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194 次) 时间:2002-01-13 11:52:07 来源:王峻涛 (wjt) 转载
■ 财富网络科技(北京)有限公司总裁 宁君
——————————————————————————–
如果经营有方,就能拥有无穷能量;如果经营不善,可能化为灰烬。这就是2001年的互联网。现在,冬天真的到了。然而春天,仍然遥不可及。剖析一下互联网的始作俑者,你会发现那些暗暗涌动的成熟或毁灭的力量。当然,胜利最终会来,在漫漫严冬和持久战后。此刻值得铭记的是:胜利需要努力,胜利需要机遇,胜利更需要时间、智慧以及无坚不摧的勇气。
2001年,整个 Internet 就像一辆被拖入泥潭的战车,虽然隆隆作响,却行动迟缓,毫无生机。相比一年前,战车老旧了许多,车上人也憔悴了许多。风险资本家、“海归”经理人、虔诚的信徒、忠诚的战士……当泡沫破灭时,那些曾经熟悉的身影日渐稀少,而资本的本性、企业的本性、尤其人的本性显露无遗。
无论如何,梦幻和光环已经不再。在难以成眠的夜晚或甫睁双眼的清晨,逐渐缩水的公司价值、无法打平的财务报表、日益减少的现金存量像梦魇一样缠绕着网络CEO 们,时刻提醒他们未来的艰难。当然,同样身陷泥潭的风险资本家也在反省自己,他们的聚会已经少了谈笑风生的幽默,紧锁的双眉、忧心忡忡的叹息成了时髦的主题。这就是迷宫一样的互联网经济,当我们顺着时间的藤条来到它云遮雾罩的发祥地,谜底渐次浮出水面。
资本:天使还是魔鬼?
用“成也资本,败也资本”来形容大把美钞的力量再恰当不过:没有资本,就没有这场轰轰烈烈、史无前例的Internet大跃进;没有资本,同样不会产生如此的互联网泡沫。当然,风险资本家们可能并不这样认为,对他们而言,“资本决定一切”是永恒的真理。不过现在,他们的字典中又多了一点注释:在极端情况下,真理也可能暂时失效。
时至今日,包括风险投资家在内的许多人已经认识到,在互联网泡沫时期由于筹资容易导致了许多战略性失误的发生。“钱来得太容易去得也快”,这几乎是笔者接触到的互联网老总们的一致声音。那么,从追求“眼球”到追求“利润”,从关注“概念”到关注“报表”,从秃鹫般云集到惊弓鸟样的消散,风险资本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是什么驱使他们如此“薄情”?
理论上,我们把资本分为两种: 其一是产业资本,其二是风险资本。虽然追逐利润的心并无二致,但二者在追求的方式上如此不同,以至于不明内情的人常常为此大跌眼镜:产业资本重在做事,力求打造百年老店,实现实业增值;而风险资本则重在做势,讲的是轮回周期,以短线炒作赢得回报。先进的技术+产业资本,先进的技术+风险资本,两者貌似相同,但“夫妻”与“情人”这样的本质区别使他们所走的道路截然不同。这一点,天生已然注定。
大凡产业资本,总是力争按市场规律和经济规律去做事。大凡风险资本,总是力求按资本市场的规律去办事。正如同样是民主革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产生了孙中山,而社会主义民主革命产生了毛泽东一样,产业资本注定要催生张瑞敏、柳传志、倪润峰这样的代表人物,而风险资本注定要催生张朝阳、王志东、王峻涛这样的代表人物。
种什么种子结什么果,什么样的土壤培养什么样的花朵,这本来毫无奇怪可言,但是一味抨击互联网商业模式或一味抨击职业经理人的评论家们忘了这样一个大前提:在互联网起步阶段,介入投资的种子基金几乎全部是风险资本。既然推动Internet前进的惟一原动力是风险资本,既然产业资本此刻的选择是袖手旁观,我们就没有必要对后来发生的一切大惊小怪,因为你不得不承认:从一开始,互联网遵从的就注定是资本市场的规律,并且是惟一的规律。
所以,我们今天不应该、也没有理由去草率评价产业资本与风险资本孰对孰错,既然市场存在,就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从世界范围来看,无论产业资本还是风险资本,都对推动人类发展起过不可磨灭的作用。问题是,在这场史无前例的Internet大革命中,总要有人出错,那么,到底是谁错了?我们说,是人们的思维错了,是考虑问题的角度错了。
在看待互联网的问题上,我们既不应该用产业资本的观点去看风险资本做的选择,也不应该要求风险资本像产业资本那样去做事。如果风险资本真的像产业资本那样“誓与项目白头偕老”,它也不叫做风险资本了。既然从风险资本的角度看,一切无可厚非,那么在这场互联网的大潮中,风险资本就真的没有什么失误可言吗?我们的答案是否定的。
综观世界风险资本的发展,你会发现,在Internet领域,风险资本的失误是巨大的。
首先,在Internet发展早期,风险资本表现了空前的狂热,对于Internet的未来,他们给予了不切实际的判断和估价。他们认为,Internet会在一个早上成长为参天大树,甚至一觉醒来,互联网已经取代传统产业,全球实现了Internet化。今天看来,这不是乐观的问题,而是幼稚的问题。正是这一幼稚的乐观,使风险资本在很短的时间内疯了一样涌入Internet这样一个甚至连商务模式和收费方法都不清晰的领域。
其次,在Internet泡沫破灭后,风险资本又产生了第二个失误。他们恨不得在一个早晨就要求那些网站像传统企业一样,产生大量的、稳定的收入。可是他们忘了,当初自己在海边沙滩上用潮湿沙子匆匆堆起来的楼阁造型,本来就只有欣赏价值,现在却硬要立刻产生居住价值,试问,那些可怜的网站怎么可能在一个早晨就完成这样的转型?
