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43 次) 时间：2000-09-12 00:11:05 来源：柳绍荣 (山城子) 原创-IT
短篇小说：
白 日 梦
·柳绍荣·
最近老是睡不踏实，应该说是很长一段时间来都是这样。可是要说真的睡不踏实也不一定全对，准确地说是晚上睡不踏实，白天要是让我挨着枕头，那睡着了连梦也不会做一个的。天一黑思绪就特别地活跃，既不爱好打牌又不善麻将，唯一可做的就是陪电视。等着许多电视台都跟我道过晚安后，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要说我那是在看电视，不如说是搜索频道，因为从这个频道到另一个频道，用不了半分钟的过渡时间，有时候从节目1换到节目35，又都正好在播出什么薄薄的一片真爽或让你的胸脯更加迷人等广告。我想这些电视台台长肯定是不看广告的，不然就不会让这许多儿童不宜的广告堆彻一起来诱导儿童们向早熟的方向发展了。继而又想，现在是市场经济效率优先嘛，电视台要创收也无可厚非。看电视也是很累人的，看着看着就觉得腰酸背痛头脑空空，是该躺下休息休息了。躺下也就只是躺下而已，老婆已经起床叽哩咔喳地要忙着出早门上街去倒卖青菜罗卜什么的了。要说老婆论勤快能干那是没话说的，倒卖疏菜一天赚个十块八块钱到家，多少也能贴补家用。就是人长得矮点胖点不太给市容添光彩点，脾气大点嘴巴碎点不太爱洗澡点，还能有什么可挑剔的呢，怪只怪自己是生就平头百姓的命。
要是你在外面说我是个没什么了不起的平头百姓，那我老婆肯定跟你辩论个没完。谁说我老公是个平头百姓？他大小也是个机关干部吧，你想想全市有几十万人吧，有多少个机关干部？那还不是万分之几的人物嘛。当官有什么了不起，一天到晚不是喝酒就是上舞厅，我才不稀罕那种不着家的老公哩。可是一回到家她又是另一副脸孔了，你这个窝囊废，只知道一天到晚夹着个公文包进进出出，什么时候能出点息，有个一官半职也让我不用在马路上混饭吃？人家张美玲去年还和我一样在路上拦菜担子呢，不就是她老公当上个财政局副局长吗，现在人家一下子就抖起来了，在什么社保处上班。昨天到我摊前买了半斤豆角，塞给我二块钱不让找，还扬扬手中一大沓购物券急着要去拿东西，说过年时的海货放在冰箱里吃不完都变了味，孩子喝娃哈哈喝得拉肚子了，你看这不是在我面前摆阔？不是我说你，你那儿子不也说你吗，人家爸爸不是坐小轿车就是骑个嘟嘟叫的摩托车，你有什么？一辆破自行车还是你妈退休前上班骑的车，你自己觉得寒酸不寒酸哪。学校里开运动会，人家当局长的家长单位不是一千就是八百地拿赞助，你能拿吗？连咱十岁的儿子也跟你没面子，你什么时候让他喝够娃哈哈，前几天他说是要买瓶可乐喝喝还挨了你一巴掌。还说让他跟你学，去省城读重点大学，拿个研究生回来，人家喝娃哈哈喝得拉肚子的孩子都不见得能研究生哩，你连方便面也吃不到的儿子想研究生？研究生就那么好？你不就是个研究生吗？还不如人家一个高中生强呢，你给他当秘书的副市长不是连初中都没毕业（这是我老婆不了解情况，副市长有一张函授文凭的）吗。去，别动手动脚的，离我远点。
不是有人说，碎嘴老婆贤惠妻吗，老婆说归说，对我却是疼爱有加，知道我每晚总睡不踏实，一到中午就让儿子到楼底下玩去，别吵着我。
