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708 次) 时间：2001-12-14 09:18:09 来源：贺艳 (大浪涛涛) 原创-IT
裁员凶猛—一个IT小人物的真实故事
（首发于大众网络报）
—————-这个冬天不太冷之一： 坚持就是胜利———————–
今年的天气在11月正式有了“冬”的感觉，IT业界的温度，却持续保持着温和与低调，不那么冻手冻脚，只是没有了大幅广告，大型活动的热火朝天。中国终于入世了，所以在静悄悄里，新浪全球财务中心准备搬家上海，在未来的一两个月时间里，新浪网将会把设在美国硅谷的全球总部财务中心迁至上海。同时，中国总部北京公司的市场与销售部门将东移至三元桥附近。在西进与东迁之中，新浪网新的市场构架正在形成。新浪东迁，为着上海极具吸引力的市场环境；柳传志把联想的现在给了杨元庆，把联想的未来给了郭为。也是在静悄悄里，郭为对媒体说出了神州数码的电子商务理想。在联想宣布裁员10%之后，传说神州数码也会有裁员动作。郭为否认了这种传闻。郭为说，现在外边风大浪大，关键还是看你抗风险能力是不是强。现在不是比谁最大，是比谁更强，谁在冬天来临之前，储备了更多的棉被和煤炭。
很多IT公司倒了，却还有很多小心翼翼的活着。坚持，就是胜利。
————————这个冬天不太冷之二： 在冬天回忆夏天—————————–
对于高层人士来说，网络的冬天意味着公司的残存或死亡，而对于IT业的底层人员，网络的冬天就意味着失业。而失业这个话题，始终是残酷的。
果冻草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她在上海一家大型网站做频道编辑。做了三个月，刚过试用期，人事部经理找她谈话，“你负责的频道流量降低，所以在明年的计划里，我们打算撤掉这个频道。”果冻草心里就明白了，不需要再听经理的最后一句话，“去收拾一下你的个人物品吧。”
在短短的一年内，果冻草已经换了四份工作，都是网络公司，平均下来，每一份工作刚好是三个月。所以这个场景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她面色平静的收拾了东西，拿了一个月的工资作为遣散费，就走出了公司所在的办公大楼。冬天里阳光惨淡，但果冻草还是感到光线有点刺眼，因为对着显示器的时间过长，视神经非常容易疲劳。
[问题：“怎么想起要投身网络的？”]
回想起当初投身网络的热烈与义无返顾，果冻草还是忍不住微笑。
“那时是98年，我才在一所重点大学的新闻系读大三，很爱看国外的杂志。有个叫Wired的美国杂志你看过没？网络版的。那是多么鼓动人心的杂志呢。我真的被那些天才冒险少年的故事打动了。美国人发起了一场叫Dotcom的运动，年轻人们满脸不在乎的编写程序，然后辞职，再创业，然后他们就成了百万富翁。技术、资本、青春，这一切在我的脑海里闪闪发光。我承认，我羡慕着财富，但是，我更发现，自己的生活视线突然间被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给撕开了。”
“张朝阳，丁磊，还有当时ChinaRen的老总都来过我们学校，都是年轻人，在礼堂里谈着他们的传奇，空气里漂浮的就是挑逗，真是挑逗，就好像是有人拿着麻袋里装的钱往你身上砸似的，有几个人能不被砸得晕头转向呢？”
“99年毕业了，所有的网站都在招人，什么人都要，如果你是搞技术的，那是最好，如果不是，也没有关系。网络公司的老总们都很年轻，很平易近人，‘你来吗？答应了？月薪？三千行吗？觉得少？三千五！就这么定了！什么时候来上班？’出手大方，而且对我们许下了多么美好的前景，和钱景。”
“相比之下，传统公司的老总们要土气小气得多，几百块的工资也开得了口。我只是一个本科生，有这样的待遇我觉得很不错了。就到了第一家面试我的网站上班。”
[问题：“可以谈谈当时的工作情况吗？”]
“我们的网站当时才50个人左右，CEO是海龟派，美国回来的MBA。公司第一天开会的时候，没有人不是激动万分。因为我还记得头几天中华网利用中国概念上市成功，股价飙升到100美元。他讲的东西很多我不太清楚，但是总体意思就是，从内容上，我们随便作一个网站就会一鸣惊人，就可能赚上一笔钱。至于它如何赢利，那时候我们根本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的。”
“新公司要传达的是人人平等，自由宽松的气氛，大家都是一起创造财富嘛。从最高领导到文员，就是我这样的，还有比我低的前台小姐，全都亲如一家人。我到现在都觉得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这时了。工作就是娱乐，每天加班，把CD机的音量开到最大，哈，上班还可以吃零食呢。”
