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68 次) 时间：2000-09-07 23:30:33 来源：易水寒 (易水寒) 原创-IT
补天后记——破网
一
女娲忽然醒来了。
伊似乎是从梦中惊醒的，然而已经记不清做了什么梦；只是很懊恼，觉得有什么不足，又觉得有什么太多了。煽动的和风，暖暾的将伊的气力吹得弥漫在宇宙里。
伊揉一揉自己的眼睛。
粉红的天空中，曲曲折折的漂着许多条石绿色的浮云，星便在那后面忽明忽灭的眨眼。天边的血红的云彩里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如流动的金球包在荒古的熔岩中；那一边，却是一个生铁一般的冷而且白的月亮。然而伊并不理会谁是下去，和谁是上来。
地上都嫩绿了，便是不很换叶的松柏也显得格外的娇嫩。桃红和青白色的斗大的杂花，在眼前还分明，到远处可就成为斑斓的烟霭了。
“唉唉，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无聊过！”伊想着，猛然间站立起来了，擎上那非常圆满的精力洋溢的臂膊，向天打一个欠伸，天空便突然失了色，化为神异的肉红，暂时再也辨不出伊所在的处所。
伊在这肉红色的天地间走到海边，全身的曲线都消融在淡玫瑰似的光海里，直到身中央才浓成一段纯白。波涛都惊异，起伏得很有秩序了，然而浪花溅在伊身上。这纯白的影子在海水里动摇，仿佛全体都正在四面八方的迸散。但伊自己并没有见，只是不由的跪下一足，海水清澈，照着伊的样子，清透倜明。伊不禁自怜起来。“这美的头发哟。”伊想着，便对着海水自顾的梳洗起来。
伊梳的很用力，一根根长发飘落下来。伊忽然觉得好玩，便随手拾起一根在手上编，一根根编下去，不久便成了一张网，忽的一根长发飘了出去，顺着风爬到云端，一阵电流引了回来，顺过一个个结，四散着在网上传来传去。伊觉得很有趣，很诧异了。然而这诧异使伊喜欢，以未曾有的勇往和愉快继续着伊的事业……
“Ｎｇａ！ｎｇａ！”忽然，伊听见一些小东西可是叫起来了。
“阿，阿！”伊又吃了惊，觉得全身的毛孔中无不有什么东西飞散，于是地上便罩满了乳白色的烟云，伊才定了神，那些小东西也住了口。
“阿阿，可爱的宝贝。”伊看定他们，伸出带着泥土的手指去拨他肥白的脸。
经过短暂的回想，伊突然记起，在伊睡下之前，曾经做过这些小东西，是用泥的。后来这些泥聚聚儿变得越来越古怪，身上罩了越来越多的布片，嘴里越来越嘟囔着谁也不懂得声音。再后来天就陷了……
不过，伊还是从心眼里喜欢这些东西，一面抚弄他们，更是编。编了一回，伊发现这些小东西又变了，有的抱着个发光的方匣子，一头结在伊编的网子上，一头结个方框框，十个指头狠命的敲，嘴里还 Diannet 、 Diancom 、 Dianorg 的叫着。伊不由得笑笑。
伊在长久的欢喜中，早已带着疲乏了。几乎吹完了呼吸，流完了汗，而况又头昏，两眼便蒙胧起来，两颊也渐渐的发了热，自己觉得无所谓了，而且不耐烦。然而伊还是照旧的不歇手，不自觉的只是做。终于，腰腿的酸痛辨得伊站立起来，倚在一座较为光滑的高山上，仰面一看，满天是鱼鳞样的白云，下面则是黑压压的浓绿。
伊近于失神了，困顿不堪似的懒洋洋的躺回在地面上。双眼一阂，复更睡去。
二
轰！！！
在这天崩地塌价的声音中，女娲猛然醒来，同时也就向东南方直溜下去了。伊伸了脚想踏住，然而什么也踹不到，连忙一舒臂揪住了山峰，这才没有再向下滑的形势。
但伊又觉得水和沙石都从背后向伊头上和身边滚泼过去了，略一回头，便灌了一口和两耳朵的水，伊赶紧低了头，又只见地面不住的动摇。幸而这动摇也似乎平静下去了，伊向后一移，坐稳了身子，这才挪出手来拭去额角上和眼睛边的水，细看是怎样的情形。
