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0 次) 时间：2001-11-03 11:26:42 来源：康庄 (康庄) 原创-IT
三九事败-1
第一章 出事了
（1）当头一棒
8月28日晚上，很闷热，天气预报说近几天有雨。在深圳这个滨海城市，到海边游泳或是散步避暑都是很浪漫惬意的事。不过，风景优美的银湖畔，南方制药厂一套普通的三室一厅居室里，一位戴宽边大眼镜的老人没有出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刚刚从公司下班回来，有些过度的操劳让白发一丝丝慢慢爬上了鬓边。他中等身材，微胖，脸上一派慈眉善目的和善模样。
家里的陈设也并不奢华，这一切跟一个药学教授的身份十分相配–不过，这个普通的老人的另一个身份却是手里掌管着150亿资产的企业家，正是他带着靠贷款500万元成立的南方制药厂一路飞奔，坐上了“中国药王”的宝座。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家未免太寒碜了一点。
这个人就是赵新先。
时钟指向19点，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只要不是特别紧急的事务或是旅途耽搁，赵新先一般都会准时看看中央台新闻联播。
一切都在毫无差别的惯例中进行，此时，这个人是个普通的人，这一天也是普通的一天。
但是，没有任何预兆地，赵新先在中央台的新闻里意外地听到播音员读出了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他担任董事长的上市公司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还有三九医药的其他董事于继武、许宁、荣龙章、张欣戎、崔军、刘晖晖、王金锐、杨战鏖，监事杨海宏、徐晓武、何兆奎、郭欣、李海江的名字也被一个一个念出来。
央视新闻称，8月27日晚，中国证监会公开通报批评三九医药，指称其在信息披露的真实性、准确性和完整性，募集资金使用与招股说明书的一致性及变更程序等方面存在严重问题，特别是资金管理的安全性方面问题尤其突出，证监会已正式对三九医药及有关人员存在的违规行为进行立案稽查，并将依法作出处理。
那一瞬间，赵新先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在生活中，他很久都没有这样动容惊诧了。
从此刻起，这一天注定将成为赵新先一辈子难忘的日子，这一天也将在中国证券市场发展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证监会是在8月27日晚上专门约见新华社记者，开始向外界透露这个通报批评决定的，因此后来被称为“三九事件”或“5.27事件”。以上的内容和3月27日通报批评12家违规企业，7月27日通报批评包括五粮液在内的5家违规企业相比，用词和口气截然不同。
这是自新的《上市公司检查办法》出台以后，证监会第一次用公开通报的形式，对一家上市公司和全体董事．监事和高管进行点名谴责批评。一位深圳的注册会计师私下跟人谈论说，这是中国证监会第一次主动出击，没想到一出手就抓了条大鱼。
在新华社、人民日报和中央电视台记者从证监会新闻发言人手里拿到的新闻通稿上，不仅按常规印有消息内容，还特别附了一段“新闻评论”。参照中国证监会以往的工作历史，提供新闻通稿的同时还亲自撰写新闻评论，而且以证监会之尊，在评论里颇有倾向性地号召“广大中小投资者积极行动起来，积极参与对市场的监管，通过民事诉讼程序和集体诉讼机制向侵害自己权益的上市公司大股东及全体董事和监事索取赔偿”，这些都是破天荒头一遭，即使在国家其他职能部门的管理工作中也是罕见的。而这也说明了在证监会的眼中，三九的违规事实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今夏的三九，注定将成为中国资本市场关注的焦点，而三九“8.27事件”也将作为监管层规范证券市场、大力加强监管、严惩不法的标志性事件而载入中国证券市场不厚的史册。
新闻很快就播完了。随后是广告，赵新先仍然死死盯着屏幕，仿佛没有回过神。
桌上的《深圳商报》一版很大标题是《今夏深圳天气反常》。“据市气象台最新统计资料显示，今年夏季深圳降雨量明显偏多，天气较为反常，是建国以来深圳夏季降雨量最多的一年。今年两个特点，一是暴雨天数增多，是各地降雨量分布不均匀，东西部差异较大……”
今夏的深圳天气确实特别不好琢磨。
《关于对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及有关人员予以公开批评的通报》
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赵新先、于继武、许宁、荣龙章、张欣戎、崔军、刘晖晖、王金锐、杨战鏖、杨海宏、徐晓武、何兆奎、郭欣、李海江：
按照《上市公司检查办法》的规定，中国证监会于2001年6月11日至6月19日对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进行了巡回检查。检查发现，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在信息披露的真实性、准确性和完整性，公司治理结构的规范性，公司的独立性，募集资金使用与招股说明书的一致性及变更程序等方面存在严重问题，特别是资金管理的安全性方面问题尤其突出。截止2001年5月31日，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大股东及关联方占用上市公司资金超过25亿元，占公司净资产96%，严重地侵占了广大中小投资者的利益，直接威胁到上市公司的资产安全。对上述问题，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会、监事会未依法履行应有的决策、监督职能，其董事长赵新先和全体董事、监事未勤勉尽责，严重违反了对上市公司及全体股东的诚信义务，有重大失职行为，情节特别恶劣，应当予以谴责。
现根据《上市公司检查办法》第十五条规定，决定对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赵新先及其他董事于继武、许宁、荣龙章、张欣戎、崔军、刘晖晖、王金锐、杨战鏖、监事杨海宏、徐晓武、何兆奎、郭欣、李海江予以公开批评。
责令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按照《限期整改通知书》的要求抓紧落实整改工作，并将整改情况在中国证监会指定报刊上予以披露。
对于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及有关人员存在的违反证券法律、法规的行为，中国证监会已正式立案稽查，将依法作出处理。
二○○一年八月二十七日
《新闻评论》
中国证监会宣布对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违规行为正式立案稽查，并对公司全体董事、监事给予公开批评。这表明了当前证券监管部门加强上市公司监管的决心，也是监管部门对遏制控股股东“掏空”上市公司行为、保护投资者利益而采取的一个重要举措。
从披露的内容来看，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大股东及关联方大量占用上市公司资金，其总额已占到上市公司净资产的96%，比‘ST猴王’大股东历年来累计占用‘ ST猴王’的资金还多，令人触目惊心，可以说，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是大股东及其关联方利用上市公司圈钱的典型案例。
