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132 次) 时间：2001-12-05 11:06:52 来源：玫瑰 (玫瑰) 原创-非IT
（一）
认识他的时候，她在网站里做编辑。因为想过与世无争的校园生活，她决定考研，又想找一个同路者，她在网上留下了自己的妹儿。
于是不期然地收到了他的信。
“我也想回去念书，你在XX市吗？”
简单的句子，明白而且直接。
可是她生活江南的小城，是水乡的淡然和恬适，而不是那个有着温暖而疏离的空气的南方城市。
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只用 Email.
她渐渐发现他发信的时间总在午夜，也是夜晚的动物，她轻轻地笑，她也经常熬夜，写字，她的电脑放在靠窗的桌子上，是从朋友手里折价过来的二手电脑，配置并不太好，不过，只要能上网和写字，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写累的时候，抬起头，就能看见深夜的天空，空旷而寂寥，那一刻，她发现，在喧嚣的人群中的自己是孤独的。
他说，他在那个城市里做编辑，不过是报纸的编辑，要上夜班，他做的是早报。
也是用文字工作的人。
所以每一封信才能用那么随意的文字流露落拓不羁的个性。
喜欢看到这么有灵气的文字，觉得能如此娴熟地驾驭鲜活的文字的人应该是寂寞的，带着点点的自恋。
某些地方跟自己是极象的，她想，自己也是如此自恋的人。
他给她写Email, 有时候一天几封，有时候几天一封，信越来越多，跟其他的信放在一起，常常使她在查找的时候不太方便。她只能新建一个邮箱，专门用来存放他的信。信箱名用的是XJ，他的名字的缩写。
（二）
在网上，她的名字是红豆。这是个让人用得很滥了的普通的名字，可是她觉得这样才容易使她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别人表演。
不是喜欢特立独行的人，喜欢安静的氛围，可是灵魂一直在飘荡中，背负着疼痛和激情，却没有退路。生活中她并不是很容易快乐的人，因为生活常常让人不知所措而且无可奈何，所以也不容易陷入平常的爱情。
网上常联系的一个编辑说，红豆，为什么不写写网络上的事？比如网络生活之类的小文章？
她说，好的。于是写了一个网友印象的系列，把他也写了进去。
心里是忐忑的，因为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而生气。
而且，也很多天没有收到他的信了。
终于他回信说他感冒了，很多天没有上班，也没有上网，所以不能看到她的文章。可是还是很感动。
感动？这个词使她觉得他似乎离她很远，无法触及，仿佛仅可远观的海市蜃楼般的风景。或许, 她需要的，并不是这样近乎敷衍的空泛。
可是她只有微笑。
除了微笑，还有什么更能了解自己此时的心情？
晚上回家上QQ，编辑来催稿，写写网恋吧，他建议。
网恋，从没涉及过的话题，她说，你相信么？
他只是说，你可以试一试 。
好的。她匆匆下线。
在虚拟的空间里盛开的美丽的爱情的花朵，是不是也是虚幻的？
可是，如果感情是TRUE，又何必在意它的载体，是网络，还是现实。
她想着，想起他说的夜班工作，突然想知道他的电话，想听他的声音，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她很快地给他发了一封信。
他告诉了她。
拨通电话，简单的问候中，他的声音听过去平静而清晰。
好吗？他问，好。
判断和选择式的问与答，没有了email中的调侃和淘气。
是不是熟悉的网路上的朋友在声音的真实中也会变得彼此拘束起来？
（三）
一直跟他说想要换工作的事，办公室里程序化的工作已经使她厌倦，她希望能自由地写字，过平静的生活，而不是在商业的社会里，为了生存拼杀奔波，为柴米油盐所累。
可是，这就是生活，现实是非常残酷的，一切东西在生存面前，都有会变味的，他这样安慰她，而同时，他想起本市的报业市场硝烟四起，几家媒体都在招兵买马，而自己所在报社的文艺版和副刊版也正缺人手。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愿意来这里工作吗？
可能是做编辑，也可能做记者，愿意吗？
她沉吟一会，试试看吧。
而她是不喜欢那个城市的。几年前她曾经去过那里，不习惯那里道路上的飞尘，面色漠然的人群，和破旧的城市的面容。可是现在因为想起了他，想象他应该会有高高的个子，棉布的格子衬衫，落寞而平静的脸，也许能给她带来温暖和沉静。她对那个城市平添了几分亲切，也许，自己会慢慢爱上那个城市吧，她心里想。
简历是早就做好的，只要发给他就行了。
他说，主编看了材料，还比较满意，可是要面试。
你还是来一趟吧。他央求道。
她有些踌躇，她想起一首歌：“相见不如怀念……..”