此时,风险投资者又产生了第三个失误。当然,这个失误也是由他们的本性所决定的。那就是,他们失去了耐心。几乎在一夜之间,他们要么撤资,要么停止新的投资,轰轰烈烈的Internet大革命就此垮台,跌入低谷。这就是互联网在过去几年中的离奇遭遇,其没落如此之快,正如兴起时的波澜壮阔一样,让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值得庆幸的是,尽管NASDAQ市场的崩盘让所有风险资本无一例外遭受重创,尽管与这一波重创相伴的几乎是风险资本有史以来的最大失误,但仍可以大胆预言:风险资本决不会因为这一滑铁卢样的遭遇而退出历史舞台。恰恰相反,他们会汲取经验和教训,擦干身上的血迹,继续前进。人类要进步,经济要发展,风险资本要追逐利润,这就是预言的全部原因。
“海归”:生存还是消亡?
在Internet狂潮中,出现过很多怪现象,比如“O”级干部的泛滥。其结果是:三五十人的.Com公司架构竟然比万人国企更加繁杂。其实,所谓的CFO,今天看来,充其量不过是个企业会计,所谓CEO,最多也就是街道企业的总经理。
那么,这些“O”级干部和街道企业干部有什么不同?说到这儿,我们不得不重新追溯互联网历史。由于推动Internet发展的风险资本投资者主要来自美国,他们在企业发展和管理模式上,大多抄袭美国所谓的“成功”.com范例。他们认为,互联网的CEO应该有留洋背景、怀揣MBA文凭、有在美林、高盛、摩根、麦肯锡的工作履历。受聘于他们的猎头公司,当然只能手捧这样的画像,满世界按图索骥,刊登他们的“寻人启事”,这几乎成了互联网CEO的统一标准,许多具有这样资格的人最终应聘上岗了,这就是我们俗称的“海归 派”(亦有人称之为“海龟”)。但是,当一波波“海归”走马灯一样在匆忙中轮回,当一批批.com公司流星一样在夜空中一闪即逝,我们要问,是什么让风光一时的“海归派”死的死、伤的伤、惶惶然、一头雾水?
事实上,用一句老话讲:“只有不挣钱的老板,哪有不挣钱的行当?”正是这个意义上,商务模式没有好坏之分,只看适合与否。包玉刚是著名船王,李嘉诚以房地产起家,曾宪梓情系金利来领带,王永庆是无人不知的塑胶大王,比尔·盖茨缔造了微软帝国……我们很难从商业巨子的发家史去判断他们从事行业的好坏。他们的成功,不在于选择了某一个特定的行业,因为同时期进入同样行业的大有人在。
正如所有人都知道的,海尔从一开始走的就不是一条独特的商务模式之路,因为当时中国至少有一千条冰箱生产线。但是,20年后的今天,只有海尔才是海尔,其他很多尝试过类似模式的公司都败下阵来。究其原因,问题不是出在冰箱这个商务模式上,而是因为它们的领军人物不是张瑞敏。所以企业的头等大事是选择CEO,其次才是CEO执行了什么样的商务模式。这就是风险资本和“海龟”们忽略的问题,他们忘了国情民情,他们更忘了,再好的商务计划和管理模式,也需要一个艰巨而漫长的本地化过程。所以鬼子进了村,找不到地道口,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如果说,Internet首先是个泡沫,其次是个闹剧的话,我们可以称风险资本家是这场闹剧的导演,“海归派”就是他们精心挑选的演员。需要我们反思的是,除了风险资本在投资理念上的失误,长时间把持中国互联网的话语权、注意力和实际控制权的“海归派”究竟在这场闹剧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概而言之,他们犯了和当年以王明为首的“海归派”同样的错误,其表现症候有以下4点:
其一,领导班子的宗派主义。战略上,“海归派”不加甄别,一切听凭风险资本发号施令;战术上,“海归派”把哈佛MBA教材当做圣经生搬硬套,其结果自然是水土不服,无疾而终。
其二,进攻中的盲动主义。“海归派”没有看到新经济在幼稚期的相对弱小,一上来就以烧钱这种“堡垒战”和传统经济摆开决斗的架式,妄想一夜之间将传统经济一网打尽。既然以生搬教条、烧钱造势开局,损兵折将、丢盔弃甲又怎能不在意料之中?