大股东大量占用上市公司资金的案例在全国已出现多起，如前几年的棱光、苏三山、大洋，近来市场反响强烈的猴王、济南轻骑、吉发等。这些公司的共同特点都是大股东（或最终控制方）利用其控股地位，把上市公司作为圈钱工具，从而获取大量资金。
把上市公司当作“提款机”，大股东采用“掏空”的做法需要引起我们相当大的警惕。这种现象不仅加大了上市公司的财务风险，而且还削弱了上市公司的可持续发展能力。募股资金遭大股东及关联方占用使得上市公司缺乏发展后劲，最终使上市公司陷入“第一年绩优，第二年绩平，第三年绩差”的怪圈。
这些逐渐被“掏空”的上市公司，在为大股东做出贡献的同时，自身陷入困境。棱光、大洋、苏三山、猴王等公司均因此而被ST。从国外来看，捷克的上市公司被“掏空”，就是一个深刻的教训：捷克1997年的1716家上市公司到1999年初时只剩下301家。
更为严重的，大股东的这种行为严重违反了证券市场的“公开、公平、公正”原则，直接损害中小投资者的合法权益。大股东一方面通过占用上市公司资金直接侵害了中小投资者的合法权益，另一方面出于圈钱考虑，采用各种手段，甚至不惜利用虚假财务报告，掩盖事实，误导中小投资者。这些情况如果不加遏制，任其蔓延，我国证券市场将有可能蜕变成为大股东的提款机，从而导致市场投资信心不足，投机风气盛行。
这种掏空现象很大程度上可以归结为公司治理结构不健全导致的恶意决策，公司董事会、监事会不仅没有尽职尽责，反而变本加厉大肆纵容。中国证监会对三九医药及有关人员的违法违规行为进行立案稽查并通报批评，是证券监管部门加强公司治理结构建设而采取的重要举措，同时也表明监管部门对证券违规行为决不姑息纵容的坚定决心。
对这种严重侵害投资者利益的行为，在依靠证券监管部门处罚和社会舆论的谴责力量的同时，有关人士也呼吁广大中小投资者积极行动起来，积极参与对市场的监管，通过民事诉讼程序和集体诉讼机制向侵害自己权益的上市公司大股东及全体董事和监事索取赔偿，使民事赔偿制度成为制约违法违规行为的有力武器。这样面对可能引发的民事索赔，证券欺诈者将三思而后行。
——————摘自中国证监会官方网站www.srsc.org.cn 2001年8月27日首页
（2）三九“中枪”
“赵总吗？我是许宁啊。看中央台了吗？”“喂……”一时间，叮铃乱响的手机声、电话声把赵新先从苦思中拉回来。消息很快传开，名列中央台黑名单的三九医药董事、监事，以及三九集团高层和另两家上市公司三九生化、胶带股份高层互相致电，询问、分析、猜测、安慰……乱纷纷的思绪萦绕在三九的夜空，打乱了银湖畔的平静。
外界反应最快的是媒体，证监会的新闻通稿被全国数百家媒体转载，更多的媒体直接派出记者赶赴三九集团所在地–深圳银湖。
28日，英国《金融时报》刊出消息说，“中国军方建立的大型企业、但已同军方脱离关系的三九医药股份公司受到中国证监会的调查。三九医药据说挪用资金25亿元，严重违反了对于股东的义务。中国证监会正在扩大调查上市公司的欺诈事件。三九医药公司董事长、原人民解放军医生赵新先受到点名批评。……赵新先来自华中一个船民家庭，他从贫民到富翁的故事受到中国高层领导的赞赏，并在1999年获得联合国和平奖。一名解放军分析家说，在许多方面，赵新先写出如何成功的建成军方医药公司的著作。赵新先在八十年代末期借款生产胃药，在外国投资的支持下迅速扩大，并建立‘999’的品牌。三九医药的商标‘999’在纽约和香港都有霓虹灯广告。据悉，三九医药股票交易已经停牌，等待证监会的调查。（该文对三九医药停牌原因叙述有误，事实是因为公布重大事项，公司董事会主动申请停牌一天半–作者注）”
该报还评论说：“三九医药被指控欺骗只是中国上市公司行为的一例，许多上市公司大股东或者董事利用公司资金进行自己的投机或者投资，有些人甚至干脆把钱装进自己腰包。”
随即，《21世纪经济报道》、《Business Week》、《财神》等纷纷为此推出深度报道，以专挖内幕让名人名家头疼的香港《壹周刊》也刊出一篇火爆的文章。当时国内同时报道这一消息的报刊遍布全国上百家。
除了这些传媒报道，象长了脚一般的网络更使乱纷纷谣言四起，掏空上市公司的三九被骂为“假大空企业”、“第二个银广夏”，当时的网上，凡是跟银广夏、三九沾点边的机构都会被拿出来说事，比如中天勤会计师事务所，就因为是上述两公司的年报审计所，不仅自身在网上受到攻击，有好几个网站上还有人将中天勤所服务的60多家上市公司全部公诸天下，认为这些公司的业绩都值得怀疑；更有甚者，在网上号称赵新先是巨骗，号召股民站起来状告三九及赵新先–“愿意状告赵新先者请跟贴！”
事实上，这不只是恫吓，9月8日，广东穗南律师事务所一位叫李劲松的律师真的向深圳市中级法院递交了状纸，以象征性持有100股三九医药的股民身份，将三九医药董事会和9名董事告上法庭，要求其承担民事责任，赔偿其经济损失10.55元。他说，三九医药上市公司被占用资金超过25亿元，可是三九医药本身为了经营产生了20.6343亿元借款，发生了7949.18万元利息支出，使股东们每股收益至少减少了0.1055元，照理说这笔支出本来是可以不用发生的，三九医药这是抱着金山叫穷向别人借钱，因此他持有100股要求赔偿10.55元。这位律师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将官司进行到底。
其后不久，持有三九医药500股的小股东廖继辉、持有19600股的李永东也先后表示，将跟李劲松一起，发起集体诉讼。
北京一位叫周增田的读者读了媒体对“9.27”事件的报道后感慨地说：“了解到赵新先领导的三九医药在资本市场上呼风唤雨最后东窗事发的全过程，读来如黄柯一梦。银广夏倒了，三九出事了，下一个会是谁？中国资本市场的黑幕为何如此之多？”
中国的投资者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失望太多了。
跟仅仅数天之前还笼罩着眩目光环的三九相比，这个落差实在太大了。
而对于此时的赵新先来说，第一步要做的事是核实消息。虽然中央台已经播出了相关新闻，但是证监会为什么要查三九、中国证券市场那么多公司违规，为什么把三九拿来示众、甚至“上头”对三九违规的事实到底是怎样界定、会将三九一棒打死还是留有余地，这之间的分寸都是一团乱麻。如果弄不清楚这些，也就弄不清楚三九还能走多久。
赵新先要做的，正是理清这一团乱麻。
他立即启动了所有的消息渠道。
种种消息表明，三九“中枪”了。
首先是因为其时正是中国证券市场的风口浪尖。经历了10年发展，中国证券市场已从当初只“为国企脱困筹资”一跃占到国民生产总值60%以上，在整个国家经济生活中举足轻重，9月29日，《人民日报》刊载国家统计局专家最近测算数据，2000年，境内上市公司已经达到1063家，累计筹资4846.1亿元，境外上市公司筹资1439.1亿元（约合173.8亿美元），红筹股筹资3158亿元（约合381.4亿美元），我国证券市场境内外筹资总共达到9443.2亿元。证券业增加值837亿元，占同期GDP的0.9%。从趋势上看，这一比重呈逐步上升之势。从增长率看，除1998年外，1996年至2000年证券业增速大大超过同期GDP的速度；证券业对经济增长的直接贡献率由1.9%上升到5.4%。
