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60 次) 时间：2001-11-18 22:45:14 来源：林婷婷 (闻声舞雪) 转载
十一
第二天6:30，我破天荒早早爬起来到水房冲凉。北大的地下水透心的凉，
一盆一盆从头上淋下去，有一种自虐的快感。一个起来上厕所的哥们木无表
情，两眼迷茫的看着疯子一样的我。
换上一身干净的体恤、长裤、皮鞋，刮掉攒了一个星期的胡须。照照镜
子，至少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去见麦子，不能让她看见我的颓样。
8:00到了麦子楼下，给麦子宿舍打了电话，麦子下来接我。走在楼道上，
感觉和上次完全不同了。我帮麦子把电脑上的线一一拆开，主机和显示器分
别装箱，麦子要帮忙，我说这活儿你干不了我来就行了。麦子打开电扇给我
吹风，我又想起上次她静静地站背后给我扇风，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我笑笑
说你们鸟枪也换炮了，麦子说这是学校刚装上的，算是关心学生疾苦吧。我
想连北师大校长都不给我机会。
我把箱子一个个扛到楼下，麦子看着。我跑到北师大门口叫了辆出租车
进来，把箱子运到北京站。接着办托运的手续，把一切办好，已经是中午
11：00多，满身大汗。
“何东，真是辛苦你了，你说吧，怎么感谢你？”
“要感谢，那你报告我吧，呵呵”
“没问题，日本料理怎么样？”
“还真要报告我啊，你”
“当然是真的，ft，我是真心诚意的”
“你现在连ft都学会了，标准网络用语，我这个师傅好有成就感啊”
“多亏了这几个月你的帮忙啊，感谢方式任你挑，姑娘我绝无异议”
“真的？那就请我好好吃一顿，不过……要你亲自下厨。”
“没问题！我的鸡毛菜蛋汤天下一绝，包你连汤盆都添干。可是没有地
方能做饭呀”
“我想想……，有了，我一个同学在人大附近租房，我们去他那儿！”
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人大西门Bird租的两居室。Bird是我高中时的
同学，铁哥们。我说要借他的厨房使使，他二话没说留下钥匙去自习了。
Bird的厨房里油盐酱醋一应俱全，现在只差鸡毛菜了，而我都不知道鸡毛菜
为何物。
幸好出门就是城乡超市。麦子先很专业的挑了块脊肉，一边告诉我如何
挑选新鲜的肉类，一边继续买其他菜料。麦子在前，我提篮子在后面跟着。
麦子的头发很黑很亮，平时就用一条发绳轻轻一束，披在背后；大概很热，
麦子拿出一枚木质发卡，用嘴轻轻咬住，双手把头发松松挽起，再用发卡轻
轻别住。纤长的脖颈后面有几捋不听话的头发散乱着，看得见细腻的皮肤上
一层薄薄的汗珠。心脏又开始抽搐，我赶紧扭过头去。
“呀，真的找到了！”在蔬菜栏的一个边角上，麦子拿着一把青菜，朝我
招手。
回到Bird屋里，麦子开始做饭。我说帮忙，麦子这顿饭她完全自己动手。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电视里放的是徐静蕾演的一部爱情戏。眼
前是闪动的画面，充斥头脑的却是厨房里传来的声音。一阵悲伤象潮水一样
瞬间涌来，把我淹没。坐宽大的沙发上，身体却仿佛被浸泡在冰冷的水里。
我不愿离开麦子，哪怕只能听到她发出的声音。麦子在切菜的声音，菜下锅
和油爆出的呲呲声，锅铲相碰的声音，每一下都如同敲在我的胸口，那是麦
子存在的痕迹……
“好了，大功告成！”麦子的的欢呼声把我重又唤回这个世界。面前的茶
几上放了三菜一汤。龙爪肉丝、酱爆茄子、西芹百合还有用沙锅盛的一钵汤
。淡绿色的清汤，漂浮着一些翠绿的菜叶，其中点缀有红黄两色，是西红柿
和鸡蛋，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就是你的著名的鸡毛 蛋汤？，闻起来不错。”
“尝尝，评价一下”麦子递给我一把调羹，象个小孩子做了一件得意的手
工等着大人夸奖，眼睛清澈透亮，盯着我。
我轻轻舀起一勺，送入嘴里。清淡微苦，入喉余味。
“象李清照的词，不施重粉，却能令人耳目一新；易安居士的词句善用
白描，语句清丽，正合你的口味，但她生逢乱世，情致虽然典雅，却多伤感，
你的汤没有那么浓的苦涩味道。不知我的评价是否还入得了中文系高才的法
眼？”
“不够中肯，有刻意吹捧之嫌，不过姑娘我听的到是满受用的。”我又看
见麦子灿烂又带有一丝狡谐的笑容。
“算你过关，领导批准你可以吃饭了”麦子一付答辩的架势。
“快拿最大的碗来，饿死我了”我抄起饭勺直奔碗橱。麦子咯咯的笑。屋
子仿佛洒满了阳光。
……
“亏你还是江南人氏，吃饭一点没秀气的感觉”麦子看着狼吞虎咽的我，
笑盈盈的说。
“小姐，这下露怯了吧，终于被我抓住了小辫子”我得意的说”我家属南
通，刚好在长江北，不算江南，哈哈”
“好啦，这次算你赢了”麦子嘴一抿笑了，又叹了口气”说起江南，我真
怀念去年我们夏天在那儿的那段日子，好美的鱼米之乡。可惜以后很难再看
见了…”
“.…..”我看着麦子，想要说句安慰的话，胸口却象被什么堵住，嘴唇动
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只能傻傻地捧着个巨大的碗在愣在那里。
空气象停止了流动。
“噢，想起来了”我象抓住救命的稻草，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送你一
件礼物！”
