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139 次) 时间:2002-01-08 13:17:41 来源:李影 (李影) 转载
你是我的谁
荷心
(1)
不记得从什么开始的了,我拥有了这项异能——逃离了我的肉身,能够在宇宙间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对,现在我是游魂了,那是类似于飞天之流的一种存在吧,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我不是鬼,因为我心中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期望,更没有怨怼,当然我有记忆,我的肉身所经历的一切都淡淡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没有记忆的是我的肉身,呵呵,因我的逃离,她忘了一切。
只所以不肯爱不肯恨不肯深深地记住她所有的经历是因为我懒,你猜对了,我是一个没怎么有良心的游魂,呵呵,如果我肯有良心一点,肯深深地执着地记住她所有的一切爱恨,我就真的有资格作鬼了,鬼拥有比游魂更鲜明的轮廓、更清晰的思维、更高超的灵力,所以鬼有时候可以现身于人间,代肉身解决他们死前没来得及解决的纠葛,而且作鬼还有一项好处就是一个人一旦作了鬼,他的肉身就可以安息了,我知道我的肉身无比渴望永远的安息,可是你也知道的,作鬼很累啊,作鬼得承担起肉身所有的一切责任及义务,呵呵,我都说过了,我没怎么有良心,我不打算接手肉身的那些麻烦,因此我故意漠视她强烈的愿望,我行我素地在宇宙间游荡。
我无爱无恨,最重要的是不用吃饭,不用睡觉,还可以随心所欲地飘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但我没有能量,没有形体,拿不动哪怕是极微小的一粒尘埃,掀不起哪怕是极轻淡的一丝清风,这是作游魂必须付出的代价——游魂是一种极自我的存在方式,它们对任何事物都产生不了哪怕是最微最小的影响,它们只能卑微地存在,冷漠地看,逍遥地游,它们是宇宙间最自由的存在。
不是所有的灵魂都有资格作游魂的,首先你必须是你肉身中能量最强大的那个主灵魂,你有足够的能力影响其他小灵魂,同时不被其他小灵魂影响,其次,你必须够自私与不负责任,才能顺利逃离你的肉身,最后,你要够冷漠,因为游魂是没有一点能量的,是不能改变任何事物的,如果你不够冷漠,在看到不平事时热血一沸腾,想出手,你都只能有两种结局了,一种是你肉身的能量够强大,顺利地把你吸收回去,继续作被肉身禁固的灵魂,一种是肉身的能量不够强大,你又在一瞬间消耗掉了你藉以游荡的唯一能量,你就只能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了,看,就算是作游魂,也不是不危险的。
游魂什么都没有,只有淡淡的一抹感知,如果可能游魂当然是连这一点点感知都不愿有,可是世事古难全,因为游魂不愿作鬼,所以就必须保留一点感知以维系与肉身之间的联系。这就是肉身得以不死,游魂也能既不用变鬼又能逍遥自在地游荡的原因。但这一点点感知也常常是游魂最致命的弱点,就拿我来说吧,有一次,我的肉身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打劫,她苍惶地呼救,可是那时候她大概是吓坏了,张大了嘴却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我只所以知道她在呼救是因为我是她的灵魂,我能感知到她的内心,并且那时我刚好游荡到她身边,那次对她对我来说都是一场劫难,因为如果我不够冷漠,在那么近的距离对她动了哪怕是一点点的怜惜之情,我都百分百会被她吸收回体内,继续作她的俘虏,但如果我够冷血,能够冷眼看完她被打劫甚至有可能被杀的全过程而依然不动声色,我就有资格作骑士游魂了。骑士游魂是游魂中的最高境界,它可以完全不被肉身影响,完全抛弃肉身,甚至在肉身死了之后也依然能独立地存在,但前提是它必须心平气和地看完肉身转辗赴死的每一个细节。
可以说幸运也可以说不幸吧,她有惊无险地渡过那次劫难,匪徒虽然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却完全没有伤到她,他们只抢走了她的背包,我有点扫兴地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及那两个扬长而去的小匪——我甚至还在他们后面跟了一会儿,不,我当然不是想帮她抢回她的包,我只是在研究他们,为什么他们既想当匪又那么菜,为什么他们没能如我所愿地杀死她,好使我有机会晋升为骑士游魂。