今年10月14日，中国证监会主席周小川在深圳高交会期间，就专程对中国上市公司问题作了如下表示：“1000多家上市公司仍是中国企业中最优秀和较优秀的部分。从盈利水平上来看，上市公司在去年和今年的平均利润保持在9000万至10000万元之间，相当于其他大中型企业平均数的6．4倍，是国有控股大中型企业的5．3倍。虽然上市公司有亏损，但其比例仅为9％至10％，而我国工业企业亏损面在25％左右，大中型企业的比例为27％。而在海外其他一些证券市场上，如香港市场上市公司亏损面达30％，东京市场的这一比例为25％。所以，尽管上市公司违规行为在近期披露的较多，但是，这并不表明我们的上市公司总体质量很差。中国经济几年来能够始终保持7％以上的增长速度，有相当部分是上市公司带来的。”
也就是说，证券市场已经不可阻挡地成为中国经济一个极其重要的部分。
但是，先天不足的中国证券市场一直问题重重，特别是去年以来，种种丑闻不断被揭开–琼民源事件、红光事件、猴王事件……在市场的强烈呼唤下，证监会甚至更高的国务院领导层一直对加强证券市场监管有着迫切之心，今年他们把一直以来中国证券市场“发展、规范”的两大主题集中地改成了“规范”，对于所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违规上市公司，证监会太需要一个典型来“杀一儆百”了。
认真说起来，媒体在促使管理层下定决心狠抓监管的问题上，起过不小的推动作用。
2000年10月，《财经》杂志发表了著名的“基金黑幕”，之后的“庄家吕梁”、“银广夏陷阱”都进一步揭露了中国证券市场种种“黑幕”，加之正值世界范围内经济增长停滞，国内外投资者对中国股市心存疑虑，如何恢复投资者信心、从基本面上拯救中国证券市场，成了监管高层日思夜想的课题。比较此前的新闻报道，中国媒体这些看似“出格”的新闻内容没有招致证监会的任何压力，反而被高层多次在公开场合肯定和称赞，并欢迎媒体今后继续监督证券市场，这样的明确表态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反过来也在客观上激励了新闻媒体对证券市场继续进行舆论监督。
比较明显的例子，就是有“证券市场三大报”之称的《中国证券报》、《上海证券报》和《证券时报》均不约而同在今年加大了对证券市场的批判性报道力度，大异从前。
随后，在香港证券市场有“铁娘子”之称的史美伦辞去香港证监会副主席的职位北上履新，担任中国证监会副主席，这是中国证监会第一次以聘用的方式任命主席副主席一级高层管理人员。而这位中国证监会“第一女外援”在香港证监会工作期间，以铁腕手段强化香港证券市场监管的“铁血政策”闻名江湖，选择任命她为副主席主抓中国证券市场监管工作，意味着监管当局挥舞大棒惩罚不法的决心已定。
中国证券市场其实一直就没有摆脱“政策市”的阴影，高层的一举一动，对市场影响巨大，在史美伦北上的时候，敏感的市场已经感到了压力。几乎与此同时，嘉实基金管理公司原总经理洪磊，一个因投资理念与公司管理层发生冲突而辞职、一个被称为自爆基金家丑，批露基金操纵证券市场内幕的业内“叛逆”，在经过几个月的休整后，也出现在中国证监会，坐在了基金监管部副主任的位子上。这实际既表明了监管当局对洪磊的肯定和对加强基金监管打击不法的决心。
此外，今年年中，中国证监会的一项人事变动也颇引人注意，原证监会市场监管部主任李鸣，被任命为证监会新设立的稽查二局局长。这个稽查二局即证券犯罪侦查局。据称，公安部也将有一名副部长调任中国证监会副主席，分管稽查二局。
建立一个专门针对证券犯罪的调查机构，表明证券监管部门已开始与公安部门合作，共同打击证券犯罪。而就具体的职能与权限而言，稽查二局与证监会原有的稽查局相比，也有很大不同。而且根据有关法规，公安部门拥有专门的侦查、搜查、留滞、盘问、执行逮捕等权力，尽管其中哪些方式可以为稽查二局直接使用或借鉴目前尚不得而知。但证监会在证券犯罪调查等过程中肯定会增加一些“利器”，有助于更有效的打击证券犯罪。
一切风吹草动都表明，当年中国证券市场“浑水好摸鱼”的好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
事实上，对于三九来说，事情也不是没有先兆，甚至说严重点是已经“山雨欲来风满楼”–在此之前，上交所和深交所分别按照新的《上市公司监管办法》，对一些公司违反信息原则、进行违规交易的事实进行谴责，甚至就在8月23日，中国证监会还对ST张家界（0430）虚构利润和违规审计进行行政处罚。
而对三九的公开通报、谴责直接根据是来源于今年6月份中国证监会安排的全国上市公司巡回检查。6月11日至19日，深圳证管办兼稽查局以证监会派出机构的身份，对三九进行例行巡检，当时就发现了三九大股东占用上市公司巨额资金的问题，检查人员还先行对三九就此提出了口头批评。
根据其他公司巡查的程序和先例，三九上上下下对此批评比较松懈，这是后来证监会公开通报批评三九时让其感到大吃一惊的主要原因。
记得一年以前，他曾经说过一句让人久久不能忘怀的话：“企业家最大的风险就是看不到风险”，言犹在耳，没想到早早感受到其中风险、并已经开始进行调整补救的他还是在这上面跌了一跤。
三九方面的想法是，本来三九医药的年报也没有刻意回避巨额资金被占用的情况，而证监会的批评反正已经成为套路了，先口头批评，然后出一个整改通知，上市公司按整改通知要求作出整改意见，并在媒体上公开批露，然后按期整改就完事了。那一段时间，《中国证券报》、《上海证券报》和《证券时报》上时不时就没头没脑地冒出一个上市公司的“整改报告”，称“按照证监会的要求，对本公司违规事项整改如下：……”8月23日这一天，就有长春燃气、江西纸业、太纲不锈、中原油气四家公司的整改报告同时见报，在此前后还有青海数码网络、济南轻骑等的整改报告也见诸报端，这些上市公司如果不是受到证监会的指责，又怎么会自爆家丑？
直到8月20日，深圳证管办派人将书面的整改通知送到三九医药董秘办公室时，那上面的措辞也仍然没有引起三九的警惕。
但是，当巡回检查的报告送到证监会副主席史美伦的桌上时，情况发生了变化。
三九问题的严重性使史美伦吓了一跳，并下定了决心，要以三九为典型，杀一儆百，警告所有违规的上市公司。
不怪乎一贯以铁面监管闻名的“铁娘子”史美伦惊诧，确实是三九自己把事情做得太突出了。证监会各地特派办巡回检查查出重大问题的不只三九一家，据统计，当时各地特派办检查结果出来后上报证监会拟通报批评的公司多达12家。与这些公司相比，三九医药的大股东及关联方共占用25亿资金，占上市公司净资产26亿多元的96%–上市公司几乎被掏空了。其他的占用资金案例跟三九相对，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三九医药作为赵新先领衔的三九集团旗下，第一家直接掌控直接上市的公司，受到投资者信任，2000年3月9日上市以来，三九医药走势平稳，不大有炒作迹象，其业绩也保持着稳健增长的态势–而恰恰是这家一直形象良好、实力雄厚的公司出了问题，问题之大让史美伦怎么评论都不过分。
此前，史美伦和梁定邦等人提出，为规范证券市场，将要对违规的典型企业进行严厉打击，首期打击目标锁定“有典型意义、大型国企、性质严重”的上市公司。而拿这些条条往出问题的上市公司身上一套，舍三九其谁？！
今年严酷的证券市场环境、涣散的投资者信心、乱纷纷的上市公司和机构行为、三九上市公司被大股东占用资金比例之大、全国巡检……事后三九内部有人悻悻地说，这些条件中，缺了任何一条，三九不会遭此重创。但这时三九恰恰适逢其会，以上条件一个不缺。
当然，三九的特殊背景也曾被人提起。1998年与军方脱钩后，划入中央大型企业工委直接管理，而设在人事部的中央大企业工委书记由国务院副总理吴邦国亲任，秘书长则是国务院人事部长宋德福。三九本身从500万元贷款起家发展至今天175亿身家，也不光是违规可以解释的，三九更因此成为国企的一面旗帜。
在这样的情况下，证监会在讨论对三九处理的会上，曾有人建议，在通报批评谴责三九之前，是不是先与三九集团的行政主管方“大企业工委”打个招呼，史美伦一锤定音：“证监会是按《证券法》查三九，不涉及到归谁管的问题。”