把书包翻腾了个遍，我把手上的东西递到麦子面前。一张CD-R，上面写
着”送给麦子”
“光盘？里面是什么？”
“呵呵，看过就知道了。里面有个复活节彩蛋，慢慢发掘去吧。这是我
第一次送你的礼物，你一定要带到美国去啊”
“我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一定会带过去的”麦子把CD-R握在手里，
看着我的眼睛”谢谢你，何东。”
“不用这么客气吧”我避开麦子的目光”赶快吃饭，还没喂饱我呢，你做
的饭够不够吃啊？”
“足够把你吃得去做吗丁啉广告，呵呵”
……
“说真的，麦子你的手艺比我妈还差那么一点点”
“吃了那么多，还好意思说我的手艺不好！”
……
十二
公元2000年，7月28号，晴。北京遭遇数十年不遇的酷暑，中央台预报
当日白天气温达到42度，而实际地表温度接近50度。
黄昏，夕阳西下，温度渐渐的降了下来。在屋里躲了一天的人们纷纷
出来乘凉。校园里人群熙攘。学校利用假期举办各种名目的夏令营，打着
“住北大，游清华，看首都”的旗号，大批的中小学生住进了毕业生刚刚腾空
的宿舍。从燕南园前面的小马路上走过，29楼的宿舍里的灯全部亮着，好像
一面光的墙，还是那么热闹，仿佛大四的学生们从未离开过。只是偶尔透过
窗口看进去，几个半大小孩在嬉戏打闹……小孩子们很乖地排着队，端着盆从
我身边走过去，澡堂里传出孩童的笑闹声。但热闹是他们的，我只是一个不
再属于这个地方的流浪者而已……
在三角地的IC电话上拨通麦子亲戚家的电话。
“麦子，我是何东”
“是你啊，怎么好没和我联系，给你打了几次电话都找不到你，总说没
开机。”
“比较忙，……还记着你的鸡毛菜蛋汤呢”
“呵呵，你还记得啊,……我明天就要走了，先飞旧金山，然后转机到波士
顿”麦子的声音里并没有应有的喜悦。
“我知道，所以我打电话来跟你告别”
“你不来送我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我们实验室这几天正在封闭，非常忙，
不能来送你了”我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尽量平静。我
不能告诉麦子，我不能来，是因为我怕我在她面前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那我们不能见最后一面了……”麦子很失望。
“真的很对不起，麦子，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忙，工作要紧。虽然我很想在走之前见你一面……
算了，以后还有机会的”
“是呀，还有机会”我的声音已经在轻轻颤抖。我使劲咬住下嘴唇，憋住
气，不然自己急促的呼吸传过话筒。
“那…..你要保重哦。不要老熬夜，常给我写email”
“嗯，我会的。你也要学会发email，不要只会用回复信件。记住email
地址，然后选择撰写新信件。”我的声音还是轻松，但要用悲恸得抽搐的肌
肉强行挤出一丝笑容的样子一定比哭更难看。
“嗯，我已经没有那么苯了。谢谢你，小师傅，还有…一直关心照顾我
的好朋友！”
“好朋友，永远都是…”我努力撇了一下嘴唇，算是笑笑”我要挂了，麦
子，在那边不要任性，别和阿政闹别扭，你们两个都要好好保重。”
“我会的.…..”
“那.…..再见，一路顺风”
“…..再见”
电话那头咔的一声，我和麦子最后的一根线，切断了。
听筒里传来等待音，电话嘟的一声，显示:请拔卡。我才发现自己握住电话
的手，早已满是汗水.…..头抵在按键上，我用尽全力抓住电话，却还在不住
地颤抖
……
身边的路人来往穿梭，一张张陌生的脸庞在眼前晃动，恍如另一个世界。
一阵风倏的从身畔掠过，我转身，眼前只有一个个晃动的人影，他们笑
着，说着，走着，而那刚刚撩动我衣袂的风，她去了哪里，再也感觉不到…
终章
窗外依旧漆黑一片，空荡荡的大楼，空荡荡的实验室，只有我的台灯那
微弱的桔黄色灯光，照亮我的世界。OICQ我的好友栏里那个黄头发、红头绳
的小姑娘依然是灰色的，时钟指向4:30。我打开E盘CDRForMaizi目录，运行
里面的fun.exe
……
耳机里响起许美静冷静而轻柔的声音” {藍的風兒 柔緩著夜晚 茫茫人
海 有誰被遺忘……”
三只小猪坐在大柳树上。中间那个穿着裙子，扎着红色头绳，两边的穿
着T-shirt短裤拖鞋。远处夕阳缓缓落下，麦浪滚滚，炊烟袅袅，漫天彩霞
……
“聽那漫天星光在歌唱 猶如天使飛舞身旁……”
用鼠标分别点击三只小猪。
那只Tshirt上印着THU的说”我是潇洒快乐的阿政，啦啦啦…..”
穿裙子的说”我是麦子，好吃懒做,蛮不讲理,酷爱无病呻吟，可是非常
可爱……”
那只Tshirt上印着PKU的说”我是小冬瓜，阿政和麦子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辈子的朋友……”风吹过，麦子的头绳轻轻飘动
……
“思念的深海總是永無止境 相愛的季節總是遙不可及 在睜開雙眼之前
一切都也許是夢幻……”
大柳树上有只喜鹊跳来蹦去，双击它，”小冬瓜的复活节彩蛋！输入密
码吧，与我的名字有关…。”
我在键盘敲入”东邪西毒＝小冬瓜＝何冬”
……
PKU对红头绳说：”麦子，我喜欢你”，远处的夕阳化为一颗通红的心……
我扭头看着窗外，又是漫天星斗，微微有蝉鸣随风而来
眼眶一热，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