情形很不清楚，不远的地方一朵很美的蘑菇般的云彩腾起来，白的刺眼。向海上看，只见几座山奔流过来，一面又在波浪堆里打旋子。伊恐怕那些山碰了自己的脚，便伸手将他们撮住，那山有怪，高高的直冲着天上，方方正正的突兀的立着，还有好多海水般剔透反光的方框框，框框里，还伏着许多先前见过的小东西，那些会闪光的方匣子散落在山洞洞里怪怪的隔板上，有的还在不停的咿咿呀呀的响着。
伊将手一缩，拉近山来仔细的看，只见那山的四壁似乎被什么削的平平的，还刷了五颜六色的颜色。那些小东西们有的爬在地上不停的吐，有的脸色刷白，头上滚下一颗颗小小的汗来。那山的外面还飘着自己的几根断发，顺着海风，一荡荡的。
“阿，阿！”伊诧异而且害怕的叫，皮肤上都起粟，就像触着一支毛刺虫。
“上帝救命……”一个脸的下半截长着白毛的昂了头，一面呕吐，一面断断续续的说，“救命……我们……是搞科研的。谁料那些政治野心家为了一己的私利，爆了原子弹。……现在幸而……遇到上帝，……请救庶民与水火……”他于是将头一起一落的做出异样的举动。
伊都茫然，只得又说，“什么？”他们中的许多也都开口了，一样的是一面呕吐，一面“上帝上帝”的只是嚷，接着又都做出异样的举动。伊被他们闹得心烦，颇后悔这一拉，竟至于惹了莫名其妙的祸。伊无法可想，因为伊实在也没有工夫来管这些事。
伊嘘一口气，心地较为轻松了，再转过眼光来看自己的身边，流水已经退得不少，处处也露出广阔的土石，石缝里又嵌着许多东西，有的是直挺挺的了，有的却还在动。伊瞥见有一个正在白着眼睛呆看伊；那是遍身停刮的制服的，肩上还抗着一对牌牌，脸上的神情似乎很失望而且害怕。
“那是怎么一回事呢？”伊顺便的问。
“恨！那些口口声声喊着网络自由的，侵犯我们 D 网的利益，他们的因特网要攻破我们 D 网的网关，那些可是物欲横流的世界呀，我们怎能答应呢，为了维护我们 D 网的权威，我们……。”那一个便凄凉可怜的说。伊向来没有听过这类话，非常诧异了。
“我们只能拿起武器，反抗因特网的霸权……”
“够了够了，我不懂你的意思。”伊转过脸去了，却又看见一个高兴而且骄傲的脸，也用制服裹了全身的。
“那是怎么一回事呢？”伊到此时才知道这些小东西竟会变这么花样不同的脸，所以也想问出别样的可懂的答话来。
“人是自由的，人就是自由。因特网是自由的，开放的和平等的，所以，为了维护因特网的开放和平等，我们必须对保守的和落后的发起战争，打开他们设置的层层关卡……
“什么？”伊大约仍然没有懂。
“自由是不可战胜的，……”
“够了够了，又是这一套！”伊气得从两颊立刻红到耳根，火速背转头，另外去寻觅，好容易才看见一个不包制服的东西，身子精光，带着伤痕还在流血，只是腰间却只围着一块破布片。他正从别一个直挺挺的东西的身上解下一条裤子来来，慌忙系上自己的腰，但神色倒也很平淡。
伊料想他和包制服的那些是别一种，应该可以探出一些头绪了，便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是怎么一回事呵。”他略一抬头，说。
“怎么会这样？……”
“是呀，怎么会这样？”
“是打仗罢？”伊没有法，只好自己来猜测了。
“是呀，战争是不同的人对和平的不同理解吗”然而他也问。
女娲倒抽了一口冷气，同时也仰了脸去看天。猛的却发现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张起了一张密厚的网，比自己当初编的不知密厚多少。阳光从那网的缝隙中洒下来，可怜的碎在荒野海水地上。
伊皱着眉心，向四面察看一番，又想了一会，便拧去头发里的水，分开了搭在左右肩膀上，打起精神来：伊已经打定了“破掉这网再说”的主意了。