而那个在投资者看来就象“没牙的老虎”的新闻评论，其中一段以捷克上市公司被大股东掏空的情况类比中国的评论，竟是出自于证监会主席周小川之口。周小川忧心忡忡地说，不要以为捷克的事情跟中国没关系。
就这样，三九被推向前台接受审判。
8月27日，三九医药向深交所提交申请，称有重大事项公告，申请停牌一天半，随后三九医药将以上情况公告天下。
中科创业、亿安科技、银广夏……一连串的欺诈事件让投资者彻底对某些上市公司丧失了信心。8月29日下午2点三九医药复牌，立即抛盘如注，放量下跌，虽然主力出力护盘，至收盘时还是以9.57%的跌幅名列深市跌幅第一名，差一点点即跌停，报收12.46元，较之一个月前22元的股价，竟跌去了一半。
与此同时，同列三九集团旗下的深市上市公司三九生化和沪市上市公司股带股份也受波及，一路下跌。特别是28日，三九医药停牌，市场将三九生化当成了替罪羊，当日开盘之后抛盘如注，股价一度封在跌停，14：30过后，突然有大量买盘涌入，一举吃掉所有封单，打开跌停，最终以15.64收盘，全日换手5.56%。主力以较大代价才护盘成功。
不过事后，三九医药董事会秘书区日山硕士专门为此做出说明，称在三九医药被证监会通告批评以后的几天里，三九系的股票都走出了低开高走的行情，且成交量急剧放大，但绝不是公司在托盘。区日山说：“可能吗？我们不可能托盘。公司现在经营一切正常，低开高走是市场的正常反应。”平安证券的证券分析师许福胜也认为，从技术上讲，大成交量封住股价下跌空间，说明市场已经认同这个价位，上市公司本身应该没有托盘行为。
“8.27事件”中，三九遭遇到自创业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赵新先遭遇到自创业以来最大的一次考验。
对于一贯在媒体上以风光无限的医药大亨形象抛头露面的赵新先，如何应对此次公众信心危机、内部人心震荡、资金链断裂和监管当局的惩戒，带领三九的团队走过重重迷雾，重返生天、再上层楼，确实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3）三九的“罪过”
同一时刻，市场上可参考的案例很多，与银广夏相较，除了目前看来三九没有伪造业绩之外，三九的事情跟银广夏在同一重量级上，而银广夏的处理结果是–包括银广夏董事局副主席、总裁、天津广夏董事长李有强及公司总会计师等在内的4名高层管理人员、3名涉嫌出具虚假审计报告的中天勤会计师事务所工作人员均被刑事拘留，进行深入调查。证监会对三九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手软：公开批评，责令整改，对主要责任人赵新先立案稽查……
铺天盖地劈面而来的批评的责难让三九一时摸不着头脑，谁也不知道监管当局到底会把三九怎么样。
那么，三九到底如何犯了“天条”，以致被证监会如此高举高打？
根据2001年6月11日至19日深圳证管办对三九巡回检查后，由它向中国证监会提交的报告显示，三九的问题简言之就是“三宗罪”。
而三宗罪里每一条都可以单独成立，涉及资金数额惊人地大，手法凌厉，甚至有点霸道：
1.三九医药（0999）上市公司巨额资金被大股东和关联方恶意占用。
截至2000年12月31日，大股东和关联方恶意占用三九医药资金超过22亿元，直接占用超过18亿元，占上市公司净资产25亿元的70％。
2.虚开承兑汇票有十数亿元，不透明资金关联往来超过百亿元。
三九医药和大股东在公司上市后发生超过百亿元巨额的资金关联往来，甚至有时上市公司与大股东共用同一帐号，以及参与证券投资收益记入上市公司利润，都没有公开披露。三九医药和大股东互开商业承兑汇票，并向银行贴现，变相融资涉及资金十数亿元，在年报中隐瞒关联关系，掩饰占用资金情况。
3.公司法人治理结构问题严重。
三九医药没有对董事会、监事会做出会议记录，巨额资金关联交易由董事长赵新先一人决定，治理结构严重不健全，董事会、监事会形同虚设。证监会矛头直指赵新先。公司募集资金变更使用项目，未在年报中按规定批露，同时年报中未对盈利预测、管理费用、营业费用等变动较大的项目做出解释。
在媒体记者的采访过程中，已有监管当局人士表示，三九医药的做法已经违反《证券法》117条规定：不按照有关规定披露信息，或披露信息有虚假记载、误导性陈述或者有重大遗漏。证监会自8月27日起已经立案调查主要责任人赵新先。涉及三九医药以8000万元委托给大股东三九药业，在二级市场进行有价证券投资之事也已经立案调查。而虚开商业汇票之事，中国证监会已经移交中国人民银行查处。
三九医药1999年4月成立股份有限公司，发起人是三九药业，联合三九集团、深圳九先生物工程公司、深圳先达明贸易公司、惠州壬星工贸公司共同创立，而后者全部是三九药业的关联企业。总股本75300万股。深圳三九药业和三九集团以其重组后净资产加上三九集团现金出资，共持有55300万股国有股，占73.39％，是当之无愧“一股独大”的大股东。
1999年11月三九获准向社会公开发行人民币普通股2亿股，每股发行价8.45元，募集资金16.9亿元。2000年3月9日三九在深交所上市，发行市盈率19.92倍。
三九医药主要生产销售中西药品，产品有三九胃泰、三九感冒灵、三九皮炎平、头孢类抗菌素、参麦注射液等一批全国名牌产品，附属企业和控股子公司有10家，远及雅安三九、北京三九万东、三九黄山，在深圳惠州也有5家企业。是国内最大的综合型制药企业之一。1999年三九主营业务收入14.76亿元，净利润2.20亿元，净资产收益率为8.3％，2000年主营业务收入18.28亿元，净利润2.01亿元，净资产收益率7.81％，2001年上半年，主营业务收入10.59亿元，净利润1.07亿元，业绩不错，与此相对应的是，它在二级市场上股价也一直走势平稳，没有大起大落。
这些数据和三九日常的形象联在一起，使三九成为南方创新企业的代表。但在这个企业背后，三九的资本魔方大部分投资者看不清，坊间传言较多，一种说法是三九虽然已经和军队脱钩，但很有背景，不同于一般企业，另一种说法是三九有太多的故事，三九不说，外界不清楚。但赵新先和三九从来没有对这些传言进行过正面回应。
此次证监会的稽查公告一下子撕开了三九的神秘外衣，细看其手法，和大部分上市企业违规操作相似，惟一不同的是做法更大胆。
大股东和关联方占用三九医药的资金手法首先是借款，双方从1999年底到2001年5月31日，借款资金达到14亿元之多，因为调用过于随意，被新华社的评论称为上市公司提款机。
第二种手法是通过三九控股的深圳金融租赁有限公司以吸纳存款的方式变相占有资金超过11亿元，谋划开三九银行未遂的三九打“擦边球”发起设立了这家金融租赁公司，上市公司三九医药就有11.4亿元资金存在这里，但在年报的财务报表上，这些资金未被说明用途，而且没有按存款处理，也未见利息，资金流向不明，有财务审计称有的已流向证券二级市场。这家被媒体称为金融创新的公司，曾公开称融资13亿元在国内开设超过5000家药店，又要租赁几十架飞机，红极一时。
第三种手法是利用关联交易套现，三九集团和三九药业的投资项目通过三九医药投资获取变相的资金来源，然后高价成交套现，涉及资金达4亿元。在交易中它还把大量费用记入上市公司，增加不明来源成本。
截至2001年5月底，三九医药被大股东和关联方套取和掠夺资金超过了上市公司三九医药净资产25亿元，很多费用因为无法追查而不知所终。
在另一个重大问题虚开巨额商业汇票上，三九医药和大股东户开商业汇票并向银行贴现，据查其中大多数没有真实的交易发生，到2000年12月31日，三九医药已贴现尚未到期的商业汇票十数亿元，让上市公司风险增加，也在掩饰大股东占用上市公司资金的事实，在财务人员看来这是变相的融资行为。