真是相见不如怀念么？
也许是。
可是即便是死，也宁愿果断而决绝。
约好了见面的方式，她再一次来到了那个城市，又看到了城市里的繁华的外表下的空洞和贫乏。
清晨的车站的广场，下车的人群向各个方向散去。在车上昏睡了一天，她的精神不太好，按照约定的装束，她穿上了红色外套，挎着黑色背包，四处张望，没有看到那个符合想象的有点“与众不同”的模样的人，她想是不是太早了，他还没有起床，再等等吧，她有点懒懒地在广场上走着，没有目的的。
迎面走来的好象是他，黑色的运动T恤，有着贝克汉姆的头像，深色的沙滩裤，还有一顶灰黄的帽子。
她走过去，嗨，她平静地跟他打招呼。
我来晚了，他的声音听过去比电话里的要平缓。
透过他黑色的眼镜，她捕捉到他眼神中的失落。
她已经明白，此行的错误。
打车去他在报社的宿舍，星期天的早晨，宿舍楼里静悄悄的。
打开房门，他的房间看过去很整洁，整齐的书架，放着各式英语教材和磁带，简单的单人床上是蓝白格子的棉布床单，看过去很干净清新。她的房间也是简单的，不过没有书架，她的书都堆放在书桌上，看上去有些凌乱，可是她可以随手找到自己想要的书。
他拿起书桌上的德芙巧克力，这是我答应过你的。
她想起来，想起他们的通信中，他说要见她，她便以德芙来要挟他。
她笑起来，没有化妆的脸看过去是恬静的，但是有些疲惫。
他让她休息一下，他还要去报社。
他回来时，她已经起来，坐在床边，眼睛望着窗外，象个无辜的孩子，安静的，没有声音。
有没有哭啊？他打趣道。
快哭了，她回过头，笑起来。
于是去吃饭，是他喜欢的湘菜。因为同是喜爱偏辣口味的人，他们要了一个剁椒鱼头,一个雪里萁肉末，还有她最喜欢的腊肉。是她的家乡菜。
谈起彼此的校园生活，她说起学生宿舍里的趣事，惹得他笑起来。
也谈到以后的生活，他想出国，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也许就不会去考研了。而她从来都不是对生活有很好的规划的人，只是喜欢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自由而没有羁绊。可以平静地上学，写字，看书，旅游，然后在深夜里面对着电脑，把眼前的空白用黑字填满。躺下来，心里才会是快乐和充实的。
见到他的报社的主编，给她副刊版和文艺版两个编辑职位的选择，她选了副刊，他很奇怪，为什么不选文艺版，那是适合你的版面。
想知道别人都看些什么书，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笑。
他摇摇头，她总是这样好奇，任性而且直接。
一个同事的女友将要出国，他和同事们为她饯行，也带了她同去。很大的圆桌，围满了活跃的年轻人，都是编辑或者记者，个个伶牙俐齿。
而她是沉默的，在喧嚣的陌生的人群中，她显得与他们格格不入，这让他感到不适，这好象不是他在网络上认识的那个女孩子的样子。
她看出了他的失望，但从来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或者天性，或者个性。
回到他的宿舍，他依然是要去报社，她洗完澡，在床上躺下来，把湿漉漉的头发用干毛巾包起来，随手拿起他放在枕边的一本书，是林语堂的《吾国与吾民》，英文版。
她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来时Taxi和刚才饭桌上他们的简单对话中他的淡然使她怀念地铁车站里行色匆匆的人群中，那些陌生的男人，他们有着英俊的脸，冷漠的表情，温柔的嘴唇，有的会理一个干净的平头。她有时会在一边肆无忌惮地看他们。也许那才是她喜欢的那种男人，他们隐含着狂野与激情，注定是能带来故事的。
她决定尽快离开。
拥挤的车，奔忙的行人，她略瘦的身影在人群中，有着让人怜惜的柔弱。可是，当他要帮她拿她背上的包时，她固执地拒绝了。
不能抗拒的独立。
就这样挥手告别。
就象毕业时的离别大家唱起的歌谣：“还是走吧，挥一挥手，在这夜凉如水的街口 ………”
车子开动，她看着他淡淡的笑容，轻轻的挥手。她在心里说着再见，把头靠在玻璃窗上，她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四）
回来的生活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打开信箱，有几封编辑的催稿信，这意味着她又要开始夜间的生活，她突然很讨厌这个有着强烈辐射的机器。可是，她需要每个月定期从那些编辑的杂志社寄来的汇款单来支付她的房租，水电煤和简单的生活，公司给她的薪水常常被她的棉布衣服和化妆品挥霍一空。虽然她并不常化妆。
思路散漫地想了半天之后，她决定坐下来，继续工作，于是房间里只剩下她敲击键盘的清脆的声音。
写到一半，她想起他，好奇地拨通了他的电话，很久才有人接听。
“是不是在犹豫该不该接这个电话啊？”她象个孩子般的笑，依然敏感。
“不是啊，我的手机开了震动，刚才我没注意。”
呵呵，她笑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天真。
“收到我的信了吗？”
“没有”。
他安静地听她发着不痛不痒的牢骚，偶尔说一些安慰的话，听到她孩子似的委屈，他忍不住打趣说，你呀，总是长不大。
将要说再见的时候，你没有看到我的信，他重又提起这个话题，语气里有些失望，你找个地方去看看我的信吧，别忘了。
她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一直叮嘱着他的信。该不会是有什么特别的决定吧。
但还是回公司上班的时候才看到。发信时间是三天前。
“我非常喜欢读MM的来信，但是我无法将现实中的MM同网上和电话中的那个MM联系起来。或者说，我喜欢的是MM的思想……..”
原来他只是想告诉她，一切终将无痕。
她只能微笑。
也终于决定了要走，选择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也许会有不同的人，不同的爱情和别离。
离开公司的时候，她打开电脑整理自己的东西。
那些美丽的音乐，占据的空间太大，只能把它们留给下一个来这里工作的人，希望他（她）也会喜欢。
一些旧稿子，要拷到磁盘上带走。
FOXMAIL里，有几个是自己个人的信箱。
打开那个名为XJ的信箱，里面的信一封叠着一封，页面下边的信息栏提示：共124，未读：0。她曾在上班的空闲，寂静的夜晚无数次阅读这些信件，咀嚼每一个字的含义，它们让她欣喜、困惑、犹疑、沉静，但现在，它已经没有意义。
她选中它，DELETE，删除。
眼前一片空白。
原来一切都曾是有过的。
原来一切终于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