天赐良机，五一节放假七天，我要把这七天倒着来活。晚上睡不着我就不睡，什么时候想睡了我就睡它个够。现在流行起什么休闲文化假日经济来了，说是列车航班比春节期间客运高峰期还要客满，看来真是有点向小康社会迈进的征兆出现了。不过就我目前的境况，不要说是旅游度假，就是想买辆屁股冒烟的便宜摩托还可能要到第十八个五年计划。旅游真也是件令人向往的好事，屁股有幢楼的人，就说财政局长吧，带着小秘还没放假就提前上路了，她老婆单位也集体出游到青岛去，夫妻俩都高高兴兴出门旅游过五一节。我呢，唯一的奢望就是能利用这七天假日好好地睡上几个安稳觉，老婆则一大早天没亮就得上街拦菜担摆菜摊跟人讨价还价。老婆说节假日菜一定卖得好，昨天晚上就在思谋着今天哪些菜赚钱。你瞧这人比人不是活活把人给气死？
阴阳倒错，人就变得头脑杂乱无章不知所思，眼光中什么都是灰蒙蒙地一片。人真要是没了思维那该多好。市建委主任变成植物人可能就不会有思维了。喝点酒摇摇晃晃走到酒店门口花岗岩地面上跌了一跤，抬到医院就这样躺着，开了脑颅的刀，清除了瘀血还是不解决问题。有人说，开始病房里鲜花堆成了山，大包小包还得顾黄包车往家里拉哩，后来知道他醒不了了，建委也由别的人主持了工作，鲜花没有了，黄包车也少了一桩生意。这人好现实呀。人不现实行吗，就说这睡觉吧，报销住宿费还有个等级差别呢，正处级就可以报上百块一夜，一般干部就只能报三十块。会计室的那个胖会计真是有点那个，我明明是跟市长出差去同住一个房间开了一张票，他却用那种疑神疑鬼的眼光看着我，还要我将发票拿到市长办公室去签个字来才付钱。那秘书科长一把发票交给他，就一脸堆笑地给办了，科长不也就差我半级吗。去，想那么多干什么，我当前的任务是抓紧时间睡觉，别你他妈地把什么事情都想通了，也就甭再睡了。
褪光了衣服倒头就睡，我就喜欢把身上脱得一丝不挂地睡，连巴掌大的裤叉也不留的。你别笑话我，不是为了省衣裤，这个是我从来不告诉别人的个人嗜好。你别说，我这个样子的睡法特别能启发老婆的情绪，刚结婚那阵子她见我脱光了衣服还能红个脸，说怪下流的。后来连她也学着样子做了，这男女把肉与肉贴近了，你说人还能想什么？现在酒桌上流行的打油诗叫什么来着，对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顶破鼓，这话我就不太相信，就说我吧，才三十出头的人，就已经向交月租的方案过渡，哪里有狼的迹象？也许是过渡时期特殊性吧。前些时听一位老同学从东北回来，私下告诉我说，有种药叫什么哥来着，一丸就上百元钱，挺顶事。要是我什么时候发财了，也弄它颗试试，或许还能找回青春期的感觉，让老婆也高兴高兴。不过这种事也因人而异，不然就不会闹出办公室主任让舞厅小姐把竹杠敲到他老婆头上去的事了。说起来现在的小姑娘胆子也够可以的，一个电话，喂，你老公把我肚子搞大了，是公了还是私了？吓得主任老婆连忙半夜三更跑去见她。事后却风平浪静。换成我老婆，那日子可甭想过了。别看老婆对我关爱备至，但在女人的问题上她是从来不含糊的。有一次我只是当她的面跟一个姑娘开了句玩笑，要不要我跟你去酒店开个房间？等那姑娘一走，老婆就吊着我的耳朵责问我，你是不是瞒着我跟头儿出差时也跟姑娘开房间？这可不小题大作吗，我这样一个稀有动物，又是在领导的鼻子底下混饭吃的人，你就是借我一百个胆也不见得我敢哪。人的胆子大小是有区别的，有些人的胆量大得惊人，公安局那个判了十年刑的治安科长，不是说到旅馆里查夜把嫖客赶跑了自己同卖淫女睡在一起吗，他的精力也过于太旺盛了，要不就是那卖淫女有倾国倾城之色。色胆包天，有些人的钱胆也同样大如天。从别人手里接过一大沓大面值的钱，还像上级给下级交待任务似地说，你不把工程弄好我可饶不了你。这人就曾当着我的面拍打着那不少于五万块钱怪腔怪调地说，小意思啦。你看他的钱胆就不少，要换成我，就是从正道上得来这么一大笔钱也会吓得一愣愣。你可不要误会，我可不是说我的领导嗬，当秘书的，充耳不闻，熟视无睹，见怪不怪，守口如瓶的四项基本原则我还是掌握得很好的。