这些内部的资金流动和交易在三九医药的董事会、监事会纪录上“雁过不留痕”，在信息披露上也对上述重大资金交易根本不予披露，涉及三九在证券二级市场上的投资，上市公司和大股东在内部结算中心超过百亿元的资金往来都没有在年报中提及。
有关人士表示这是三九医药无视证券市场法律、法规的行为，问题严重。而中国证监会的评论把三九医药和猴王等恶性“掏空”上市公司的做法相提并论，有媒体甚至称赵新先和当年的济南轻骑张家岭一样，都是欺骗股民和投资者的高手。
对于赵新先来说，让他难过的倒不是他个人或三九医药被公开批评通报，而是他做企业的整个发展战略被判违规，这是对他最大的打击，也是三九最大的危机所在。
（4）信心震荡
正如辩证唯物主义那个最基本的论断，影响事物的因素有两种，外因和内因，起决定作用的是内因。对于此时庞大的三九帝国来说，市场、监管当局和舆论当然给它造成了极大压力，但真正的危机和考验来自内部。
对于任何一个局外人来说，证监会批露出来的关于三九的问题，每一个都可以用“石破天惊”来形容。
如果对三九的“三宗罪”找一个根源的话，答案只有一个：三九存在严重的眼下在中国证券市场最受瞩目的法人治理结构问题。证监会调查明白的三九每一宗违规事实背后，都是因为三九财务、人事、经营大权全部掌握在赵新先一人手里。
不光是证监会和投资者，三九内部一位级别不小的“高层大员”就曾向我报怨：“在其他规范发展的企业，它在外界的形象和内部实质的权力结构会分几个层次，象联想，最高层的核心和精神领袖是柳传志，其下分别是郭为和杨元庆，再往下是各产业负责人。但在三九，没有其他人，只有赵新先。实质上，三九的董事长是赵新先，总经理、财务部长、人事部长，乃至办公室主任都是赵新先，这还不光是在上市公司三九医药，在每一个三九的公司都是这样，赵新先的‘一枝笔’和绝对权威造成大股东拿上市公司的钱就象左手去拿右手握着的东西。”
三九有着赵新先曾引以为豪的五大机制：“党企一体的法人负责领导机制”、“科学民生的企业决策机制”、“整体运作的独立自主的生产经营机制”、“奖优罚劣、优胜劣汰的竞争激励机制”、“反腐保廉，廉洁自律的监督制约机制”等，但正是这第一条“党企一体的法人负责领导机制”，使三九的权力过于集中。
而如果要给三九的“三宗罪”找一个理由，答案也只有一个：三九的资金链遇到了麻烦。三九此前的发展一直迅速而平稳，1995年兼并四川长征制药厂，尝到了资本经营的甜头，随后开始资本市场征战；自1999年9月份赵新先在上海财富论坛上讲出“三九15年内要进入世界500强”的豪言壮语后，三九这两年更加速了扩张的速度，四处攻城掠地，兼并联合–但这些背后，可都是要钱的。上市公司三九医药被大股东占用资金25亿元，几乎被掏空，说明三九扩张急需钱用。
在这当口，证监会突然对三九出示黄牌，实际就是斩断了三九扩张的资金链。古兵法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三九现在是“兵马已动，粮草被扣”，在国内许多产业内纵横驰骋的三九还能挺多久？
这不是外界提出的问题，事实上时至今日，不大清楚三九内情的外部人仍然并不知道这次“8.27事件”对于赵新先和三九来说，到底有多大的冲击。这是三九内部人士提出的问题。
当时，我作为《21世纪经济报道》驻深圳的财经记者，也成为“8.27事件”最初的观察者和报道者之一。8月27日事件之后，我在三九医药那幢表面看来仍然很宁静的大楼里见到的第一个采访对象，是三九医药原来的副总经理兼董秘、现董事、常务副总经理许宁博士。
对于一个经济学博士而言，许宁当然清楚大股东如此大规模地抽走或占用上市公司资金意味着什么，早在公司上市之初，也就是三九药业和关联企业开始占用上市公司资金之初，许宁就对此提心吊胆，认为“迟早要出事”。
事实上，在国内上市公司中，大股东占用上市公司资金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这也是部分股东费尽心机争夺大股东之位、更多的公司做假账也要争取“跑步上市”的原因之一。但是，三九占用的太多了，这种恶劣的情形很可能会使三九成为受打击的对象，而且对于三九的稳健发展隐患极大。
许宁为此曾私底下劝过赵新先，但对于一手创建三九、在三九具有绝对权威的赵新先来说，这个声音太过微弱。以致后来出事之后，这一情况被传了出去，有人批评说，这样正常而毫不过分的劝谏都只能在私底下传递，其实意味着三九整个企业机器已经在不正常地运转，管理层缺乏交流，还是军方的上级命令，下级服从上级并执行这种模式。
“8.27事件”爆发后，许宁说：“反正有种要来的总是要来的感觉，现在心里反而踏实很多了。”当然，许宁的意思是早出事比晚出事要好，因为前者还有可以修改的余地，而后者就只有从头再来，那对于三九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许宁是位博士，又是公司高层管理者，他当然对具体情况了如指掌，因此反应是直接而迅速的：出事前惶恐，出事后安心。但对于信息极度不对称的中国企业界，领导掌握的事情不为属下所知的颇多，三九的大多数员工的反应就比较滞后：出事前对三九充满信心和骄傲，出事后茫然失措，不知道三九的红旗还能打多久。
就在“8.27事件”后第三天，也就是8月29日，当我以一个记者身份坐在三九的某一间办公室里时，一位官居三九下属公司副总的三九人还满心困惑地向我诉苦，并对三九的前景表示忧虑，他说：“这里的规律和秩序不是按市场经济的原则办事，迟早总是要出事的，这里我可不敢再干下去啦，趁此风波，我是打定主意辞职算了，免得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副总级人物尚且如此，普通员工如何，可以想见。
那段时间，三九内部的情况可以人心惶惶四个字形容。
“攘外必先安内”，来自内部的信任危机是赵新先第一道考验，也是最大的考验。
赵新先反应很快。
在媒体面前一贯以精于炒作的形象示人的赵新先，知道危机公关此时对于三九实是生死悠关，绝对不能拖拖拉拉，况且赵新先本人的风格和军人传统也从来没有过拖拖拉拉。
在证监会通过新华社发出公开谴责信息的第二天，赵新先立即召集三九医药全体董事监事紧急开会研究对策，当时三九医药年轻的硕士董秘区日山还在上海出差，也被连夜叫回深圳。
在那个会上，赵新先布置即刻抽调人手，迅速在三九集团内成立了三个班子，一个班子专门负责研究整改报告，负责面对媒体的解释说明；一个班子则专门对内部进行信心补救安定军心，第三个班子则是紧急研究整改内容和整改时限，应对监管当局，研究如何还钱，钱从何来。
首先是度过难关保存实力，保护企业品牌后再求发展。这是整个三九事件里，赵新先最明智和最令人称道的选择。
赵新先毕竟还是赵新先，在骤然巨变面前，他没有倒下，相反，他很冷静地直面这次危机。
第二章 赵新先认错
（1）两种选择
赵新先是在1998年中央清理军队经商时，正式脱下军装的，在此之前他一直被第一军医大学保留军籍和工资待遇–文职二级，这个级别在全军也只有40多人享受；而他的工资待遇是相当于中将。脱下军装之后，他得到的待遇是地方副部级。
很多人一定还记得20世纪80年代中国有著名的“十大改革人物”，赵新先正是名列其中。到今天，十大改革人物中的步鑫生、牟其中等早就被雨打风吹去，赵新先是其中硕果仅存、历经十年风雨不倒的“长青树”。现在，在这棵“长青树”即将面临退休的年龄，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
2001年是赵新先的本命年。今年他整六十，依古人对年龄的划分，他已进入“耳顺之年”。只不过按照宿命论的观点，人一生有些时刻和日子是一些具有阶段意义的“坎”，你的整个命运就象征性地显示在你迈不迈得过这几个“坎”。
此次证监会对三九医药的公开通报并立案稽查，无论对于赵新先或是对于他一手带大的三九集团，无疑都是一个不好跨越的“坎”。此前一直被光环照耀的企业，被公众追捧的企业家，在一夜之间成为监管棒下的对象，个中滋味可能只有身临其境的赵新先体会最深。
