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304 次) 时间：2001-11-29 19:13:28 来源：易水寒 (易水寒) 原创-IT
盗版人老四和他的顾客们
PConline科技新闻组（专稿）：易水寒
2001/11/28 10：00 （本文浏览次数: 4512 ）
[责任编辑：flygirl]
我的邻居—-老四之所以来到北京是因为老四的老婆生下第四个崽儿愣丫之后，为了躲避村里的罚款拉着老三抱着老四身后跟着老婆连夜闯进来的。闯进北京的老四一猛子扎进了中关村，找到这里倒卖光盘的同村二得子，便在这七拐八拐的胡同里租了一间不起眼的民房，也干起倒卖光盘的买卖来了。
四十出头的老四没上过几年学。因此他一喝完酒就跟我说，他一看见学生到他这里蹲在地上凑着破纸箱子挑光盘，他就觉得特象他以后的哪个儿子，他就发狠说以后就是卖血他也不让他儿子买盗版盘。
老四没卖血，现在他只卖光盘。他老婆抱着小四天天在北大西门门口到硅谷电脑城这条路上来回遛跶给他兜揽生意，他拉着小三就天天在家里等着客人上门。老四的货都是从二得子手里接，二得子的货都是南货（广东货），没有北货（河北一带压制的盗版光盘），质量一向非常过关，因此有人找他退盘或者不信他的盘没有毛病，他就把人拉倒我这屋来让我在电脑上给他试—–谁让我们是隔壁的邻居，又都好喝上两口呢。
老四在这儿卖盘都卖了二来年了，所以有不少熟客回头，他们大多也是这附近，而且数北大的最多。其中的一个老四觉得最象他儿子。老四有时唠叨起这小子，是个河南人，家里穷，四个弟弟妹妹打工供他一个人上大学，家里除了他以外，就他大妹妹学历最高，读到初一，剩下的基本上没有上过学。听说他学习很不错，从小学就拔尖，一直拔到北大，从来不把其他人看到眼里，老四说他就喜欢这小子的“性格”，说将来他要是哪个儿子争气考上北大，要是他敢低眉鼠眼的看谁，老四就把他的眼睛打到脑门上去。在老四的眼里，有学问的人就应该这样——眼睛朝上翻。
这一天，这小子就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守着一箱子盗版光盘就在那里挑，我因为要找一张急用的光盘，顺势就坐在了他的对面。那小子拿眼白瞥了我一眼，往里不情愿的挪了挪身子，给我让出一个屁股大的地方来。 这小子挑的尽是我叫不上名字的编程用软件，倒叫我有点刮目相看了，一是我性子急坐不住，二是看那一大堆密密麻麻的英文我就头晕。
过了半晌儿，这小子终于抬起头来，最终拿了两套光盘，盘桓了一下对老四说：“我换这两张走。”老四看了一眼，说行。这小子把盘刚要往书包里装，老四忽然问了一声：“哎，你那盘是三张吧，你拿回来的可是两张。”小子听罢，眼睛都没抬，闷不拉叽的问：“怎么了？”老四道：“你还得给我5块钱。”“啊？”小子似乎特别吃惊，问：“凭什么呀？”这话到把老四问了一愣。嘴里叨咕了半天，才叨咕出一句整话：“什么？凭什么？这三张和两张，这差着一张呀。”“那怎么了？我拿两套盘换两套盘，这是两套呀，这一套就是两张，你总不能要我拿走半套吧，我怎么用呀？”
他竟然理直气壮，差点把我气得从床上蹦起来。“这，我这盘论张，不论套，我这也是小本买卖不是，卖你5块钱已经给你便宜了。”老四低声下气的争辩。我实在看不下去，接口说：“你这人讲不讲道理？买人家盘不给钱？”那小子瞟了我一眼，说：“有你什么事？管的着吗？再说了，你们在这买盗版，违法的你知道不？你不给我换，我上联防告你去。”
“你什么人呀你？”我有点急了，噌的从床上蹦起来，把那小子吓了一跳，干瘦的身子一下子从床上蹿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干什么你，打人呀，抢劫呀，犯法你知道不？”简直把我气懵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不讲道理的，老四一看我脸色不对，赶忙过来一把把我抱住了，冲着那小子说：“得得得，你赶紧走吧，算我认倒楣。我不要你钱了。”那小子听得这话，向得了大赦一般，拔腿就往外跑，嘴里还唠叨着：“嘿，你等着，看我不把你这卖盗版的黑窝给端了，我告你去。”看着那小子眨眼间跑掉，我心理这丧气劲就甭提了，我这是为谁呀，管了这么一档子闲事。老四一边还不住的说：“嘿，大哥，看我，你看我面子上甭跟孩子一般见识。这孩子命苦，他大学生，没钱，买盗版，不容易。大哥别生起，就拿他当我儿子，我就喜欢他的这个性。”什么人呀这是，贱骨头到家了！
