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390 次) 时间：2001-12-08 17:41:38 来源：王峻涛 (wjt) 转载
文/红心杀手
冰睿刚买了手机，他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标准的数字青年。而在三年前，他还是一个初中辍学的保安，现在他的名片上的头衔是西单电子商务公司的网管，每个周末他还坐在北京大学的教室里，三年后他将获得一张计算机专业的专科文凭。
我是在泡网江湖的网友聚会上第一次见到冰睿的。我的朋友王小山指着一个淳朴的小伙子，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原先的保安，现在他已经是中青在线的网管了。”当时我对王小山佩服得不得了，心想，瞧瞧人家，不愧是人民教师出身，居然把一个农村来的孩子栽培成了网管。
一个周末，在海淀双榆树餐厅，我跟冰睿坐在一起，听他原原本本讲完自己的故事。当时我想到了自己最喜爱的一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一句话：“有的鸟羽毛实在太闪亮了，无论多高的墙都关不住它。”
5月13日，对冰睿来说，是一个难忘的日子。1998年的这一天，还在读初中的他因为家贫被迫辍学。时隔三年以后的同一天，他却坐到成人高考的考场里。
冰睿来自山东巨野县农村，家境贫寒，他初中还没念完，家里已经无力供应两个学生。冰睿只好退学，以便全力支持哥哥的学业。《易经》里有句卦辞“遇雨则吉”，辍学一个多月后，他到亲戚家串门，突然下起了雨。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为他打点起了行装，开好了外出打工的介绍信。汽笛长鸣，列车把这个虚岁只有16、实际只有15岁的少年，带到了北京。后来，他写下一首诗，纪念这次一生中最重要的远行――
南望故乡北国路，无奈家中多歧途。
宁为家乡河边草，不做他乡掌上珠。
冰睿在瑞得在线做了一名保安，工资是每个月300元，管吃住。日上三杆，当时在瑞得在线当编辑王小山急匆匆走进办公楼的时候，看到一张冲他微笑的稚气的脸。这个小伙子就是冰睿。
保安冰睿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位胖子，为了能够区分哪些人是办公楼里的员工，哪些是可疑的外来推销者，他用联想的方法努力记下每一张脸，当时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这个人长得有点象刘欢，下次一定记住。”当时他没见过王朔的玉照，其实这“二王”外形上相似的地方更多。
王小山经常迟到，每次都憨笑着解释说：“我一早起来就去采访了。”冰睿心想，这个叔叔本事可真不少，天天去采访，比“东方时空”还忙活。两人不久就成了朋友，一次，王小山很认真地对他说：“你别做保安了，回家继续读书吧，学费算我的。”
冰睿坚定地摇摇头，虽然他布鞋上的口子越裂越大，虽然他兜里连买一双新布鞋的钱都没有。在一张纸片上，他写下了自己的座右铭：“忍辱负重，委曲求全，运筹帷幄，等待机遇。”
琐碎的生活，仿佛没有尽头的劳役，捆绑住许多人，也捆住这个稚气未脱的小保安。拥挤的宿舍里烟雾缭绕，司机们的打牌声、说笑叫骂声充塞着他的耳鼓，他把头蒙进被子，努力让自己睡去。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是自己拥有无限空间的国王。他不知从哪儿拣来一个废键盘，偷偷地学习打字。他是多么希望摸一摸近在咫尺的电脑啊，但他不敢那样做，因为公司规定，保安不得碰电脑。
机会终于出现了，在做了四个月的保安后，他毛遂自荐做起了瑞得公司的保洁员。保洁员与保安相比，那简直是天壤之别。保洁员的工资是每月700元，而且是按时发放。更为重要的是，他可以在夜里偷偷学电脑。夜晚成了他的天堂，当他的童年伙伴们还在彻夜苦读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互联网上遨游。那种把自己融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让他迷醉，每一点一滴新鲜的知识都会激起他内心的欢呼。公司领导看他如此好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小山和其他员工，更是给予他很大的帮助。毕竟，我们这个民族历来爱惜刻苦好学的穷孩子，几千年薪火相传、积淀于我们心里的，可能就是那么一缕书香。一位在该公司兼职的北大老师开始教他初级编程语言QBASIC，巧合的是，这位冰睿昔日的同事现在是他计算机课堂上的老师。
然而，生活之河的下面总是涌动着别人看不见的暗流。冰睿多次受到同住的司机、保安的排挤、监视、冷嘲热讽。只是由于这个穷孩子处世比较圆通，经常给领导送点土特产，拉拉关系，所以才没有被赶出公司。
冰睿把每月的工资都全数寄回了家，毕竟公司管吃管住，他还可以靠节日加班挣一点零花钱。为了叫周围的人瞧得起自己，他隐瞒了哥哥高考落榜的消息。他告诉别人，哥哥正在北京上大学。
冰睿不但梦想哥哥能上大学，更梦想自己有一天能坐到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来北京不久，冰睿就产生了一个念头，学习法律。他自己解释说，穷孩子迫于生活的压力，很容易经不起诱惑而铤而走险，为了时刻警醒自己，他决定学习法律，还有，他平时经常听“囚歌”――《悔恨的泪》，他告诫自己，如果不好好把握，等待他的也可能是“铁门铁窗铁锁链”。
他参加了法律专业的自学考试，但因为文化底子太差而败下阵来。但他从没有放弃成为大学生的梦想，在周围师长、朋友们的指导下，他到补习班报了名，准备参加成人高考。
这时，他迈出了一生中很重要的一步，到中青在线应聘做网络管理员。综合考试，他的成绩不错，在所有应聘者中排名第二，但问题是招聘名额只有一人。这时，幸运之神再次投来青睐，成绩第一的应聘者因为得意忘形而被逐出门外，加上该网站的技术总监也是一位自学成才者，惺惺惜惺惺，初中都没毕业的冰睿居然当上了中青在线的网管。在那里，他学到了更多的软硬件知识，很快成为了一名技术高手。后来经人介绍，他加盟了老榕的队伍，成为了中国电子商务探险者中的一员。丑小鸭终于展开了稚嫩的翅膀，天哪，我可以飞！
冰睿的故事有点像童话，他自己也把所取得的成绩归结为“70%的努力加30%的运气”，“我实在太幸运了，遇到那么多肯帮助我的人，而且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拣到了10元钱”。
冰睿平常有两个爱好：读书和听音乐。他喜欢看《红楼梦》，因为他觉得里面蕴藏着人生的大智慧。他听音乐很特别：每当悲伤消沉的时候，就给自己放唢呐曲子听；而兴高采烈的时候，却让自己听《二泉映月》。“因为福和祸、喜和悲是互相转化的。”他微笑着对我说，镜片后的眼睛熠熠闪着光。
饭吃完了，我拿出一本袖珍版的《老子·庄子》送给他。喜欢送人书是我的一个老毛病，冰睿很高兴地接过我的礼物，背起大书包，消失在中关村密集的人流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