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223 次) 时间:2001-11-14 09:46:46 来源:鸣琴 (mingqin) 原创-非IT
剑翟
讷讷打开手机上的电话本,找到剑翟的号码,现在的剑翟自然正在熟睡,剑翟,剑翟,剑翟应当还可以算是个不错的男生罢!大约四个月前,讷讷在网上读到了剑翟的一篇文章——在这个圈子里面浸润了如许久,讷讷业已习惯了那些味如嚼蜡的文章,充满了虚伪的感动、自恋成癖、媚俗、浅薄、为炒做而炒做,忽然读到剑翟的文章,失重的感觉便包围了讷讷。是呵,看剑翟的文章方真正觉到青年人的血是热的,方会苦楚地忆起当初自己也曾慷慨激昂过,正因为当初也曾热血沸腾过,才会愈发地看不起现在随波逐流的自己。可以找出一万个消沉的理由,然在剑翟强光的照射下,一切都被屏弃了——除了丑陋,还是丑陋,真实的丑陋,也许比虚伪的崇高略胜一筹,然而毕竟是丑陋的。
不用开灯,讷讷也知道小屋的墙上贴着一张自己于某年某时的相片,在当年自己傲然目光的注视下,讷讷每每羞愧、郁闷、惶恐。在QQ上与剑翟取得联系的那一刻,喧闹的办公室里面讷讷只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扑通,见了平日里嬉笑怒骂的主任讷讷竟是脸红,感觉所有的一切的俗气、杂乱、纷繁都在远去,远去。。。剑翟当时不在北京,QQ上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三言两语——这样才好,寡言、内敛、若即若离、深沉、神秘正是讷讷心中祈求的,当初,当初的皎皎不也正是如此的么?
那一天,讷讷在床上数着手指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讷讷依旧是乘着午休的时间,小心翼翼地与剑翟攀谈了几句,先还是一些业界无聊的动态——讷讷早已对业界失望、疲倦、厌恶,也从来不把自己认真当做是业界的人,然而,无论是和谁聊天,话题总脱不了业界的破事,越是离不开这个圈子,讷讷就越发地恨着这圈子——然后讷讷告诉他,北京最近气候不好,阳光的暴晒让每次采访都艰难。剑翟很快地回过来消息,说,是呵我知道,可是我沐浴在北京的太阳底下只有亢奋,电脑这边的讷讷甚至可以捕捉到屏幕后剑翟的微笑——INTERNET实在是个奇怪的东西呵,让天涯海角的人们只隔着一层屏幕,然而一层屏幕也是多少重的千山万水。讷讷嘴角上翘,略为不满地回道,你亢奋,是因为你不懂日晒之苦,但凡你来尝过这滋味,你也说不出这话了。剑翟依旧谦卑地笑着,回道,谁说我不懂的,我又何尝不是在北京的阳光下生活的?
讷讷震动了一下,鼠标滑出老远,仿佛剑翟要从电脑里面蹦出来般,重重地敲了一句,难不成你也在北京的么?你,你不是一直都在东北的么?剑翟便鲜活地从电脑里面蹦出来,叫道,哎呀,原来你并不知道呀,我是到了北京已经有了一个月的!听了这话,讷讷只肯咬着牙冷着脸端坐在电脑前,电话响了,百般地不愿意接,鼠标涩了,再也移不动。一直以为自己与剑翟有关,然剑翟谦卑着微笑着用行动冷酷地告诉说,他的生活与讷讷的生活是再没有任何关系的。可是,又能指望剑翟什么呢,自己白不过看了他的文章表示欣赏罢了,能指望什么呢——然而讷讷心中有一个不甘的声音在说,不是这么简单的,不会是这么简单的,绝不要这么简单的!