到傍晚，我还在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这老四从外头探进了半个身子，冲我挤挤眼睛，然后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冲我奴奴嘴，小声说：“大哥，得了别生气了，我给你找个事情开开心。”说罢，他又挑高了声音，明显的是给外边的人听的，道：“大哥，您就让我在这试试这两张盘，能用就行。您看，我都这么求您了，还不行吗？” 我没吱声，打算看看有什么开心事。
老四脸上一下子露出了笑容，从门外引来了一个50多岁的老人。一看就知道是知识分子，看着特别有学问的样子，估计不是附近大学的教授，也是一个什么单位的老干部。只是眼睛就有点怯，脸上挂着媚笑，他进屋小心的递上两张盘。
这两张盘我不用看内容就知道是什么回事儿，封面上半裸的美女，透露着这个世界的颓废。毛片准没错。老干部将盘递给我，对老四尴尬的一笑，道：“我说就甭试了，你就给我换了就行了。”老四脖子一梗，说那哪成，这盘没有毛病不能换，本来就是偷着卖的，人家又不给退，要不是熟人我还不拿出来呢。我在旁边一边玩弄着手里的盘，一边轻车熟路的帮老四敲锣边：“这盘我可不管试，出了毛病谁负责呀，谁知道里边有没有病毒什么的。要试，拿10块钱来。”老四赶忙接话茬说，别介呀大哥，您看这老先生也不容易，再说我这盘绝对没有问题您就帮我试试，我先谢谢您了。我拿眼角一瞥，看到那老人脸腾的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看看差不多了，问：“怎么了这盘？”“那个什么，这盘回家一看，全是图片，没有什么。”老干部回答。“啊？全是图片还不行呀，你还要什么？”我故作吃惊。老干部脸上一下子布满了尴尬，“这个，这个不是这封面上写的这个图片。”他支支吾吾的辩解。
“反正，没有10块钱我不管，爱试不试。”我撂下句话，却并不把盘还给老干部，而是在手里仔细的察看。一般这种盘都会加密，或者需要改变日期，或者要输入密码，而这解密的钥匙，往往就写在光盘封皮的边边角角上。终于在封皮打折的地方我看到写着一行十分模糊“运行时将日期调整到2003年3月16日以后”的小字，这老头老眼昏花的，怪不得看不清楚。
“10块就10块吧，师傅，您看，这不都来了。”老四在一边说。“这盘不错呀，内容多丰富呀，20都不亏。”我说的老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象挂了盏霓虹灯。沉默了半晌，才说：“10快就10快，不行你就给我退。”他几乎是瞪着老四说。
“行！”我说，说着就将光盘打开，放进了光驱。根据我以往的经验，这时候就得手疾眼快，让他反应不过来才行。并且在接下来的时候还得让他的心一波三折大喜大悲如坐针毡生不犹死，才能达到最终他扔了钱拿起盘就跑的效果。 我随便将盘在光驱里打开又关上，用了acdsee等软件鼓捣了鼓捣表面文件夹里的那些风景图片，面露难色，随手拿起盘套假装的看起来，说：“咦，还真的没有呢。”老干部一听，面露喜色，刚想说话，我马上“噢”了一声大有所悟的样子，飞快的将系统时间按照提示改到2003年。
果然，电脑屏幕上一副超级淫秽的图片渐渐显现了出来。“呵，这盘还真花哨呀。”我说。接着，我随便点了个写真集，一副副极尽淫荡的图片逐个跳了出来。“这都是干什么呢？”我指着屏幕故意问那老头，估计这会他恨不能找个地缝扎进去。 瞧，我说我的盘没有问题吧，快给人家大哥10块钱吧。老四不失时机的说。“别呀，我还没看够呢。等会儿。”我装作聚精会神的样子。老头连头都没抬，一把从兜里掏出10块钱，拍在我桌子上。“行了，小伙子，谢谢你，帮我装上吧。”他说。我仿佛不情愿的关闭了程序，退出光盘，还没有装好，老头一把抢过去，夺门而出。“对了，别忘了运行时把时间调到2003年3月16号。”我在后面嘱咐，不管怎么说，也收了人家10块钱呀。老四嘴也不闲着，追道：“慢走，要什么就来。”说罢，我俩相视而笑。喝酒去，等老头出了院门，老四对我说，我摇了摇头，将桌子上的10块钱塞到他手里，说：“我还有工作。以后吧。”老四也不推辞，不一会，他悄悄的进来，将一瓶二锅头墩在我的桌子上。
我对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这一天的事情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憨态可掬又带点坏水的老四，趾高气昂又混不讲理的大学生，满肚子学识又极度空虚的老知识分子，这个社会是真的？假的？也许正象这一张张盗版，不真不假，象真象假，即真即假，让人真假难辩之中浑浑噩噩生死流转，唉，也许这世界当务之急不是保护版权打击盗版，而是该清理人心了。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