赵新先8月28日那一整天，都在“面壁思过”–准确判断三九现在所处的处境，内省自身，迅速提出处理办法，应对目下的信任危机。
其后，赵新先在从8月28日到9月底，先后亲自主持召开了三次关于如何处理上市公司三九医药相关问题的会议，与会者有三九集团高层、三九医药全体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一贯强势的赵新先在会上真诚地开始检讨，让这些下属们看着他一头花白头发，心里涌起阵阵难过。
证监会的严辞和上级主管部门的态度让赵新先明白，现在三九只有两条路走，一是立即认错，彻底改正，三九还是三九，只是扩张速度和形象会受到影响；二是沉默，在沉默中等死。
一心要将三九带进世界500强、壮志未酬的赵新先当然不愿意选择第二条路。
然而，第一条路对于赵新先个人来说，却是一条屈辱之路。
8月28日，北京虎杰投资一位证券咨询人士发表言论，认为三九的想法和做法对于它本身可能没有错，但是对这个市场的公正性、严肃性的一次巨大挑战，他估计，对于管理层的处罚，三九方面会申辩。
事实上，在这位人士为此发表评论的同时，赵新先就已经作出了让他、也让很多同行大跌眼镜的选择。
用句通俗的话说，对于证券市场，投资者拿钱买的其实是这支股票的预期价值，所谓预期，就是目前还没发生，而将来它的境遇又跟各种因素休戚相关，很多风险也许现在怎么看也想不到，所以它受各种消息面影响极大。而今年以来，美国、日本等国经济出现严重下滑，尤其是日本还出现经济负增长，受此影响，今年中国证券市场不景气，自2001年6月15日以来，股市打开下降通道，到8月下旬以后更形成了一个下降的楔形，此后中国股市一直在此楔形底部附近来回震荡。到9月底，上证指数最低下探到1750.95点，跌破了1999年“5.19行情”为起点的第一浪高点1756点。
最让市场人士为之掬一把汗的，是此次证券市场指数下探是投资者缺乏信心所致，很多人对中国证券市场到底有多大泡沫、还能走多远、能不能规范心里没底，也不知道管理层到底向哪个方向走。
与此同时，中国股市自身也存在很大的内在缺陷。首先无法回避的就是1999年前上市的公司都是指标制下的产物，上市公司是一种绝对的稀缺资源，但上市指标的计划分配有很大随意性，绝大多数上市指标都是为了当地国有企业脱困解难的。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实际运作中，捆绑上市很普遍，而上市之后，就逐步出现企业产权不清、应收款无法收回、内部人员控制严重、中介机构没有起到应有的责任、机制转换不彻底等诸多问题，相当一部分上市公司已成为空壳。其次，市场设计不合理，由于中国没有做空机制，股票下跌谁也不赚钱，只有通过做多推高股价才能获利，导致中国股市换手率奇高。另外中国利率是政府行为，不能体现市场利率水准，那么依据国外将股票市值与利率对比算出的市盈率就不能正确反应中国股市风险，投资价值难以衡量；理性投资没有得到倡导，政府面临巨大的道德风险；假账现象满天飞；机构投资变味成了投机。这些都是中国股市的“内伤”。
在此恶劣形势下，作为证券市场主管单位的中国证监会，当然会考虑如何规范和稳定证券市场的办法。问题是，经过10年发展，中国证券市场是否足够成熟？两种不同的答案当然就会有两种不同的救市方法，肯定的回答将使证监会放开胆子进行规范、加强监管，将证券市场赶入规范的发展轨道，否定的答案将使证监会还是承担“保姆”的部分职能，象以往一样进行政策救市。
到目前为止，证监会乃至其他与证券市场监管相关的机构均没有任何人士对此问题作过公开的、正面的回答，但事实上，一个月以来监管当局的一言一行都已经表明了它所认为对的答案。
到今年9月，特别是美国“9.11”撞楼事件发生后，国际证券市场受到沉重打击，几乎所有国际股市指数均一路下跌，中国股市则在上证指数1750点附近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应该是一个考验监管当局的时刻。
但是，证监会和国家其他相关管理机构抛出的政策是，大力打假，短短一个月时间，银广夏、PT郑百文、三九医药算是重拳出击，光受批评通报的就近40家，使股市几乎“谈监色变”；第二个政策是，彻底清查违规资金，清理恶庄，这一招使长期以来制造了中国股市许多虚假繁荣的违规资金和地下私募基金恐慌不已，平仓盘不断涌出，比如东方电子的无故狂跌长达一月有余，弄得谣言满天飞，市场怀疑是不是又一个中科创业踢爆，东方电子的董事长迫不得已为此专门约见记者辟谣，说公司经营活动一切正常，庄家的操作跟公司没有任何关系，东方电子甚至为此招致证监会的调查。据媒体人士言之凿凿地说，那是因为大量持有东方电子的“大庄家”中经开抛盘所致。
8月21日，ST黎明(600167)编造虚假会计资料、虚增利润，沈阳市国家税务局将对该公司及其子公司进行应补缴增值税1618万元，罚款6万元的处罚。
8月23日，ST张家界(0430)发布公告称，公司因虚构利润和违规审计，受到证监会的行政处罚。
8月28日，证监会就三九医药(0999)大股东及关联方占用上市公司资金有重大失职行为，对三九医药及董事长赵新先等14人公开批评。
9月3日，上海证券交易所对国电南自(600268)、哈飞股份(600038)、珠峰摩托(600338)、离合器(600148)、兰花科创(600123)、浙江中汇(600677)、祥龙电业(600769)、桂冠电力(600236)、北大科技(600878)等9家公司在2001年中期业绩大幅下降的情况下，未按规定及时发布中期业绩预警公告而发出公开谴责。
同日，深圳证券交易所也对没有按照规定刊登中期预亏公告的银广夏(0557)，以及中期业绩出现大幅下滑，但未按规定刊登业绩预警公告的ST中福(0592)、深深房(0029)、厦门信达(0701)、九江化纤(0650)、深天地A(0023)、中国武夷(0797)、吉林纸业(0718)、民族化工(0635)、南方建材(0906)、比特科技(0621)、沈阳化工(0698)、赣南果业(0829)、内江峨柴(0757)、蜀都A(0584)等15家公司予以公开谴责。
9月5日，华纺股份(600448)发布公告称，公司在股票发行前未按规定履行信息披露义务。中国证监会有关部门对华纺股份未在其招股说明书和上市公告书中披露其第一大股东涉讼一事提出批评。同时，证监会发行监管部及上市公司监管部等部门拟就发行人董事是否故意隐瞒重大事项、主承销商及律师等其他中介机构是否履行了尽职调查义务、是否勤勉尽责作进一步调查。
9月10日，深圳证券交易所发布公告，就中科健(0035)近一年来为他人贷款提供担保、与两公司持续发生关联交易等事项未及时履行临时报告的信息披露义务进行公开谴责。
9月13日，中国证监会就对上市公司2000年年报中涉及的委托理财事项进行的专项核查结果，对辽河油田(0817)、联通国脉(600640)和长春长铃(600890)三公司以及相关人员进行通报批评，并对上述公司及有关人员在委托理财过程中可能存在的违反证券法律、法规的行为，中国证监会将作进一步调查。
9月16日，深圳证券交易所发布公告，就粤宏远A(0573)在信息披露方面存在严重违规事实予以公开谴责。
9月17日，农产品(0061)发布公告称，证监会深圳证管办对公司进行了巡回检查，检查中发现公司在治理结构、信息披露和会计核算等方面存在问题。
9月20日，中国证监会就美尔雅(600107)大股东及关联方占用上市公司3.689亿元资金的严重侵权行为提出公开批评，并已正式立案稽查美尔雅违反证券法律、法规的行为。
9月21日，媒体透露，广州市审计局在向广州市人大常委会所作的审计报告中披露，广州冷机(新闻,行情)(0893)大股东万宝冷机集团利用上市公司资金违规炒股，获取的非法收益用于发放奖金。