被窝里还留有老婆的余温。不爱洗澡的人也有一些好处，味道特别浓厚，这女人身上就是有一股子让人闻着就舒畅的体香。别的女人如何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老婆的体香却是我深谙其妙的，不然我就不会用被子盖着鼻子睡觉了。要是味道让人恶心倒胃，你能像我这种睡法？电话铃突然间响了起来，那声音特别剌耳。要说这电话是好东西也是个麻烦，不装觉得好没面子，一个机关干部连个电话也没有。现在连杀猪佬腰里都别个大哥大，喂，哪里，要五十斤精肉吗，好的，我马上给你酒店送到。你看多方便。装电话时我们夫妻俩人还犹豫了两年多时间哩，是否有一天由公家给装一个呢，因为局长们都是公家给装的，话费还不用自己掏钱。反复分析来分析去，开始装的时候是五百块钱就够了，犹豫到后来要二千五百块也就装不起，再后来又降到五百块钱的时候，觉得公家给装的希望很渺茫，就只好抓紧装上了，想起来夫妻两人都懊悔得不行。本来有了电话那个晚上肯定有情绪好好地乐一乐的，老婆看到床头柜上那只红色的话机，突然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把我的情绪就给打下去了。我忙问，怎么你不想做？老婆却说，要知道反正得自己装何必要等上两年呢，钱照样没少化一分。我只好用五百块钱两年的利息也可以付上两个月的电话费来调动老婆的积极性，可是毕竟两人的情绪都没有到位，夫妻间的事只做了大概半分多钟就草草收了场。
我最不愿意接的就是这种电话，等你有点睡意了，一接电话那睡意早跑瓜洼国去了。等我把电话拿起来还没开口，对方娇滴滴的女高音就传了过来，喂，局长吧，你怎么还没出洞哪，我们在繁华大酒店都等了你有两个多小时了，没有你的到来，我们可怎么开局哪，还有上天坛湖游船的事，总不能挨到傍晚再去吧？去晚了回不来我可要跟你睡一张床，你怕不怕？快来呵，他们在喊我哩，我这是偷着跑出来给你打的电话，他们正在商量着，要是你半个小时不赶到，得罚酒三杯，要么吃半斤红烧肉哩。听着，这是什么声音，卟，哦，亲一个。电话不响了，我却愣了，这是谁家的电话跟我家的电话串啦。有这等好事，过五一节，喝酒游湖女伴郎。是揿错了号码，前后发生错位？7157479，这么一串数字会是哪个码揿错呢，715三个码是不会错的，全市统一，这三码要是错一个就打到别的市县去了。74两码在电话机（手机也一样）排列是上下键，有可能错，那么就有7154779或者7157779或者7154449，三种情况都有可能。最后79两码一般是不易发生错误的，因为是隔键码。不过也有可能，隔键变成连键，78或者89都有可能，那么就有7158489或者7157489或者7157778等等。这些电话会是哪位局长大人家的电话呢，看来我得查一查，电话有幸同哪位局长大人家的电话号码只差一码。肯定就是差一码？也说不定差两码呢，就是差一码会就是这样一些数字排列吗，看来还可以排出许多种，你能查得过来吗。啐，别瞎操这份闲心了，就是让你查到了，你还能赶去喝酒游湖得个女人过夜？还是睡你的觉吧，别吃不到葡萄想着葡萄是甜还是酸的了。
