中自汉王、清华紫光为代表的非键盘录入当作一种“天灾人祸”,反倒当作一种“天赐良机”。他认为,音码、形码、混合码以及手写录入、语音录入等非键盘录入方式,各有各的应用范围。
关于手写录入,冯天岳认为,从某种角度来讲,手写录入本身就是南辕北辙。手写录入仅适合于掌上电脑等非专业领域,它缺乏一种老少皆宜的“兼容性”。首先,手写录入速度不可能超过键盘输入,所以它只能是各种录入方法中的一种替补品。其次,虽然笔输入已经可识别手写体和非特定人,可是在技术上,识别率仍然不高,它们的“智能”永远不可能达到人的智能水平。再说,即使用户安装了手写录入软件,修改时也必须借助于键盘。
他认为,从技术上看,语音录入比手写录入还要落后,只是一种变相的音码,而重码是音码和语音录入的不治之症,这就决定了它在市场的种种阻力和压力,特别是连续语音输入,长期以内还不能得到发育。比如拼音“gong”可以有数十个汉字,在平时的谈话中,你根本无法弄清究竟说的是哪个汉字。不得已将它组成词语“gongji”,但这时你会发现还是无法弄明白,因为发音同是“gongji”的可以有“公鸡”和“攻击”两个词组。这种问题就连人的思维都难以马上判断,它只有靠上下文的连接才能判断,语音录入,何以有如此敏锐的判断?另外,语音录入对普通话要求非常严格,而现在就连许多教授、学者未必能说好普通话。语音录入还受环境、噪音等多方面的条件制约,譬如邮局,人多嘴杂,语音输入就一筹莫展。这一切都决定了它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大面积普及起来。
手写录入和语音录入只是一种新闻由头,它们的市场占有率只有百分之几,雷声大雨点小。从经营上看,非键盘录入开发商们也没有把目光对准广大的市场,而是把精力用在了对付同行上,无论价位上、服务上还是技术上,“种内斗争大于种间斗争”,他们彼此之间的恩怨大于同汉字输入法之间的。这些做法,对汉字编码输入法未尝不是个机会。据说,最近非键盘录入家族有了几家新门户,可能在七八家以上,也就是说,非键盘输入的竞争已达白热化,根本顾不得对付键盘录入方式,这种内耗,给了码根码可趁之机。冯天岳由此得出结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键盘作为主流的输入方法,不可取代,码根码基本不会受到非键盘录入法的太大冲击。
对于其他汉字输入法,冯天岳则认为,安装不等于使用,更不等于普及推广,某些非键盘录入产品(硬件或软件),虽然也曾售出了一些,但如果使用者甚少,那它还无异于失败。当今的电脑,几乎每台都安装了郑码,但使用郑码的人到底有多少?表形码、自然码、双拼码、黑码也都存在不少Bug,这些就决定了它们的成功也十分有限。真正的成功是市场占有率+利润,所以,除了五笔字型,所有的码是都失败了。长远地看,冯天岳认为码根码真正的竞争对手只有五笔字型。五笔字型之所以能够成功,主要有三个原因:首先,当时中国的汉字输入法软件市场还处于完全的饥饿状态,任何新产品都有着非常广阔的生存空间,作为最早的汉字形码,五笔字型使广大国人第一次亲身体验到了形码的独有魅力;其次,王永民采用了一系列别开生面的推广活动,比如从教育体系抓起、免费拷贝等,这给五笔字型的推广帮了大忙。同样,冯天岳也始终不敢对教育掉以轻心,他意识到,仅凭单一的产品销售是难以达到预期的推广效果,培训始终是码根码推广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冯天岳现已跟人合作开设了一个培训点,近日又有公司表示愿意为冯天岳出一两套码根码使用指南。自去年6月19日至今,培训已经开设了十几期。课时为两个半天,学费只收30元,均由冯天岳亲自讲授。课时之短,充分说明码根码的易学性;学费之低,充分体现了冯天岳对码根码学习者的体谅。然而,直接参加过培训的学员不多,关于这一点,冯天岳说:“其实从心底里讲,我希望我们的学员‘少少益善’,因为学员越少越能说明码根码简单易学——用户仅通过阅读说明书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只用一两天时间就可全面掌握,这确是其他码所望尘莫及的。
尽管优势十分明显,然而相对中国这么大的市场来说,码根码的销售业绩还是十分有限的,“难以推广”和“用户群少”,这两个互为前提的条件相互制约,使码根码一直在一种死循环里苦苦挣扎。正因为难以推广,所以才无法建立庞大的用户群;正因为没有庞大的用户群,才使推广工作难上加难。即使排除资金原因,码根码面临的挑战还很多很多:教委推广钱码,邮电系统推广五笔字型,Windows95/98捆绑郑码、微软智能ABC……这种占山为王的做法,极大程度地封杀了其他后来者,即使后来者更具科学性、更适合市场需求、更符合用户需要,也难分一杯羹。在许多人眼里,码根码想争得一席之地的愿望,无异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作为一个迟到者,码根码的尴尬,不能不让我们捏一把汗。
休笑世人痴:众说纷纭