“女孩子最关心吃了啊。”我笑着插了一句嘴，果冻草也笑，又接着继续说，“气氛非常的好。但是很混乱。管理方面，一团遭。新生公司里充满了混乱和迷茫，很多时候我不知道我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管理者缺乏管理经验——CEO是直接由MBA学生升级成老板的，员工缺乏职业经验——全是我这样才毕业的学生，混乱。还有更重要的是，我们，从老板到员工，其实我们都不知道互联网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公司的方向在哪里。网站的发布时间，从1月推迟到2月再推迟到4月，最后终于开通了，5月1号，赶在劳动节那天。”
“99年剩下的日子，我当时是做新闻频道的，好多东西都记得好清楚。很多新闻就是关于哪家网络公司要上市了，丁磊评选为最红的钻石王老五，还有网络上好多的文学青年，一起在榕树下码字，搞了网络原创文学大赛，突然冒出水面的网恋故事……。我一边粘贴复制，一边羡慕不已。”
“但是象这种幸福的日子没有过多久，我们还是在混乱中热情高涨而又迷茫的加班，到了2000年4月10日（那时我们公司的网站还没开通！），美国的Nasdaq就挺不住了，振荡起来。其实也是这样，就是狂热到达颠峰，必然就是危险出现的时候。作为公司，它必须要从正面去对付公司的发展方向和管理问题了。本来我们公司打算去争取风险投资，可是到纳斯达克下跌的时候，就已经不可能了。不过我们就安慰自己啦，会好的，会好的，这一切马上就过去了，耐心的等待反弹吧。“
“无论如何，曾经那种狂欢的感觉是没有了。象我们这种网站，还有很多别的，现在想起来，确实没有赢利方向，所谓说网络广告赚钱，是自欺欺人的笑话而已。我们这种资金有限的公司看起来只能撑到破产那天了。当时我还听说了一个传说，有的网站在拿到第一笔试投资金之后，不作任何市场开销，就那么耗着，因为没有消耗，反而可以支持得久一些。想起来很可笑。”
“后来的情况是怎样的你可以想象了，我们的网站支撑到2000年过了一半的时候，也就才开通不久，就开始陆续的裁员了。象我这种文职，很惨的，很快就只有走人了。”
[问题：“当时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呢？”]
“还是很失落啊，毕竟是第一份工作。不过当时才毕业，所有的同学也都是颠泊流离，有大家的鼓励安慰，心态也很快平衡下来。也认识了自身的一些局限性，就是光会做复制粘贴，很没意思。我的专业是新闻，就想不如去传统的报纸试试看。所以去了一家专业媒体报纸。”
[问题：“你觉得传统媒体和网络公司有哪些不同？”]
果冻草很夸张的扮了一个鬼脸，“区别太大了！传统公司那种味道，在网络公司呆过的人可能都会无法忍受，最受不了的是开大会，几百个人，人人都是无名小卒，都是那么一张脸。当时自己一下就觉得，天哪，难道就自己这样淹没在人群里了么？完全不象在网络公司那般平等的氛围。至于工作上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加班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很习惯了。另外就是工资很低。同样的工作量，两者相差到一倍以上。当时很彷徨，不知道自己的定位，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干完试用期，刚好又有一家网站请我，还是被高工资打动了，就又去了网站。后面的事情就是一直换工作，换工作，换个不停，到现在，哈，又走人了。”果冻草的笑容有点苦涩。
[问题：“你会后悔当时自己的选择吗？”]
果冻草沉思了半天，嘴里还是迟疑着说出，“不后悔。”我很好奇，为什么她在这么多次的失业打击下，还是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回答这个问题很困难吧，说不清楚。对我来说，投身网络就是一次尝试，网络公司的确在商业是很失败，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它不是商业的问题，我们是底层，是打工的，网络赚钱或者垮掉与我们的关系都不是很大。主要是，它让我梦想。它让我觉得，生活除开上班下班赚钱吃饭，还有别的东西，它激发了我们一直压抑着的选择生活的权利。不是被生活折断，打烂，而是去选择自己的life style，梦想着成为别样的人。我在网络公司始终觉得自己是被尊重的，是个独立的个体，但是我在传统企业里就总觉得自己是小瘪三，人人都可以踩一脚。”
“网络让我感到生活的戏剧化，可以从高高在上跌到海底深处，然而梦想还在。生活可以充满激情，也可以故作姿态。也许大多数人都是盲从的，愚蠢的，包括我。可我至少参与了一次罕见的狂欢，大把大把的花着别人的钱，然后为自己的青春喝采。也许我以后注定是个平庸的人，不过总算也拥有了一些可以回味的东西。”