就在我自讽自嘲地想了一通，闻着被窝里剩余不多的老婆体香有些昏沉感觉时，一声礼花飞上天空的巨响又把我给震清醒了。今天是五一节，对，肯定是谁家在办喜事，电视里就有好些地方举行集体婚礼的报道，那画面真有些感动人，连副委员长都能给当证婚人，光彩。我们这种小地方不会有这种轰动的场面，大概不会有人愿意去组织这种场面，要么是请不到副委员长那么大的官来证婚撑不起场面或没有轰动效应吧。得看看究竟是哪家办喜事，翻身下了床。噫，你快别朝看我啊，赤条条的，挺不雅吧。以前家里没有淋浴器的时节，我上澡堂洗澡倒是不脱裤叉的，总觉得人什么东西都可以比较，就是那小东西不能亮出来让别人来对比，你认为我说得对与不对？撩开窗帘打开窗户，一阵呛鼻的硝烟冲了进来，再伸脖子朝下一看，是对面幢宿舍一楼王大叔家在放鞭炮，门前停着几辆扎红挂绿的小轿车，围了一圈又圈的人，还响起音阶很高振荡很重的音乐。王大叔的儿子王兴农是该结婚了，快奔三十的人，也够他熬的。王兴农是前年中专毕业，一直分配不了，成了王大叔的一块心病。王大叔是有病乱投医地瞎跑，也曾到我家里来央我替他想个办法。当时我在市志办上班，你说我会有什么办法？后来王兴农还是进了机关，到土管局上班，穿上那身蓝色的标志服，小伙子立即旧貌换新颜变了人样。我问王大叔用啥办法把儿子的事办得如此之好。王大叔先是苦涩后是得意地跟我说：我把全部家当全化上了，五六十岁的人还得给那些当官的赔笑脸送礼品，该使的劲全使上，该用的办法全用上，把百元钞票搓成烟卷塞进烟壳里送人的事也干了，换来的是好好好，研究研究几句中听的话，就是儿子工作没着落。嘿，人家说我是拜的菩萨太多烧得香太散的缘故，我想想也是，可是又有啥法子哩，没有至亲贵友当官者好求嘛。后来还是老太婆憋出一个办法来，你猜怎么着，是托了她同村的叔伯辈上一个她叫四叔的她四婶的三舅公的一个外甥媳妇的妹妹的老公，在省政府办公厅里什么处当处长的人给咱市里的谁打了个电话，这事就连我也不晓得是谁帮的忙，解决啦。现在的事情真是让人搞不灵清哪。过去是说朝庭无人莫当官，看来时下还得加一句，上头无亲莫办事。
结婚是喜事，男人一次小登科（过去大登科是指考取进士或中了状元）嘛。自然有一班亲朋好友替他高兴。他们高兴了，又放鞭炮又响音乐地热闹，可不害苦了我这个昼伏夜出的稀有动物啦。睡吧，干脆把被头拉上来一些，将整个脑袋给蒙起来，有点隔音效果，但炮响和音乐还是朦胧灌耳。这结婚是令人无比激动的事。现在年轻人是不是还像咱们以前那样对结婚无限神往呢。现在年轻人通行试婚制，没办证先上床，男女之间所有秘密都坦荡无遗，可能就激动不起来了。我们结婚那阵子可没这个福气，遇上对象拉个手还得避人耳目哩。就说我跟老婆吧，她家住城郊农村的，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她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影响市容，个子虽然也是矮矮的，但白白胖胖，圆圆的脸蛋上一笑还两个小酒窝。特别她那双明眸清沏如泉，睨上你一眼，一准让人遥想联翩夜不能寐。她就那么跟在我屁股后面上学，跟久了就跟出滋味来了。高中毕业那年的一个夏日傍晚，我们相约来到一个僻静处的稻草堆，月光下她松软的肉躯一挨上我的怀抱，就让我心跳加速全身燥热起来。我蹭她她摸我地不长时辰，我们就以天为被用稻草作床开天辟地干上第一回，那滋味留在记忆里是既模糊又深刻。当时她兴奋完后突然流泪说，你考上了大学，我却还得回家种地，有这一回我满足了，你以后不要我了我弗怨。我对着月亮信誓旦旦地发誓，这辈非她莫娶。她马上变哭为笑，搂着我的腰亲着我的肚脐眼直说我是世界上最最好的男人。我苦熬了四年，总算盼到结婚，你说我能不兴奋激动吗？