其三,防御时的保守主义。在这场来去匆匆的热潮中,全球最聪明的企业是美国在线和盈科数码:在网络股最高潮时,它们果断出击,用虚增高企的股票兼并了有实实在在业绩的百年老店“时代华纳”和“香港电讯”。设想一下,三大门户的上亿美元如果在新疆德隆手里会怎样?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典型的缺乏眼光、不思进取,只晓得勒起裤带过紧日子的保守主义。时至今日,仍有许多CEO舍不得扔下苦心搜罗的“辎重”,以致无效业务无法迅速剥离,庞杂内容不能有效整合,经营策略难以及时调整。
第四,突围时的逃跑主义。当年,博古、李德们在错误路线指导下遭到惨败后,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战略撤退变成了实际上的逃命。今天的“海归派”何尝不是如此!曾经不可一世的“数字英雄”们见势头不妙,不是积极寻求突围,而是整天唉声叹气,寻找客观原因,甚至丧失了革命信心。于是,廉价变卖者有之,脚底抹油者有之,转行贩卖其他概念者有之,口称“重修学业”、爬回海里“继续深造”者同样有之,这不是逃跑主义的表现又是什么?
笔者曾问过读MBA的学生:“究竟为什么要读MBA?”最平常的一些回答竟然是:“找工作需要”或者“以后升迁用得着!”据说,就是抱着这样的学习目的、接受这样教育出来的MBA也都身价不菲,平均年薪在20万元以上。可是付钱给他们的企业忘了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没有在企业和市场中真正摔打过的MBA,充其量只能算是熟读兵书的马谡;没有胆魄和欲望缔造奇迹的MBA,怎么可能成为优秀商业组织的领军人物?分析到此,我们还会对土洋MBA的全军覆灭感到丝毫惊讶吗?
其实,点评柳传志、张瑞敏、倪润峰等人时,我们会发现,这些令人尊敬的上市公司的老总们,哪一个读过MBA?而NASDAQ泡沫破灭后,依然在世界经济领域叱咤风云的比尔·盖茨、迈克尔·戴尔、拉里·埃里森,又有哪一个是MBA?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得出“世界范围内,MBA教育出现了问题”的原因。也许有人会问:“微软、美林、高盛、麦肯锡不是有很多工作人员有MBA的学历吗?”然而,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仅仅是工作人员,而不是CEO。不然的话,谁知道这些惯于看着地图谈作战方案的舵手们会把企业之舟引向何方?
遵义会议后,红军娄山关一战歼灭了三千敌军,这是红军长征以来的第一个大胜仗。踌躇满志的毛泽东挥毫写下了《忆秦娥·娄山关》,其中一句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互联网雄关漫道,新经济而今要迈步从头越。那么,我们的MBA教育呢,这样的“从头越”是不是同样需要?
转型:成熟还是毁灭?
