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78 次) 时间:2001-11-07 11:15:31 来源:洪晓明 (晨曦浪人) 原创-非IT
随着媒体的增多和同业竞争的日趋激烈,记者这碗饭是越来越难吃了。为了及时发稿以免被其他类似稿子“冲”掉,新闻除了“新”,“快”与“可读性”作为能否上版面的重要因素,已经成为采访实践中首先要考虑的内容。其中可读性(可看性、可听性)在社会类新闻中的地位更是重要,但是越来越多的记者(不仅仅是视听记者)比较片面地将其等同于“感官冲击力”。表现在实际事例中,或者比较多地渲染暴力、恶行等不太健康的内容,或者以自然主义的手法,铺叙易于引起心理上的诸如同情、憎恶等等反应的情节。举个例子来说,“煽情”“赚眼泪”等现在几乎已经成为中性词,有时甚至成为编辑刻意追求的报道效果的代名词。
显然,这样的新闻视角对于记者和被采访对象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记者首先考虑的是发表的可能性以及发表后会引起的轰动效应,是一种目的明确的功利性的行为。至于被报道对象在新闻中的地位、新闻发表后对被报道者可能产生的有利或不利的影响,一般不在记者的视阈范围之内;被报道对象则在采访行为中,处于被动的地位,特别是在一些突发事件中、策划新闻中,被报道对象甚至成为媒体所需要的一件道具、一个符号。双方的这种关系,凸现出媒体的“话语霸权”,以及在这种权力面前被报道对象的主体意识的缺失。这种反差基于种种原因,短期内似乎还无法有效改善。
遗憾的是,这样一种“话语霸权”,应用的频率似乎不低。笔者手头的两个例子就很有说服力。一是某地野生动物园老虎“吃”(?)人事件,二是某市一儿童落水遇难事件。
在“老虎”案中,众多媒体津津乐道的是驾驶员到底是被老虎咬死的还是吓死的,并围绕“吓死”引发涉及医学领域的争论,因为这关系到动物园的责任问题也就是经济赔偿问题,除了写写死者妻、子的眼泪外,在全国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中,笔者目力所及,没有看到哪家媒体提到或者反思,这样的报道对失去亲人的被报道对象会带来多么大的精神创伤,特别是死者的孩子尚未成年。无法想象,当周围的一切都“强迫”自己记住父亲刚刚丧身虎口,对于一个需要父爱的孩子是多么地残酷。毫不夸张,在这个事件中,对于被报道对象精神的打击,许多媒体堪称老虎的“帮凶”。
儿童落水,是牵涉到几个家庭的共同的悲痛事件。本来报道是在朝着安抚悲情的方向发展(全市各界出力打捞),但是有一家省属电视台却将镜头对准了该位儿童的同学,该同学当时落水时在场,未及时呼救而是跑回家向大人报告,从而丢掉了宝贵的救人时间。话外音告诉观众,这个小孩在学校就不够聪明,如果,…那么,…。不知节目编导是否想过,如果报道使人产生联想,将落水儿童身亡的责任哪怕压一点点在这位同学身上,幼小的心灵能否承受得了一辈子的负疚。
由此,我们有必要提出一个问题,在新闻报道中的“人”究竟是何种地位?这个“人”,既指具体的被报道者,也泛指与事件有关或可能发生关系、受到影响的受众。
理论上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必讨论,康德早就告诉我们“人是目的”,毛泽东也讲过“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位可宝贵的”。但是在实践中,“人”依然有意无意地被忽视。我以为,在新闻报道中,除了充分地重视人的物质存在形式外,正确的观照人所特有的精神世界的活动,将有助于我们更好地关注生活、贴近读者。中国先哲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与人”,提出的就是尊重人、关怀人的命题。因此,新闻报道中作为受众的“人”,应该处于与报道主体即记者和媒体完全平等的地位。由此,所谓报道,实际上成为媒体与受众的“双向互动”行为,也只有在这种互动中,作为受众的“人”才会成为报道行为的有机组成部分,才会成为新闻中活生生的一部分。
然而,虽然我们不会否认报道对象的地位重要,实际上我们往往并没有把人当作“目的”,而是将仅仅对“当下”关心的内容传播给受众,这种行为折射出的“目的”首先是利己的,由此出现某些偏颇便是很正常的事了。因此我们不得不关注记者作为“人”的一些自身建设问题。
的确,当今时代,物欲横流,精神关怀早已让位于经济关怀。许多记者某种程度上已经被游离于新闻之外的功利因素所牵掣、所“异化”。我们很难要求新闻工作者成为精神世界崇高者的代表,因为人无法脱离环境而生存,恰如拔着头发无法离开地球一样。“存在着的就是合理的”,黑格尔的话虽然刻薄,也是无奈的现实。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同样非美也是理念的感性显现。记者心中所思所想,行之于文,是好是坏,其实在动笔之前已经决定了一半。我们是否可以常常拿康德的问题问问自己:我能够认识什么?我应该想什么?什么是人?
应当承认,对多数记者来说,对于上述三个问题,能够说出口的东西不多。思想的淡漠往往导致作品的苍白。我个人认为,这三个问题的关键是“人”,我们的一切行为的终极指向是人。正确地认知人、了解人、在报道中以人为本,可以较好地避免或减少报道中的负面影响。以前面所指的两个报道例子来说,如果我们有一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先儒精神,大概也就不会这样处理了。认识人、关注人,可以更好地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更好地把握舆论导向,避免偏差。
马克思说,理性永远存在,但是并不是永远存在于理性形式之中。新闻作品是一种精神产品,是记者理性的外化,如果我们忽视“人”的因素,那么,在新闻报道这种理性形式中,很可能就会存在一些缺少甚至非理性的东西。
革命导师早就在给我们敲警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