婚是放在她家里结的，还是那黑不隆洞的木房子，农村人把我当作稀有动物一样围着看热闹。她的一个大伯说她有出息了，嫁了个读书人肯定能当官，她就能吃上商品粮。老婆（从这时起可以正式以老婆来命名她）笑得脸成一朵花。当官，对，有古训学而优则仕，我学可谓是优质的，拥有一张多少人都想有的文凭。拼着老命地给领导写这跑那地当秘书，图个啥呀。人有三六九等之分，官与民是最明显的分野，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想当官？噫，这红头文件上不就明明白白写着我的大名吗，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这一天，我真想直起嗓子大声叫，老婆，我当官啦！可是这能叫么？再高兴再疯狂也得忍着。当起官就得行起礼，城府要深，涵养要强，喜不露相，言不由衷。从今以后，我再也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谁还敢当面说我小脑袋细眼睛扁鼻梁不是当官的料？嗬嗬，这当官就是不一样，最起码的条件就是能以车代步。这小轿要多少豪华就有多少豪华，车体铮亮，玻璃挡光，头枕软靠，空调融暖，音乐悠悠，催人昏昏欲睡。我总觉得轿车内有香气扑鼻，这是一种什么香味？对了，这是女人身上特有的体香。朦胧一看，原来小车后座上坐着一位金发女郎。你看现在的女性，唯恐自己不招人不显眼，好好的黑发要染成黄色的，不晓得外国那些黄色头发的女人是不是也时兴染黑发？不吧，因为她们那里不通行崇洋媚外这个词。得，女郎直冲我笑，一双媚眼勾勾地看着我，又是那种令人浮想联翩的眼神。你是谁？女郎嘻嘻一笑，笑时还用玉手半遮脸，呀，我的牛逼局长，你怎么把我给忘啦？我不是刚给你打过电话吗？在电话里给你的飞吻也给忘啦？我不是跟你说晚上要那个……。对呀，她是乎真的给我打过电话，我倒把这事给忘了。不怪不怪，常言道，人贵多忘事嘛。她把我的姓和名（对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敝人姓牛，名单字，逼。连起来叫牛逼，从小就这么叫，立不改姓坐不改名）和职务连起来称呼了，她也懂得职位越高越得带姓连名地称呼，一般小干部不就科长股长直接叫着？一般的局长主任也就职务之前带个姓，只有官阶高了才能把姓与名与职务联呼，至高无上时还可以直呼其姓名了。有意思，这叫人还有这么多学问。现在叫人同志，就如不能随便叫姑娘为小姐一样，让人听着剌耳，还有不敬不亲之感。哎呀，我不能因为她一个媚眼就心摇肉动，我得把持住自己，不是说我惧内，实在是现在干部队伍中像我这等稀有动物凤毛麟角。留得清白身，事迹昭世人。
我调头看了看身旁驾驶员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心态变化，没有，王兴农一直在认真地开着车，脸上露出十分自然的微笑。小车驾驶员也有如同秘书一样装聋作哑的基本准则。不呢，王兴农是乎冲我神秘地一笑，把我笑得脸都红润起来。我考虑要不要交待他绝对不能将眼前这事告诉我老婆，王兴农却把一包东西放到我胸前说，牛逼局长，这是我爸姑表亲远房的一位侄子的一个小姨子托我交给你的。这是什么？王兴农平淡地说，一点小意思，能买辆摩托车给你儿子玩玩。她为什么要给我这钱？王兴农双眼如注地看着我，那眼神里面有几分巴结色彩我自然很清楚，这人就是怪，只要当起了官，连长相也会跟着变化变好，不然干嘛有那么多人要讨你喜欢给你好脸色看呢，特别是那些年轻女子就连最起码的年龄差距也给淡化了，对着一个白发苍苍的人也会频飞媚眼。