讷讷重又坐起来,靠在坐垫上,眉角嘴梢上荡漾着哀戚——是呵,再一个月后,她和剑翟的关系确不再是那么简单的了,只不过,只不过,复杂又能代表什么?现在这样的虚虚实实又何尝让自己有半点的欣喜?那天,剑翟接到了讷讷打来的第一个电话,电话里的讷讷纤巧、娇弱、有时透明有时看不清楚、小心而又勤勉,也会小小使一点性子,总之,这显然是个特殊的女生。剑翟抱着电话猜想有着这样子的声音、这样子个性、这样子脾气的女孩会是怎生的模样,然而,然而——剑翟始料不及的是,电话一抱居然就是一个月——电话里的女孩会柔情万种,会循循善诱,会关怀备至,会轻嗔薄怒,会嬉笑怒骂,会出谋划策,会故弄玄虚,会引人入胜。。。剑翟每天下班回家走近电话,便走进了一幕精彩绝伦的话剧,每天都有新鲜的故事上演,只不过自己既猜不着开头,更猜不着结尾。当剑翟日益觉到自己开始成为戏中人的时候,剑翟的理智便杀将出来,挥出剑翟应有的锋利的刀刃迎空砍了下去,让整个戏顿了一顿。
他那边一顿,讷讷这里马上觉察到了,屋里一直眨着眼赞许地看着自己的霓红灯忽然昏暗了下去——讷讷掐手一算,是了,已经是到时辰了,大约每出戏演到这里都面临一个隘口,是刻骨铭心还是惊鸿一瞥,必须在这个时刻做出决定。讷讷不再演戏,回到现实生活中闻了一个星期的人间烟火,直到闻到剑翟端坐在了餐桌的对面。那种熟悉到陌生,陌生到熟悉的感觉又一点一点吞食讷讷的心,电话里的讷讷虽长袖善舞,然而这天讷讷穿的是自己最爱的黄底红花夹层高领掐腰无袖的旗袍。讷讷沉默着,坦然地审视着剑翟。剑翟不帅,然而剑翟很有眼缘,高高瘦瘦,沉稳、忧郁、淡漠、温柔。剑翟也大胆地看着讷讷,觉得自己刚刚从一出戏里面脱身出来,又“倏”地一声眨也不眨地一头栽进了另一出戏,剧情较之从前惟有更扑朔迷离,变化莫测。
眼前的女孩,沉静、俏皮、嚣张、亲切。柳叶眉、吊梢眼,眼里若隐若现着狡黠的慧光,沉重的挺拔的鼻下一张微翘的嘴,下颌尖尖的似乎在嘲讽整个世界,头发上闪着暗红的流光溢彩,狭长的旗袍穿在身上惟其更显出她与四围的格格不入。她一行动,世界便布满着淡淡的黄色,透着浅红的影子;她一开口,顿时奏起了五彩缤纷的曲调,将剑翟与世界隔离、疏远。剑翟仿佛回到童年的梦境,飘然,无端的快乐,莫名的忧伤,虚幻,伸出手去然而什么也触不到的惶恐。这个梦,剑翟开始悠长悠长地做下去,较之戏剧而言,虚幻中竟是一点真实都找不到——其实真实还是有的,只是在梦中,真实每每是最多余的。
然则剑翟毕竟是剑翟,讷讷依着软软的靠垫叹了一口气,剑翟的飘逸出众原是最打动自己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却是最大的累赘,同时却也是最优美的累赘。剑翟便是在梦中,也能如做那篇文章一般的不依常理做事,剑翟绝对在人生的路上翻过几个筋斗过来的,谦卑的微笑始终掩盖不了他冷漠的、苍老的心态;讷讷又何尝不是呢,率性而为、嬉笑怒骂也一直脱不了患得患失、如履薄冰的影子。棋逢对手难藏幸这句话用在这里方是准了:无论是褒电话还是见面应酬,二人都相互敷衍得风雨不透,并且乐在其中,虚虚实实到成习惯,难得有一次剑翟说漏了嘴,或是讷讷红了脸,两个人都没好意思的,太多的虚伪让人麻木倒也罢了无所谓了,一点点的真情流露,愈发显得刺眼刺心。
“今天心情不太好”,这经常会是讷讷给剑翟电话的开场白,不出意料的话,剑翟多半会如条件反射般对上一句,“是啊,你的心情又何尝好过呢?”剑翟以为这应当是绝对,以为这多半是讷讷与他聊聊天的因头罢了。讷讷听这话虽是听的多了,然每每如第一次听那么地刺耳——不断摇头试图把这句话摇出去,刺眼——如在大太阳底下丢了伞般惟有眯着眼走路,刺心——心中对剑翟的恨意一点一滴地累积。剑翟旁的都好,就是不懂得怜惜如讷讷般在北京孤身奋斗的女孩儿。当然剑翟每每有他的托词,剑翟会经常说这是一个男女早已平等的社会,大家不都是在同工同酬的么,现在有谁敢小觑如今的女孩儿呢,女孩儿们所以也当比过去更加坚强,不用依托男人——剑翟说他是女权主义论,然讷讷在听到剑翟这些高论的时候,非但没觉得剑翟多么有民主意识,惟有一次一次地把剑翟看扁了去。这些话,女孩子自己说说还是好的,换了这么一个大男人来说,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别有用意,是在为自己的不负责任找托词。当剑翟又一次婉转地表达出这个意思的时候,讷讷突然很生了气,决心彻底把剑翟冷一冷,她态度上这么一点细微的改变,在剑翟那边赫然醒目地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