虽然我至今不能保证我是否够强壮到亲眼看着她被杀而不出手,但我依然期待,因为无论是灰心烟灭还是晋升为骑士游魂,对游魂来说,都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那次事件以后,我对我肉身的关注明显地多了起来,呵呵,你别误会,我不是希望她活得好些,我只是希望她死得快些,因为只有在她死的瞬间,我才能知道我的资格究竟是灰心烟灭还是升为骑士,你不能怪我希望她死,更不能说我没良心,呵呵,因为我知道死也是她的愿望,而没良心却是我的本性——有良心我又怎么有资格逃离她而成为游魂?我已经有点期待了,当然是她的死。
(2)
我的肉身,他们叫她“荷心”。
老实说,我觉得这个名字很菜很土也很俗,又是“荷”又是“心”的,你别误会,我不是说“荷”土也不是说“心”土,我只是说“荷”与“心”这两个字一旦纠缠在一起,代表起一个人的名字时,它们所表达的意思就只能是“荷心”这个人而不能再是“荷”与“心”这两样东西了,你想想,什么东西能禁得住这样的糟蹋——被代表成宇宙间最俗的一种存在——“人”而不变俗呢?没有!不是“荷”不够清远,也不是“心”不够空灵,只是人类太俗太俗了,“荷”与“心”仅有的那一点清远与空灵不足以拯救人类的俗,反而被人类的俗拖下水,连带着它们也变俗了。这是这不喜欢我的肉身“荷心”的原因之一,她太过浅薄、太过着相、太过幼稚也太过苍白无力了——爱荷你就一定要作荷的心吗?!爱荷你就有权利糟蹋荷了吗?!我想她永远也不可能懂这个道理了,自从我离开她以后,她的智商退化得很厉害,并且还有继续退化的迹象,但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一个没怎么有良心的游魂了,所以我决定忽视这个问题,让她继续退化好了,我继续心安理得地游荡。
另一个我不喜欢“荷心”的理由是因为“荷心”是她在我走了以后,自作主张地为她另一个卑微的小灵魂所起的名字。她放“荷心”在一个叫internet的网上,那是一个与我所在的空间一样虚无的世界,每天,她陪着“荷心”在那里与无数别人存放在那里的灵魂一道嬉闹、私语、游戏及舞蹈。乐不思蜀中,她完全忘了我的存在,你看,作游魂也不是不失落的。
对“荷心”,我也不是一点感激都没有的,如你所知,每个人都有两个以上的灵魂,只不过大多数人体内能量最强影响最大的灵魂都只有一个,这个灵魂对其他的小灵魂有着绝对的号召及影响力,所以一般情况下,想了解一个人你只需观察他的主灵魂就行了,因为其他的小灵魂存在是存在的,但力量平均,又完全没有自主力,他们的存在对肉身来说是可有可无。
小灵魂可以在大灵魂熟睡的时候出现,每当夜晚,大灵魂熟睡了,小灵魂就可以出来跳舞了——许多人不都有过太多离奇而不可思议的梦境吗?呵呵,别急,那只是你身体中为你所忽视的小灵魂在你熟睡的时候出来舞蹈啊——大灵魂是允许小灵魂在它休息的时候出来活动的,但它一醒来,小灵魂就只好缩回自己的壳中,主宰这个人的仍然是大灵魂——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记不住梦境的原因。
还有一种情况小灵魂也可以出现,甚至有机会随心所欲地成长为相对大的灵魂——你猜对了,就是我这种情况,在大灵魂逃离的时候,肉身中的小灵魂如果仍然选择蜇伏,不肯成长,那么这个人就会失去主宰,变成白痴,你又猜对了,我的肉身之所以没有变成白痴,是因为那个叫“荷心”的灵魂,她及时地出现并赢得了我肉身的喜爱,在我肉身的关切及宠爱当然最重要的是陪伴下,她在那个叫internet的世界中迅速成长,很快,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独自跳舞的妖精了。
现在,“荷心”是我肉身的主宰,至少表面上看是的,我的肉身在我离开后,在被对我的强烈的思念及企盼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时候,至少是“荷心”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使她没致于疯狂,所以她宠爱“荷心”也是有情可原的,我也不是不想让她宠爱“荷心”,只是你不知道的是,那个“荷心”,也不止“荷心”了,那是所有小灵魂都有的致命伤——那就是她们只能代表她们自己的那一点情绪,无论她长到多么强壮,她都完全不能公正地让其他小灵魂所代表的情绪抬头,她越强壮,肉身就越孤僻、越偏执。