王兴农说，不是你给帮忙在社保处安了个职位吗，她说这辈子最感激的人就是你了。我想起来了，大概有这么一回事，要么是下面的人办了这事，是不是我交待下去办的记不起来，不过当领导的也不必每事亲躬。但我现在的脑子非常清醒，这钱可不能要，拿人家的手短，先小意思，以后就会有大意思，意思多了，就会成了让人牵着鼻子走的哈巴狗一样窝囊。不是说我要做清官，清官也不一定好，清官也有一着棋下不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权力是人民给的，道理太深奥也说不太清楚。可做人得有自己的原则，决不能为了身外之物降低自己的人格，要堂堂正正地做人，明明白白地做官才行。
摩托车，对摩托车是有用的好东西，对儿子来说那是有一位光荣爸爸的象征。别人爸爸坐小车骑摩托有什么了不起，我儿子上学不就骑摩托吗？儿子的脸灿烂得如同晨曦朝霞，我这个做爸爸的自然也凭添了几分躇踌志满。对，还有迎面走来的老婆，真是矮得可以胖得得体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的老婆赛婵娟。你看看，她像是有了一层光环金光闪闪，项上戴的项链就跟别的女人不一样，筷子般粗的一个圈，比哪吒项上的金箍圈还要显眼吧。她脖子底下的玉佩你知道是什么吗，巴掌大的一块，哪可是祖母绿，玉石中最珍贵的一种，这么大的祖母绿可是稀世珍宝呢。老婆身上其他部位珠光宝气自不必说了，她巴不得连十个脚趾头也戴上钻石戒指。就跟你这样说吧，有一次她上菜市场去买菜，掏出一张美钞，别人不认得说这是伪钞，不要。她忙中出错又掏出一张港币，别人还是一个劲地摇头不敢收，最后她只好拿出金卡让人家刷卡，你想卖菜的哪来刷卡机？只好尴尬地让老婆把菜先提走，记着以后方便再给，说是不给算看得起他。我一人当官全家族都沾了光，爹妈岳丈岳母，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哪家不是起了翻天覆地变化？别说他们个个风光得意了，就我这房子、车子、票子、位子、儿子、妻子，哪样不是日新月异呀，人生得意须尽欢，能混到我这般份上，还能图个啥？
人要是官运亨通起来，是十辆十吨大卡车也挡不住道的。那不是鞭炮礼花震天响吗，彩旗飘舞，音乐悠扬，人似海歌如潮，还有那一排排披红戴绿的彩车，那壮观气派真不比长城弱，好大好隆重的场面呵。这么大的场面你以为是干什么？我心里最清楚，这是因为我的到来。在咱们中国，谁的官大谁就排场大。场面大，就是势力大就是权力大就是威严高地位高的象征。上项目办事情，得你领导盯着才行，就说解决下岗工人再就业问题吧，你不开口下面的人就不当回事，大会小会上就会说，这是改革带来的阵痛，是发展必须付出的代价。有几个真正去体谅职工下岗了生活的艰难？可是这种铺天盖地的大场面却用不着你开口，下面的人早已安排得妥妥当当。不是你自己想要如此排场才显威风，一心想要如此这般地铺张浪费才心安理得的，实在是下面同志对你领导敬重的一种形式，得考虑照顾下面同志的积极情绪吧，他们就是通过举办这种场面来显示他们的能干与魄力，你能用严厉的言辞去责备他们的一番好意？中国的事情就得按中国特色来办。我怎么把这话用到这里来了，千万别让下面的同志仿制去到处乱套瞎用，那可不行。