面对股市震荡，监管当局毫无惧色加强监管的行动，实际已经给出了监管当局确定的答案：中国股市已经10年发展，本身应该打下了一定的基础，应该清理身上的致病菌和毒瘤，保证中国股市的长期健康发展了。只有加强所有投资者而不是投机者对中国股市的信心，才是真正促进中国股市发展。规范发展，短期看是利空，长期看是利好。
在这样的背景下，赵新先是清醒的。他知道应该怎么办。
证监会虽然是8月27日就开始行动，但消息传到赵新先那里已经是8月28日。在那骤变时刻，赵表现得很平静，立即吩咐召集董事局、监事会和经理办公会成员开紧急会议。事后来看，那次会议最大的功能其实是赵新先为三九如何应对此次事件定调子。
在会上，三九医药的管理层讨论之后，作出表态：针对证监会和新闻媒体的批评，深刻检讨公司工作中的严重错误，公司上下一致接受证监会和新闻媒体的批评，并按照证监会的要求纠正错误。公司就存在的问题，向广大投资者和社会各界深表歉意。在会上，赵新先为三九应对此次危机定的调子是：公司所犯的错误，要切实承认，不作无谓的辩解和隐瞒，也不因为大股东占用上市公司资金在中国股市是普遍现象而鸣冤叫屈。一句话，彻底认错，认真整改，休管其他公司如何违规，先扫三九门前雪。
8月29日，三九医药股份公司就发布重大事项公告，言辞恳切地称，公司完全接受中国证监会和新闻媒体的批评，并将敦促公司大股东尽快返还占用资金。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正积极制定整改方案，敦促公司大股东及关联方尽快将占用资金全部返还。
同一天，我以记者身份来到三九医药股份公司，接待我的是许宁和区日山。骤逢大变，年轻的区日山显得异常谨慎，接待很热情，但不愿意就此发表看法，只是表示公司认错、道歉。
在他隔壁办公室，许宁则坦率而直接：“我们在会上作了详细研究，现在的共识是首先承认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是我们犯下的，并因此向所有投资者道歉。在此基础上，我们已经在着手考虑如何整改，也就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归还上市公司被占用资金的问题。”
在此次采访中，许宁对被占用资金的用途作了概括的解释：“其实所谓占用资金，包括了三部分，一些是三九医药与关联企业正常业务往来的应收帐款，这是跟哪个企业做生意都会发生的现象；一些是三九医药有一部分钱存到深圳金融租赁公司，然后金融租赁公司又将钱借给三九集团或三九药业了；除此之外的部分是直接占用。而大股东拿到被占用的资金后，并没有乱花，而是主要投到大量新项目上去了。
“而三九医药之所以会有那么多资金被大股东占用，则是因为三九医药申请上市耽搁时间太久，从1998年直到2000年，当初拟定的投资项目或技改项目有些已经不适应市场需要了，应该变更，此时又有了一些新的投资项目如三九健康网、连锁药店项目、中药现代化项目等，但这些项目都需要经过一定时间的孵化后才能盈利。在这个情况下，集团方面原来的安排是，以上市公司的钱先以集团名义投资，等项目盈利了再置入上市公司（当然也不排除以这些项目直接上市的目的），这样上市公司就避免了投资风险。”
这样粗线条的解释，也被视作辩解，深圳证管办为此还专门打电话给许宁，以为三九医药是否还“有话要说”，在三九内部，许宁也受到善意批评，认为他的做法与先前“8.28”会议确定的基调不符。
形势如此，下面这个小插曲就很好解释了：广州一家报纸登出消息说，原三九医药证券部负责人、当时在三九药业任副总经理的屈定坤博士在接受采访时承认，所谓25亿占用款中有一笔7．5亿的资金，被三九药业用于归还建设银行的贷款。
从三九的历史来看，不怪乎市场对这个问题敏感，三九药业作为三九医药的大股东，在公司上市前是中外合资形式，三九企业集团与泰国正大集团各占股权为51％和49％。根据泰国正大的要求和中国证券市场的相关规定，三九集团在公司上市前从建设银行贷款7．5亿元买下了这部分股权。
但是，“三九医药巨额资金被占用”的消息弄得很多与此相关的人都慌了神，如果三九集团归还建设银行的款项被证实亦属于占用之列，这将证明现在已经属于建设银行的那笔款项“来历不正”，建行因此将有可能被迫失去对到手的款项的所有权。因此消息一出，深圳建行相当敏感，立刻跟三九集团联系，强硬要求三九集团通过三九医药财务部出具证明，表明建行收到的款项不是三九集团占用上市公司资金。三九医药财务部立即向该报传真公函，要求澄清此事，表示这笔归还建行贷款的款项确实并非挪用上市公司资金。
而这样的事情，三九负责信息批露和媒体宣传的许宁、区日山等都不知道。这件事在说明三九事件当事各方对外界反应已经达到十分敏感之外，还可以看出，三九内部管理方面确实存在一些问题，部门间缺乏必要的沟通。
（2）道歉
8月31日，赵新先正式露面。说实话，他站出来之前下了很大的决心–因为他是站出来挨骂的。
在中央电视台记者的镜头面前，赵新先低下了他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头颅。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接受批评，第二句是道歉。这里，容我将赵新先跟中央电视台记者刘戈的对话照录于下：
记者：在证券市场，大股东侵占上市公司权益的事情比较普遍，这次证监会却把三九公司拿来开刀，您是否觉得委屈？
赵：这次证监会公开谴责三九，我认为是非常对的，他们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广大人民群众广大利益这样做的，所以我自己没有任何怨言，自己愿意接受谴责、批评和处分。我觉得对三九来讲，就是今后怎样按照证监会的要求进行整改、进行落实。我们已经提出来，在尽快的时间内，把我们已经发展好的项目如中药现代化这样的项目归还给上市公司。
记者：有人把三九违规事件和银广夏联系起来，认为这是同样重大的事件，您有什么看法？
赵：第一，我们这些项目没有造成国有资产的流失，而是为将来国有资产的增值做了保障；第二，我们在整个企业管理上没有造假，没有隐瞒什么东西，可以说是实实在在地做事；第三，我们没有营私舞弊，没有炒自己的股票，没有把上市公司的钱揣到个人的腰包里。所以我相信三九的事情和其它上市公司犯的错误还是不一样的。
记者：您认为三九的这次违规事件对证券市场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赵：我们非常痛心、非常难过，感觉到给我们的证券市场带来了这样大的损失。今后我们对证券法、公司法一定要认真学习，一定要坚决贯彻，一定要老老实实地把我们的上市公司搞好。
面对一个刚刚度过60岁生日的老人，一个曾经钢筋铁骨的强者，面对他满面忧戚地低下的头颅，不由让人耸然为之动容。
其实在中央台记者采访赵新先的时候，刘戈还提出过另外一些比较“踩钢丝”的问题，比如他曾问：“三九是否认为现在大股东占用上市公司资金，以及上市公司擅自改变募集资金用途这样的事情比较普遍，三九只是随大流，所以才会出现这次事件？”但自始至终，赵新先都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一再地重申他们整改的决心。赵新先知道，不管别的公司如何，三九一定要重回清白，才有重生之机；而在此关键时刻，三九没有必要拉别的企业来“陪绑”，况且证监会和其他监管高层已经从三九开始，大力清理这些上市公司两大违规重点。
其后，在接受其他新闻媒体采访时，赵新先始终如一强调着上面那些“痛改前非”的话。那三个“一定要”的表态让人感到心酸。因为赵新先是三九医药的法人代表，更是三九集团所有权势的象征，还是三九所有权力的使用者，无论公司其他人如何表态，大家都心知肚明–赵新先认错才标志着三九真的在认错。