现在,我的肉身是只能,也只可能每天陪着“荷心”在internet上舞蹈了,为此,她每天睡很少的觉,吃很少的饭,她只知舞蹈,并且是在一个比我更虚无的世界里,再一次的,她形销骨立。
(3)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我还没有逃离呢,我的肉身听过一支歌,那支歌的名字叫“在别处”,里面有这样的两句“爱情象鲜花永不盛开,欲望象野草疯狂生长”。今天我的肉身在再一次听到久违的这支歌的时候,她哭了,自她长大以后,她就已经很少这样哭了,她哭得那样荡气回肠,以致于冷血如我都不敢再在她身边呆下去,苍惶的我再次逃离,因为我实在不能保证再听下去我还够不够狠心再次离开她。
黯然中,我逼迫自己以光速从她身边抽离,而我之所以黯然,是因为我还知道她的哭,是因为她的爱情确是象鲜花永远未曾盛开之外,就连欲望也并未如野草般疯狂生长。她是一个没有爱情、没有欲望、没有理想、没有追求、没有过去当然也没有未来的人……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不论我是否逃离她,离开她有多么的远,我的根依然维系在她怀中,我之所以能够逃离她是因为我根本就是在她的怂恿及渴望及帮助下才得以逃开肉体的羁绊的,我无情是因为她不想爱,我冷血是因为她根本淡漠,我渴望游荡是因为她内心向往自由自地的飞翔,而她之所以放任我的离开不是因为她抓不住而根本是她想给我自由,基本上游魂那种无爱无欲无欢无忧却能随心所欲的存在状态是她最深切的渴望,她在明知以自己的肉骨凡胎永世也不可能飞翔哪怕一秒钟的情况下,才黯然地怂恿她的灵魂离开她去游荡。
为什么我直到那时才明白其实我们之间无论如何刻意地疏离冷漠都不可能把对方从心底彻底地驱逐?我还以为以我的冷漠及冷血可以彻底地与她划清界线,曾经一度我真的以为我可以眼看着她在面前死去而无动与衷,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是可以作到,但是原因却不是因为我的冷血,只是因为她根本就肯放弃,对人世间所有的一世,青春、爱情、友情、事业包括生命她都不再热爱当然更没有激情,如果可能,她愿放弃所有的一切而变成我——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流浪的游魂。
原来我所有一切引以为傲的特质都是她付予给我的,并且在给了我的同时她变得一无所有。就在那一刻,我知道她深爱我,而我亦深爱她,我是她永恒的追求而她是我永远的牵挂。这是一个无奈的认知,不是所有的游魂都能体认到这一点的——灵魂在逃离肉身的瞬间对肉身和游魂都造成巨大的伤害,那种伤害令肉身和灵魂同时忘记她们曾如何狂热地相爱,如何狂热地誓言永不分离。这个认知比我所能想象的极限更深地震憾了我,那种从未有过的黯然撕扯得我差一点在瞬间灰飞烟灭。
现在我是知道了,知道她的放弃不是因为有,而是因为没有,她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为了我能成为一个完整的游魂,她放弃了爱情直至欲望。而最令我难过的是我们分离时她受到的伤害令她忘记了一切,不但忘记我们曾如此相爱,更根本忘记了我曾经存在,她只是隐隐约约的知道有些什么是她一直努力追寻而永远不能得到的,但她永不可能知道她追寻的正是她自己的灵魂,她在放逐我的同时放弃了爱与欲的权利——要知道只有与灵魂厮守的才有能力追求爱情、理想、未来甚至是欲望,没有灵魂的人,就算那一切都摆在面前,她们一意追寻的仍然只能是自己深爱的灵魂。
这就是她的痛苦吧?渴望最切的是距身边最远的,并且她甚至不可能知道她那样渴望的究竟是什么,她能知道的只是身边的一切都非她所想要,想要的永远在天边,她的心是空的,只有我能填满她,但给我自由让我离开又曾经是她的最切的愿望啊,所以她哭的那么哀切啊,别说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连我亦迷惑了,我真的已不知我是该回到她心里还是继续我不可能再轻松的游荡。
(4)
她继续与她在internet上的小灵魂“荷心”厮混着,也不是一点没有欢喜,也不是一点没有悲伤,她有时歌唱,有时跳舞,有时哀哭,也有时她会露出甜蜜而幸福的微笑,那是在她喝醉酒的时候,每当那时我都会守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她是能感觉到的对吧?否则为何只有那时她的笑容才不带一点忧伤?