大场面一般是与大活动紧密联系的，也同大领导紧密联系的。今天天气虽然阴沉沉的，好象太阳让云层遮着显不出亮来。热闹场面一烘托，天气好坏就不重要了。今天是什么活动呢，哦，想起来了，是我们市里一个大项目要在这里举行开工典礼。要投资三个多亿，建成一个规模宏大的天堂水电站。那不是吗，一班穿着鲜红礼服的礼仪小姐，个个满面春风地手托银盘，正在等待着我去剪彩呢。我是不是老多了自己感觉不到，但大腹便便，过早显出富态这是肯定的，不然这脚怎么总是迈不开大步呢？好在左旁右邻的同志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换个角度讲，我就是一寸一步地朝前挪，他们也得等着我的。一张很熟悉的脸孔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这是谁呀，看他那唯恐我不认得他的神色，要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了。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我给他当过秘书的副市长吗。对对对，就是他，一脸的横肉，长满了毛的粗胳膊，还有那显得倒挂着的细眼睛和那个不分春夏秋冬总是红红的酒糟鼻，一点没变。他可能没有忘记他是如何使唤我的了，不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卑躬屈膝地来讨好我。他说，牛逼市长，你慢走，那边剪彩正等着你呢。你听听这话说的，正等着的事情还叫人慢走，自相矛盾。不过这话让人听着就舒服，最起码他是用十分崇敬的口气说出来的。中国的语汇本来就丰富，有些人还把语汇把玩的十分地得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可以说是到了滴水不漏毫厘不差炉火纯青的境界了，目的是什么，就一个，无非是想你领导对他有个好印象。许多事情坏就坏在光会说好话不会干事情的人身上，他们从来不去琢磨事就会琢磨人。你说我会不知道这种情况？你是没到我这个位置体会不到用人的许多难处，一碗水要端平，还要照顾方方面面的关系和既得利益吧。就算是你对他们深恶痛绝，但你能把这些人都撇开去？良药苦口，好话中听，有人抬轿子总比自己步路强，这是很明白的道理嘛。
剪彩自然是很简单的事情，拿起剪刀，脸露微笑，让摄像的拍照的记者们叽叽咔嚓银光闪烁地满意一番后，再动手将那彩布条那么轻轻地剪断来就完事了。掌声响起，经久不息，说明我这一剪下去，比愚公搬走王渥山来得惊天动地。领导嘛，讲究的就是一种示范效应，上贫困家庭去走走，拿起锄头种棵树，你还真以为我要把所有贫困家庭都了解个清楚，把荒山坡沙漠滩都种上树哪。
人活着就各有各的活法，脸朝黄土背朝天也是一种活法，像我现在也是脸朝下背朝上呀，不过我这是趴在桑拿室里这暖烘烘软绵绵的床位上，还有三点式小姐在我背上轻柔地按摩着，这不也是一种生活吗。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人与人是不能比的，就是自己与自己也有不可比因素。这种地方是随便什么人都好进的吗，先得有钱吧，没钱有权也行，有人会替你掏钱。这钱与权就如名与利，是分不开的孪生姐妹哥俩好。可是这种地方往往是非曲直说不清楚，舒坦是舒坦，还得小心些为妙，让熟人瞧见了毕竟授人以口实，没事时相安无事，有了事就会变幻成大事，这种事在咱中国是司空见惯的了。噫，这不是一双眼睛贼眉鼠眼地盯着我看？这双贼样眼睛和那张黑乎乎的脸，好象在哪里见过来着，对，想起来了，他不就是那个送一大沓钱给人还频递烟赔笑脸的包工头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呢。