今年下半年,冯天岳准备干的事情只有一件:售盘,因为他的日常生活都依赖于售盘。与其他各种码截然相反,对商业运作,冯天岳保持着极大的“斥力”。他坚信只有通过这种“非正规”(但一定是正确的)的方式将它送到用户手上,才能打开局面,码根码绝对不可能没有出路!出于节约经费和推广产品,码根码可以暂不考虑利润。正是基于这种理念,码根码的售价只有1.30元,比买一盒空白软盘都便宜。由于经济压力巨大,下一步,他准备来一次小的调价,带塑料盒的软件2.00元,不带塑料盒的1.50元。如此低的售价,完全是在赔本,对这个谜,冯天岳揭起了码根码的盖头:他同一家软盘厂商关系非常好,可以找到最低价的软盘。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冯天岳宁愿自己像个赶集的农民一样自己直销,也不考虑利用各种销售渠道寻求代销。目前,全国最大的软件销售组织连邦表示随时可以代销码根码,至于赛乐氏,他也有过接触,至于无所不在的报摊、书店等,也都可以代销码根码,然而冯天岳概不考虑。代销可能带来的成本增大产生的经济压力只是其一,最关键的原因还在于,他对销售商的责任感表示怀疑。长期以来,他对销售商谋取暴利的做法一直不屑一顾,而暴利是推广的大敌,这也是他多次跟人合作破裂的原因。他自己直销每天可以售出一百多套,但代销加价以后情况就要差得多,这必然影响到推广。众所周知,当代是一个商品经济社会,可是冯天岳的做法却反其道而行之,他对招商引资和规模经营也兴趣不大。种种迹象表明,他不仅在同他的对手作战,也在孤军奋战地跟现有的商业模式叫板。这种做法不仅在中国IT业界,就是在世界IT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个案。
冯天岳至今还是个有争议的人物。为此,笔者采访了几位有关人士,大约有三种具有代表性的意见。 一种意见认为,非键盘输入已经使万“码”奔腾的时代尘埃落定,软件未来的走势应该是在其他方面竞争,而不是死盯在汉字输入法这种单一的产品技术上,软件还有更广阔的领域可以大有作为,汉字输入法只是越来越小的一部分,即使五笔字型也早已是廉颇老矣、强弩之末。冯天岳老看见五笔字型的昔日辉煌,却看不见五笔字型的英雄末路,真是刻舟求剑,不识时务。若干年后,即使码根码打败了五笔字型,也只是打了一只死老虎,能有多大意义?再说卖出去的几万套软件里,真正受到应用的能有多少?有没有人买码根码只是为了买些当空白盘用?
第二种意见认为,冯天岳的遭遇反映了中国社会人才意识和人才机制的欠缺。无疑,冯天岳是一个罕见的科学奇才,不论他的“斥力”,他的“统一理论”,还是他的码根码,都充分显示出他的出类拔萃。然而,他一直得不到社会的理解和重用。冯天岳不只是一个冯天岳,各行各业中,还有许许多多的“冯天岳”被埋没,这些人才如果不能以正常渠道浮出水面,中国的现代化就将是纸上谈兵。讨论冯天岳是人才还是歪才,讨论冯天岳是不是“有病”,这个问题本身就太低级,问题的关键在于,怎样使冯天岳这样的人才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浪费人才,这是暴殄天物的罪恶。另一方面,冯天岳作为一个科技人才,也是有着自身缺陷的,他只是一个研发人才,却远非一个经营人才,拥有如此优秀的科技成果,却“抱着金碗没饭吃”,不能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并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这充分反映出,中国科技人才缺乏商业头脑、缺乏团队协作精神的通病。
还有一种意见认为,虽然与知识经济的时代大潮比起来,冯天岳的不谋利或者谋微利思想有悖于时代,但冯天岳却具有更长远、更宏观的理性眼光。由Microsoft开创的暴利时代,只是一个奸商的神话,尤其是对经济如此落后、电脑如此不普及的中国而言,暴利无异于断送中国IT业的后路,远远超越国民收入水平的高利润、高价位策略,一直是制约中国IT业发展的头号敌人。与此相反,码根码的低价倾销,则开创了另一种崭新的模式,为IT界提供了另一种开阔的思路,从码根码超低的经济起点、动作模式和已经取得的销售业绩来看,已经是一个莫大的奇迹。冯天岳用小米加步枪甚至是骑老马挂大刀的原始销售方式,像唐吉诃德一样英勇地同千军万马作战,并销出去几万套,这已经比绝大多数软件的现代化销售方式取得了更大的市场占有率,可以认为,码根码已经成功了,即使时代的发展迫使码根码最后退出市场,但冯天岳虽败犹荣。他所代表的平民思想、普及意识、服务意识,准确地抓住了科学和经济的精髓,一项技术应该造福于人类,而不是向人类无休止地索取,这种思想是永远不会失败的。历史将会认识冯天岳,历史将会肯定冯天岳,那时候人们或许会发现,冯天岳的意义将不仅在于码根码,相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冯天岳不是落后,而是超前。
对这些评说,整天到晚都为销售码根码忙得焦头烂额冯天岳根本听不到。虽然一门心思扑在码根码上,但在接受采访时,冯天岳最让我大吃一惊的却是他最后的一席话:“对我来说,码根码只是一种雕虫小技,如果有稳定的条件进行统一理论研究,我早已放弃了令人头疼的码根码。”在他看来,他搞码根码完全是大才小用。
这不是狂话,更不是醉话,而是实话。对于群星灿烂的IT业界来说,冯天岳本来就是一颗闯入轨道的流星,他最终还要回到他自己的轨道上,那条轨道,也许不是我们的肉眼所能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