那一天,与往常不一样的是,她没有按照惯例约人,从我离开她以后,她就敏感而脆弱,两个人独处与多个人群聚都会令她感到害怕,所以如果约会,她只会约三个以上五个以下的人——那样的数量及距离令她既能暂时忘记孤单又不会产生压迫感,但那天,她只约了一个人,一个与她一样会在internet上跳舞的妖精。一个她喜欢的妖精——自从没有灵魂以后,喜欢就已经是她所能付出的情感中最强烈的了,那一天,她醉了,她强烈地想念我,强烈地心碎,强烈地感觉孤独,并且强烈地渴望爱人与被爱,但她已经忘记我也不愿想起的事实却是,她早已把爱与欲都交予了我,我走后,她已没有能力去爱去渴望了——她早已一无所有。
多久了?一无所有的状态已经持续多久了?她不愿问我亦不愿回答,沉默中,她睡去,呵,我都说过大灵魂睡去的时候会有小灵魂出来跳舞,如果可能,我甚至希望那时出来的那个小灵魂能够立刻死在我面前并且永远地灰飞烟灭,但作为已经逃离的大灵魂,我早已没有能力去控制那些小灵魂了,我只能眼睁睁在看着那个叫堕落的小灵魂暂时主宰了我的肉身,因为片刻之后,我的肉身已经这样想:“孤独与寂寞地维持着这样一份莫明其妙的骄傲与等待究竟有什么用呢?除了让自己的心凄清到不能再凄清之外,你得到了什么?有时候,呵,有时候真想放弃所有的骄矜与等待,不顾一切地堕落一下,就一下。”
你可以想象的到当我感受到肉身这样思想的时候是如何的心胆俱裂,没错,我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面前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堕落,因为死是她的愿望而堕落却不是……那时最令我担心的是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她不但不排斥甚至有点喜欢的妖精……当她的手臂缠在对方腰间并要求对方亲吻她时,我真的好担心对方也是一个与她一样没有灵魂并暂时被堕落主宰的妖精,但显然的,对方不是,他是难得一见的拥有健康、强壮并有原则的优秀灵魂的人,他只是悲悯地陪伴着她,默默地为她拭去泪痕,耐心地等待她清醒。
我和他一样在痛苦中煎熬着,终于,她醒了,那时我已经被太长的等待与担忧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我知道我即将灰飞烟灭,可是上帝啊,我从未如那时那般担忧过她,是作为对灵魂逃离肉身的惩罚吗?我注定在对她无尽的担忧中永远地灰飞烟灭?先不管自己了,我不放心的是她啊,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一定得让她明白,堕落不是她所想要并承受得起的,凝聚起所有的能量,我对她说:亲爱的你答应我,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宁愿死也别选择堕落……
感受到我的呼唤,她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我的形象是一片即将消散的彩虹,她迷茫地看着我,无比的亲切与忧伤令她在刹那间不知所措,而她苍惶如婴孩一般无助的神情也在刹那间击溃我,我还能感受到她强烈的依恋及想抓住我抱紧我在她怀中的欲望及迷惑,但我终于在她还没来得及问出我是她的谁的瞬间灰飞烟灭,不是我不想告诉她我是她的灵魂,她的理想,她的追寻……只为相见这一刻也即是永别的一刻,我不想让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已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孩子了。
越飞越远中,我仍能感受到她正对着我越来越淡的背影喃喃私语,她问为何我能令她如此爱如此恨如此痛如此渴望却最终不顾她的愿望而离开,你是我的谁?呵,我为她担忧至耗尽最后一滴能量而死她却仍然想不起我是她的谁,再一次椎心刺骨的疼痛中,我终于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