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19 次) 时间：2001-11-16 21:03:40 来源：孙潇 (idea) 收藏
子虚君
秋天来了，随着日头的日渐冷却，我看到了秋天拉长的影子。夜
晚，天上几颗零落的星辰远离着地面的荒芜，在无声无息中消融着身
上的寒气，我分明看到了它身上正在蒸腾着的水气化做升腾着的五彩
雾霭，徐徐的飘荡着。星儿是那样的高，以至于我手中牵引它的线从
中断开，让它飞到了飘渺无际的河汉。临走时它只是向我眨了眨忧伤
的眼睛，却没有了言语。于是刚刚睡醒的月亮悄悄的爬上树梢，撒下
了一地班驳的树影，在萧索的秋风中向我讲述了这星儿逃走的故事。
在许久以前，有一个读书人名叫尾生。皓首穷经在古圣先贤的经
典中，过着担食瓢饮的生活。邻里都不理解，他年纪轻轻，为何不去
求取功名，而天天守着那发黄的书卷，伴着昏暗的油灯，过着买字画
的落魄生活。对于别人的嘲笑他总是眨眨黝黑深邃的眼睛，抱以微笑。
他很少言语，显得孤独而沉默。他每天都沉迷于吟颂圣贤的经典，忘
记了时光的流失，也忘记了季节的更迭。直到霜露布满书卷时他才意
识到：“哦，秋天来了。”他抬起头望望窗外，西边的天空散发着万
丈红霞，一轮红日正在渐渐的沉入这霞光中，一队鸿雁排成“一”字，
向南飞行，时隐时现，偶尔传来几声孤寂的鸣叫。
尾生呆呆的望着西天边，心中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惆怅。望着一路
鸣叫着南去的鸿雁，他想起了自己南方水乡的家园，想到了一望无际
的芦苇丛，想到了那撑着长蒿在苇从中穿梭着的舟子。他怀念起用灯
草做的笼子，用竹子作成的桌椅。“离开家乡三年了，父母坟茔上的
荒草是否已经长的很高，不知青儿是否常去打扫？”尾生自言自语的
说着，“现在青儿应当成家了吧，当初母亲就为他定下一桩婚事，双
方父母都应允了，青儿高兴的对我讲：待我成家后带你去看我的娘子。
然而母亲的离世，使这婚约成了一纸儿戏，我看到青儿躲在屋角偷偷
的哭泣。”尾生越想，心中越是抑郁，他在屋中来回的跺着脚步：
“唉，还是到外边走走吧，好久没去散步了，或许心情会好些。”尾
生用手拍了拍层层补丁的长衫，正了正头上的方巾，出了门。
刚一开门，一阵寒风便迎面刮了进来，尾生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他看到屋外的田野里草儿大多枯萎了，零落生长的杨树，被风一吹，
便飘落一地的叶子。树顶光秃秃的，立着几只漆黑的寒鸦，缩着脖子
呆呆的栖在那里。突然一只乌鸦看到了尾生，立即拍着翅膀凄厉的鸣
叫着，随后飞走了。尾生吃了一惊，凝视着它遗落的影子，心中栖惶
极了：“这不祥的生灵，这毛骨悚然的叫声，将预示着什么？”
尾生低着头默默的走在草地上，不只不觉来到了河边，夕阳下的
河水粼粼的波光闪耀着鲜艳的红色，整条河都映红了，河水娴静而舒
缓的流淌着，使尾生想起了母亲安静慈祥的面容。他倾听着潺潺的水
声，心情舒缓了许多。他做在了河边的一块青石上，双手抱着膝盖，
望着天上淡淡的云彩，天空非常的清澈，云彩很少很薄，他可以看到
天上隐约可见的月亮，与西边燃烧着的天空相比这里更祥和，静谧。
尾生将头枕在了膝盖上，闭上眼睛，静静的倾听着来自远方天籁的声
音。
这时，河对岸的不远处，走来了一个身着翠绿衣衫的少女，用绿
色的头绳将发髻扎起垂在胸前，留着长长的刘海。她的脸上没有施过
一丝脂粉，但却如四月绽开的桃花般粉白，一双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
透露着无邪和真诚。她用一条绿色的丝带将腰紧紧束起，绿色的丝带
上系着粉色的绸子上边挂着玉佩玛瑙。少女在草地上蹦蹦跳跳的玩耍
着，随手采摘着残留的还未曾凋零的花朵。
尾生被这环佩叮当的声音惊醒，他望着河对岸，看到了那个少女，
但随即尾生又默默的将头枕到了膝盖上。不久在河对岸传来了清脆的
话语声：“喂，读书人，读书人！”尾生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个女子冲
着自己在喊着，于是他赶忙整了整衣裳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向着河
对岸的女子行了礼：“姑娘你是在叫我吗？”那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河岸边只有你一人，莫不是和你讲话难道还和那青石言语不成，
你真是书呆子了。”随即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尾生羞的满脸通红，
于是赶忙说：“姑娘，你叫我有什么事情吗？”“我看到你坐的青石
下，有一株翠绿的香草，实在难得，你能折下来送于我吗？”尾生赶
忙向青石边上看去，果然有一株翠绿的香草，绿油油的颜色似乎在流
动着，这香草通体透明，茎和叶的纹理清晰可见。尾生于是折下这株
香草，同时闻到了它散发出来的淡雅的清香。尾生小心翼翼的拿着这
株香草向河边走来，当他准备把脚踏入到这河水中来时。那女子赶忙
喊住了他：“哎呀，你这读书人，现在这里的水不浅，你倘若趟过来