伊从此日日夜夜破网，网撕破多少，伊也就瘦多少，因为情形不比先前，——仰面是灰蒙蒙的天，低头是无生色龌龊破烂的地，到处是一座座方方正正兀立的怪山，毫没有一些可以赏心悦目的东西了。
网撕到缺口处，全从半空断了下来，伊又把它们归到一出，才去找柴和芦苇。大棵大丛的舍不得，只好到闹处所去寻些零碎，被那些小东西看见的又冷笑，痛骂，或者抢回去，甚而至于还咬伊的手。伊于是只好搀些海边的干藻，再不够，便凑上些捎带绿的的，后来总算将就把柴堆起，止要一点火，一熔化，事情便完成，然而伊也累得眼花耳响，支持不住了。
“唉唉，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无聊过。”伊坐在一座山顶上，两手捧着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这时亚马逊上的雨林的大火还没有熄，南边的天际都通红。伊向南一瞟，决计从那里拿过一株带火的大树来点柴积，正要伸手，又觉得脚趾上有什么东西刺着了。
伊顺下眼去看，照例是先前所做的小东西，然而更异样了，头脸用什么圆滚滚的硬壳子裹住，身上鼓鼓囊囊的包着厚重的套子，手里拿着一片物件，一束束的对伊脚趾射出道光来，一过，便在伊的脚趾上烫起一道烟。
那东西见伊低了头来看，便停了射，从身后垮了个喇叭似的东西放到嘴边，抬起头高高的向上喊：
”那东西听着，不管你是什么上帝，还是什么异形怪物，人类的科技成果决不容践踏，你破坏了人类的生存空间，破坏了人类的几千年的文明成果，联合国决定……“
女娲对那小怪物瞪了一眼，倒暗笑自己怪得太悖了，伊本已知道和这类东西生气，照例是生不通的，于是不再理会，回手便从火树林里抽出一株烧着的大树来，要向芦柴堆上去点火。
忽而听到呜呜咽咽的声音了，可也是闻所未闻的玩艺，伊姑且向下再一瞟，却见小怪物的小眼睛里含着两粒比芥子还小的眼泪。因为这和伊先前听惯的“ｎｇａｎｇａ”的哭声大不同了，所以竟不知道这也是一种哭。
伊就去点上火，而且不止一地方。
火势并不旺，那柴是没有干透的，但居然也烘烘的响，
很久很久，终于伸出无数火焰的舌头来，一伸一缩的向上舔，又很久，便合成火焰的重台花，又成了火焰的柱，赫赫的压倒了亚马逊河畔的红光。大风忽地起来，火柱旋转着发吼，所有的破网都通红了。
风和火势卷得伊的头发都四散而且旋转，汗水如瀑布一般奔流，大光焰烘托了伊的身躯，使宇宙间现出最后的肉红色。
火柱逐渐上升了，只留下一堆柴灰。看看周边光秃秃的山和地，伊又觉得不妥，在柴堆上吹了一下，捧起一把，随手扬了出去，那被扬之处便一片绿了。
“吁……”伊喘着粗气，拼尽了力气扬了最后一把灰，眼见之处一片墨绿墨绿的生机盎然，才挺下手来。
天边的血红的云彩里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如流动的金球包在荒古的熔岩中；那一边，却是一个生铁一般的冷而且白的月亮。但不知道谁是下去和谁是上来。这时候，伊的以自己用尽了自己一切的躯壳，便在这中间躺倒，而且不再呼吸了。
上下四方是死灭以上的寂静。
三
有一日，天气很寒冷，却听到一点喧嚣，那是联合国军终于杀到了，因为他们等候着望不见火光和灰尘的时候，所以到得迟。他们躲躲闪闪的攻到女娲死尸的旁边，却并不见有什么动静。他们就在死尸的肚皮上扎了寨，因为这一处最膏腴，他们检选这些事是很伶俐的。然而他们却突然变了口风，说惟有他们才是上帝的嫡派，帮着上帝绿了这个世界，同时也就改换了大纛旗上的科斗字，写道“上帝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