我想大声喝问这是干什么？可是用尽了力气也没能喊出来。这人鬼魂般就游到了跟前，手里提着一大皮箱的钱，可以看出里面全是清一色簇新的新版粉红色百元大钞，就如港台影视中黑社会正在交易时镜头的一模一样。牛逼市长，承蒙关照，将天堂水电站这大工程包给我，这是给你的一点小意思，六十万，望你笑纳。你好好玩玩乐乐吧，我先走了。他说完这话又如鬼魂般地隐了去。当官不打送礼的，我能说什么？六十万是近四个亿的几分之几，像广东人说的，毛毛雨啦。人心一喜悦，就觉得这世界莫非王土般地至高无上了，精神就激动了起来，何况身旁还挨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说句老实话，这男人对着这只有三点式遮体的女人，要是不动心那才怪哩。有人说想跟任何女人都爱（套用新潮说法）是十个男人九个会，一个不会准阳萎，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就如世界上的女人喜欢所有男人都爱她一样的道理。这时的我，下面那小东西就不安分了，无比坚强，还在不断地朝涨痛的方向发展。好在按摩小姐十分得体地看出了我的渴望，笑咪咪地将她的身体蹭了过来。噫，这肉体就是不一样，远比老婆那干巴巴的强多了，难怪有人不无懊悔地叹息说，这家里什么都是新的，就是一样不如意，老婆是旧的。你说该死不该死，紧要关头，心急火燎，要想进去，找不着北，总觉得顶到哪儿都是硬梆梆的。箭在弦上，想不发都不行了。坏了，还没体味出什么来，就开始狂轰乱炸……。
咣当一声门响，接着是威严地叫喝，还不起来！我想我这下算是玩完了，人赃俱在，想藏匿要逃跑都是来不及了，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等着我的只有那冰凉的手铐和四面横飞过来的口痰……。
被子被用力地掀开，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牛逼，你怎么趴着睡哪，噫，我说你羞不羞呀，把床铺湿了一大片，是做梦娶媳妇了吧，还是梦见了哪位旧情人做起事来啦？老婆笑嘻嘻地看着我傻笑。我像尿了床的孩子，红着脸，看着老婆把被单扯下抱走。老婆边走边说，我说牛逼哪，这当官也不见得好，江西省不是一个副省长给枪毙啦，满街的人都在传这事。听说咱市里的建委主任昨晚被关起来了，还是个主持工作的副主任？说是受贿有五六十万，跟他睡过觉的女人不下十个，今天连家都给公安抄了。我就想，你也不要整天思谋着有个一官半职，连个觉也睡不踏实，不当官也好哇，过日子就要图个实在安稳，要是你跟不三不四的女人瞎搞，气都能把我给气死，光脸面上好看有什么用？要是你一把持不住自己，给坏人利用了，你坐了牢叫我娘儿俩咋办？
听了老婆一席话，梦中的一番情景又回到头脑里来了。一场荒诞无稽的白日梦，觉得是经历了一次长途跋涉，看到了一个曾经是我的不是我，却像卸下许许多多沉重包袱，人一下子变得轻松快活起来。看来南柯一梦也能令人为之一振（震）。从此以后，我或许再也不会犯这种阴阳倒错活着的毛病了。
穿上衣服，走到窗前，朝前看，晴空万里，天高云淡，阳光衬托云彩，如银如絮，圣洁无比。我回转身，猛地一把将矮胖老婆抱了起来，就地一圈旋转，我的好老婆，还是你理解我。接着，在我家这有限的空间里，就荡漾起我夫妻俩已经久违了的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