大约每隔两年,硅谷,就是那个世界闻名的未来工厂,就会生产一个新的永恒真理。1997年,当网络公司创造的第一批百万富翁从他们的桌子下爬出来、在新经济的曙光中现身时,那时的说法是“网络改变一切”。1999年,在旧金山到圣何塞之间肥沃的三角洲内,每位产品经理都觉得自己是个“企业家”,那时的说法是“我们并不是为了钱才这样做”。2001年,当网络泡沫就如同17世纪的荷兰郁金香一样破灭的时候,大家又形成了新的共识,创造了新的真理,于是硅谷又有了这样的说法:“泡沫破灭是一件好事。”
好也罢,坏也罢,中国网民更加关注自己国土上的翻云覆雨。2001年,“二王”出局成了撼动中国互联网旧有格局的大事。曾经烈烈飘扬的旗帜一朝陨落,新的旗帜张挂前,互联网的精神世界一度真空。造神运动已经和历史上任何一次盲动一样结束,人们印象中的热血沸腾已经浓缩为历史的皮影。在亚马逊、雅虎、E-Trade这些曾经激动人心的名字终于回归平凡的时刻,失去寄托和信仰的人最想表达的,却是发自心底的叹息和遗憾。
面对变化的股东、市场、用户和环境,放眼海内外,转型是所有企业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它的本意也正在于: 世界是变化的,经济是变化的,企业同样必须变化。于是,海尔从单一的白家电生产转型为全方位电器厂商、甚至跨行业进入金融信托领域;于是,联想从单一的PC代理转型为全面的PC生产商、进而跨入网络甚至风险投资领域。同样,在今天的GE、摩托罗拉、IBM身上甚至很难找到数十年前的哪怕一点点影子。转型成为所有成功企业最终成功的必要条件。
同样是转型,网络CEO们太仓促了,在股东的催促下,他们甚至想一个早晨就在新的领域中从播种到收割一气呵成。但是,不用多加注释,我们已经看到这样的转型最终带来了什么。有如浮萍一样漂泊,最终却不知道为何而漂泊,最终要漂向何方。这正是盲目转型的互联网的悲哀。
同样,2000年发生的互联网并购案今天大都产生了结果: 曾经大肆收购个人网站的多来米最终被别人所并购,曾经四处出击的人人网早已宣布倒闭,曾经6000万元收购百德勒旅游的E龙公司仍在艰难度日。今天看来,在Internet的临时大拼盘中,Chinaren远没有给搜狐带来滚滚财源,赢时通同样没有给FM365带来“聚宝”效应,Chinabyte和天极网、中国万网和迈至科、8848和电商网的购并仍在艰难整合,但是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那就是,1+1远没有产生大于2的效果!
众所周知,从美国花旗银行并购旅行者集团组建花旗集团,成为总资产7000亿美元、年净利润500亿美元的全球最大金融服务机构,到摩根斯坦利并购添惠公司,创造了一个总资产2390亿美元、资本额330亿美元的金融服务公司;从美国埃克森石油并购美孚石油公司,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石油生产商,到惠普并购康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PC制造商,并购始终是当代经济领域最热门的话题,也是妄图雄霸天下的企业之必然选择。
但是,同为并购,互联网的CEO们失之草率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他们更加不清楚适合自己的赢利方向在哪里,远隔重重烟雾,他们把自己埋在对并购前景的美好憧憬中,甚至忘了所有并购的前提:并购的原本目的在于强强联合,把双方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在未来竞争中最大可能地立于不败之地。可网络经济的并购却源于这样一个独特的、错误的规律,即网络只有第一,没有第二。一段时期内,网络CEO们甚至认为,只有短时间内做到第一才能生存。于是,并购成为向第一靠拢的捷径,不论合适与否,海纳百川,一口吃下,最终产生今天的怪胎,酿成今天的惨剧,又怎能不在情理之中?
这就是我们在互联网经济中目睹的怪现状: 两年多来,国内公司也好,国外公司也罢,上市公司也好,未上市公司也罢,几乎所有的互联网公司大谈特谈的并购重组并没有产生什么实质性的收获。活生生的案例就在眼前,这样的并购,其本质演变为互联网企业在山穷水尽、末路穷途和苟延残喘、行将就木之前给自己找的一条出路,惟一不同的是,只是加上一个好听的名字:合并重组。那么,我们该究竟如何看待这些Internet中后期上演的拼盘闹剧?引用慧聪老总的一句话,那就是:垃圾+垃圾,还是等于垃圾!
我们不得不再次提醒那些仍然热衷并购的CEO们:参天巨树不会一天长成,企业自有成长规律。IBM、Intel、微软,巨人都是婴儿期开始一步一个脚印,不断创新,不断反省,不断改善,从小规模走向大规模,从赢利走向更大赢利。互联网企业如果仍在“跑马圈地争第一”中徘徊,无论曾经如何辉煌,终将像Etoys一样毁灭,因为打不出庄稼的地,圈起来又有何用?
要么成熟、日渐强大,要么毁灭、悄无声息,这是所有网络公司无可回避的问题。那些已经上市的公司可能会说,“我们手里还有钱”。但是别忘了,2000年初,几乎所有CEO手中都有钱,要不怎么会烧钱呢?笔者只是想告诉他们:“如果不拿你的公司当做实实在在的企业去经营,如果不能让你的公司产生真正的收入来源,钱再多终有烧完的一天。”面对互联网迅速扩大赢利规模和建立持久发展战略的两难境地,我们只知道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他们手里还有好几亿元人民币。在中国,手里拿着好几亿元人民币,从头开始,做什么,都有成功的可能。
(计算机世界报 第01期D20、D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