果冻草下一步的打算是“先在家休息，写点文章，然后说不定去读个书，如果有了资金，就去开一家网吧，自己当老板。”
问她为什么对网络有这么大的信心，果冻草说，她说，“想想看，从98年到2001年，上网的人简直是用几何级数在翻番。网络已经是一种生活方式了，就跟吃饭一样，现在不景气只是暂时的，总会翻身的，只是要换个赚钱的办法。”
在这个冬天，听到了一个失业者这样的话，感到很快乐。或许还有另外一些失业者，所以这篇文章是送给失业者的网络之歌。
—————-这个冬天不太冷之三： 冬天怎么过？———————————-
Peter，上海某跨国网络集团的员工，公司并购的时候，他就被裁掉过一次。后来公司再度招人，因为香港部门领导的赏识，又被重新找回来。但是，这个冬季的裁员，又因为他属于香港部门，又被裁掉了，命运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他说，“不会在网络公司工作了。不过需要找一个新工作，要不没有钱付房租啊。”
Wendy，同一间公司的员工，文化频道栏目经理，因为这个频道PageView是最高的，所以幸运的没有被裁掉。她现在在读法文，“网络公司就是这样了，压力很大，也不知道前途。先学习吧，出国去看看。”
小谈，某网络公司网页设计人员，2000年冬天，她被裁员后直接出国，目前，她在比利时就读多媒体设计，生活简单而明快充实。尽管去年在失业后她曾一度消沉，觉得前途迷茫，但现在的她又回复了在学校里开朗活波的个性，对未来充满信心，她说：“在网络公司的这不长的一段经历教会了很多，对生活，对事业的态度，我现在更加珍惜生活，更重要的是，我开始学会坦然面对生活！”
无论是果冻草，还是peter,wendy,或者小谈，都是一些充满梦想的人。在采访过程中，听到他们说的最多的句子就是，“想要改变。”改变自己，甚至生活。他们不是什么CEO，不是老总，没有那么多的光彩耀人，但是他们在人群中，或许还是有些不同，因为他们都是或者曾是，网络人。冬天很冷，可他们也在过冬，失业很痛，他们也正在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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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的这个冬天，在网络中艰苦跋涉着的公司和人们，在经历了2000年的严冬之后，在更多地思考，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在挫折中昂首业前行。毕竟我们还年青，网络让我们多了一份经历，也多了一份理性。年青的人们，开始学会微笑面对生活，坦然构想明天！所以这样一个冬天，一如往常。然而，冬天过后，春天还会远吗？
（作者：阿听）
涛涛的编后记：
昨天下午，头版的文章因为涉及敏感话题，头头做不了主，拿去给大头头定夺，结果可想而知……吃罢黯然消魂饭，开始努力找稿件，却是无功而返。
雨夜……听着雨声却回不了家……郁闷……等待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于是突然想到前两天和阿听讨论的一个选题，她自己的失业故事，本来想好好设计，慢慢组织，但现在也只好仓促上阵了，急忙忙拨了长途，听见阿听火爆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不由分说，便把约稿的事向她倒去，“嗯，好吧！”她的回答让我顿感安慰，临时捉人操刀最怕被“算计”的对方说“没时间”，那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就像迎头泼下冷水……
和阿听像是吵架一样地交待完所有的注意事项，无外乎是要积极不要消极，要严谨不要过激，要客观不要偏激，题目就是这个冬天不太冷……要胜不骄败不馁，鼓舞斗志！然后发提纲，一口气连发三封，以防万一走丢一封，还有俩兄弟补上。
一大早，阿听准时交稿了，她的文笔我从来不曾怀疑，短暂的共事，让我知道她的灵气往往能让枯燥的东西变得有些生气。内容也符合报纸的基调，于是稿件通过，付诸印刷……
这样一个冬天……冷不冷……其实，约稿的人和写稿的人，心里都知道，网络的严冬在继续，新的一波裁员风暴才刚刚开始，阿听在上周末失业，上海做财经网站的朋友也告诉我，他正在积极地找工作……联想以“年终员工评估”的方式终于开始行动，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早已撑不住的IT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