衣衫定然要湿掉大半。”“倘若我不过河你有如何拿的到这香草呢？”，
尾生疑惑的问。女子歪着头想了想，于是说：“这样吧，沿河水向前
走两里地，有一座断桥名叫‘驻思桥’，那里水很浅，当月挂树梢时，
你在此处等我好了。”尾生听罢，点了点头，小心的将香草放入怀中。
于是女子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尾生没有回去，他沿着河岸慢慢的走着。不久，在远处出现了一
座断桥。桥从中间断开，断裂的部分斜插入河中，河水流过总要激起
一层层浪花，支撑桥体的是四根大理石柱，虽然被雨水冲刷的锈迹斑
斑，主体到也完好。在河边生长着好些柳树，发黄的枝条纷纷披下，
被秋风吹打的凌乱不堪，地上积满了枯黄发脆的柳叶。尾生踏着发黄
的枯叶走到这断桥旁，他跳到河水中的那段残桥上，用一只手扶着身
后的石柱。脚下的石头被河水冲刷的十分的干净，可以清晰的看到用
隶书书写的三个大字“驻思桥”，尾生俯下身来仔细的看着这三个字。
“驻思桥啊，驻思桥啊，这里可曾真的驻留过许多的牵挂与思念吗？”，
尾生一边言语着，一边用手将旁边的枯枝败叶拨开，“秋水驻思桥！”，
“秋水驻思桥！”，尾生反复的吟咏着。这时突然从河边传来一声凄
厉的鸣叫，一只寒鸦从柳树枝头一冲而起，飞到茫茫夜色中去了。尾
生呆呆的望着，心中生出了一丝的凄凉。
尾生靠在石柱上默默的等待着，时间和着流水一同流逝着，月亮
已经升到了树顶，而女子却迟迟未来。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倒映着尾生
清瘦的身影。他从怀中取出那株香草，芳香依旧，翠绿依然，他微笑
了一下又将它放入怀中，这夜色中又多了一丝清香。这时平静流淌的
河水，突然变的湍急起来，迅速的漫过了他的脚面，他抬起头透过断
桥上荒草萋萋的缺口看到了满天的星斗，看到了早已远离树梢的月亮。
尾生想：月儿升过了树梢，也许这女子，今夜有事不能赴约了，我还
是回去吧。于是尾生撩起长衫下摆，沿着残桥走了几步，一纵身跳上
了河岸。
正当他想迈开脚步离去时，河对岸又传来了他等待了很久的清脆
的话语声：“喂，读书人，这就想走了吗，莫非你想爽约不成？”对
面又出现了那少女的身影，脸上带着一些嗔怒。尾生赶忙隔着河岸深
深的作了一个揖，说道：“我看皓月当空，而姑娘迟迟未至，我当你
不会来了，所以才想离去，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真是让
我惭愧。”女子听后一扫脸上的嗔怒，咯咯的笑了起来：“读书人果
然知书答礼，不过的确怨我没有守时，只是因为我的父母听巫祝说，
今夜风气萧索，寒鸦哀鸣，是不详的征兆，于是不让我出门。我是待
父母熟睡后偷偷溜出来的。”女子说罢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尾生听
后心里想：这女子为了赴约竟违抗父母的意愿，足见她的一片诚意了，
我却险些践约，实在是惭愧。他想到这里，禁不住脸都红了。“对了，
那香草实在爱刹人了，你带来了吗？”，女子问到。“哦，带来了，
带来了，就在我怀中。”“那你等一下，我过河来取。”尾生赶快喊
道：“姑娘不必了，我过河好了，秋天的河水冰冷刺骨，你受不了的。”
未及那女子应允，尾生已经纵身跳入了河中的残桥上。河水直接没过
了他的腰，刺骨的寒气使他禁不住连打了几个冷颤。对岸传来了女子
失声发出的惊叫。“读书人，快快回去，看来河水还在涨，你赶快回
到岸上去，否则就回不去了”，女子冲着沿着残桥走过来的尾生喊着。
尾生意识到了这种危险，看着这日益湍急的河水，他知道要回去是不
可能了，于是他将香草从怀中取出擎在手里，一步步的向女子这边走
来。很快河水漫过了他的胸，他只是望着河对岸痴痴站立的女子，眨
了眨眼睛微笑着。他此刻想到了南方的家园，想到了青儿，想到了香
草，想到了那女子无邪真诚的目光…………。直到河水漫过了他的头
颅，仍然可以透过清澈的河水看到他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不久一株
香草顺着河水流走了。星儿不忍心再看了，它们纷纷的离去，这夜下
起了雨……
据说每年春天，驻思桥边长满了翠绿的香草时，一个女子总会低
着头采摘香草，用它编织成花环，投入水中，一年又一年，年年如此，
有时她会在河岸边默默的坐着，看着河里的残桥，粉白的脸颊上，不
时的会流出两行清泪，一滴一滴的落入河中，荡起一圈圈涟漪。没人
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总觉得那女子是那样的不可理喻。
我听完这故事，感到到浑身的不安。我看到那河汉里的星辰宛若
一双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为什么你们终年要出现在这夜空中，
不怕寂寞，不怕寥落。我看到天涯边上一个女子红颜已老，白发萧萧，
立在银河岸边望穿秋水。月亮讲完这故事便向黑暗里隐去了，我独自
在树下徘徊着：“秋水驻思桥，秋水驻思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