与此同时，赵新先已经接到证监会的通知，赴京接受调查，这一去就是7天。
但已经沸腾的新闻媒体和投资者仍然紧紧关注着这个公司，就在8月29日一天，《人民日报》、《21世纪经济报道》、《深圳商报》、《证券时报》、《亚太经济时报》的记者就在三九医药证券办公室里对许宁、区日山进行了“轮番轰炸”，而跟其他很多中国企业出一点点事情就“封锁消息”不准记者采访、闹出许多不愉快相比，许宁和他的同事们保持着学者和企业家的绅士风度，态度出奇地好，笑脸相迎，热情接待每一位记者，端茶递水，甚至主动配合记者完成采访，主动向记者说明情况。
同一天，许宁告诉我说，证监会的通报一出，三九上下都紧张起来了，本来证监会发给三九医药的限期整改通知书是8月20日送到三九的，要求在9月30号之前拿出整改意见，现在看来一切都要提前。以三九曾经是军方企业雷厉风行的遗风，加上要以迅速纠错给监管当局一个好印象，三九已经着手还钱，首期在9月30日前先归还上市公司10亿元左右，其中一半左右是现金，另一半是股权和优质资产。
后来8月31日公司董事会发表的公告显示，三九药业及关联企业决定首期归还上市公司的资产，包括5亿元现金、价值6亿元的资产或权益，后者主要包括三九生化41.02%的股权和三九数字健康管理公司90%股权、三九连锁药店、广州脑科医院等。余款14亿元在2001年12日31日前付清。
在三九召开的媒体恳谈会上，赵新先回答记者的提问时称，“三九今后要按照证监会的要求进行整改，并坚决落实：第一，三九集团8月31日已发布公告，承诺近日通过现金和资产划拨返还三九医药股份有限公司11亿元，其中现金占5亿元，资产或权益约计6亿元，主要包括三九生化41.02％股权、三九数字健康管理公司90％股权、三九连锁药店项目及广东三九脑科医院。我们还将在尽快的时间内，把我们已经发展好的项目，比如中医中药现代化这样的项目还给上市公司。整个整改方案将在2001年12月31日前全部完成；第二，保证三九医药业绩平稳发展，给股东良好的回报；第三，按照上市公司的要求，我们坚决做到‘三分开’：人事分开、财务管理分开、资金分开。”
在深圳证交所召开的上市公司恳谈会上，赵新先当然也是备受关注的对象，他同样在会上公开表态认错、道歉，承担责任。此外，在这段时间里，三九医药、三九集团和赵新先个人都曾经表示过这样的话：“三九有决心，也有能力改正自己所犯的错误。”
这话的实际意思是，三九集团欠上市公司25亿，但整个三九集团总资产有175个亿呐，还怕还不了？只要下决心还，这笔钱不会有任何问题。广州证券一营业部证券代表跟人聊起这事，肯定地评论说，三九这是下意识地给证券市场投资者打气。已经被证监会批得那么狠了，如果在实力上再不向证券市场作出保证，那真的很多人会拿脚向三九医药这支股票投票。
那么，钱从哪里来呢？可以看到从1999年开始，三九集团在公众的眼界里就成了一个玩兼并的资本高手，动辄数亿网罗天下医药产业，而三九的生产制造行业增长有限，现金流不足，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了，拿什么赔给上市公司？
而到了我动笔写下三九事件的时候，三九集团已经公开表态，另外14亿元确实将在年底前还清，其中包括7亿元现金和价值7亿元的股权或资产。而三九集团甚至将下属一公司在香港投资买的房地产出售以筹措现金。
这就是说，三九集团及关联企业作为大股东，占用了上市公司三九医药25亿元之巨的现金，现在，还回来的现金只有12亿，另外的13亿白花花的银两变成了股权。
民间曾经流传一支顺口溜，形容“人生四大不幸”：“做房地产做成房东，炒股票炒成股东，打麻将打成相公，玩情人玩成了老公”，话虽戏谑，其实从一个侧面表现了人们对于投资不知底细或是前途不明的股票的恐惧。
即使假设三九医药所有被占用的资金均被资金归还之后，三九医药也面临着这个问题。如果说以前三九集团虽然占用了上市公司的钱，但也一肩将扩张的投资风险、继续投资的压力担了，那么现在这个风险就转移到了上市公司那里。根据三九医药公开的材料，这些已经或正准备转移给它的资产或权益里面，除了三九生化的股权比较成熟，有稳定收益，广州脑科医院等已经建设达到一定规模（其实广州脑科医院也才建成第一期，还有庞大的建设计划没有实施完毕），象三九数字健康管理公司的三九健康网、三九连锁药店等，都还在烧钱阶段，短期内盈利预期并不看好，而且还必须有陆续不断的投入。
虽然这些都是实打实的资产，但显然，短期内会给上市公司带来不小的财务负担。
针对这个问题，有个普通的投资者曾经提起过疑问：“三九集团拿走上市公司的是真金白银，现在也应该还回现金来。”
这是一个问题。但至少，在被一些人称作占用是“黑洞”后，投资者不用担心三九集团把这25亿元现金吞下肚子，它作为一笔资产，迅速地又回到了三九医药的账上。
（3）危机公关高手
三九的整改虽然说只是亡羊补牢，但听到赵新先亲自道歉的声音，让很多人想不到。
自10年前中国证券市场开张以来，违规违法的公司岂能以十数计？一家香港媒体透露，中国证监会发现，现时在深圳股票交易所上市的56家公司，有一半误导投资者。广大投资者可听到哪家上市公司董事长站出来，对投资者公开道歉的？何况三九的最大问题就是占用上市公司资金，而占用上市公司资金，在中国股市已是不成文的“规矩”和公开的秘密，三九纵算犯错误也算“从众”？
北京虎杰投资一位证券咨询人士曾预测说，三九会对证监会的处罚进行申辩，而赵新先个人则会推脱。
结果赵新先很快就主动约见媒体记者，道歉并承诺还款。
虽然三九的问题不能因为赵新先亲自道歉而有所减轻，但至少表明了赵新先和三九上上下下在面对监管当局批评时的心态。
少数业内人士就此看出，三九的危机公关拿捏分寸得恰到好处。
事后，我曾经将几乎在同一时间受到证监会处罚的三九医药和银广夏的危机公关进行对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两家背后都有传播高手在运作。
两家公司的共同点很多。应该承认，这两家公司的高层都是非常聪明的企业家，两家公司都是短期内迅速发展起来的，都是规模较大的企业集团，都十分熟谙媒体运作规律，两家公司高层都已经是媒体上的熟面孔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媒体在两家公司迅速成长之路上，起过不小的促进作用。
就在银广夏事件爆发前不久，一位证券咨询人员还专门为银广夏写书，推荐银广夏是蓝筹股大牛股，而各类报刊电视上，关于银广夏的溢美之词更是铺天盖地；在三九事发之前，亦有不少媒体对三九不吝赞美辞句，三九集团被誉为“中国药王”，赵新先被称为“大陆的经营之神”、“优秀企业家”。
甚至，就是在同被证监会处罚之后，两家公司都有可圈可点的危机公关。
但是，企业家价值观不一样和企业文化不一样，导致两家企业的危机公关的结果也就大相径庭。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虽然银广夏至今未对其危机公关决策和实施经过作公开披露，但是我们可以从对银广夏事件及其善后风波8000多条新闻报道中，理出银广夏危机公关的线索脉络–
在《财经》杂志爆出“银广夏陷阱”文章后，因为只是传媒报道，虽然当时这篇文章就在整个证券市场引起轩然大波，银广夏不能不回应，但还有最后一丝侥幸–证监会是不是会因为传媒报道而对银广夏绳之以法呢？因此董事局刊登公告，对具体问题不置一辞，只称因为媒体报道可能引起股价波动，申请停牌3天，争取时间，摸清证监会意见，再作打算。
其次，在证监会意图未明的时候，公司进行了仔细研究，发现传媒抓住银广夏有确切证据、财务报表有重大缺陷的是天津广夏这一个子公司。因此，立即发表公告称对天津广夏派驻调查组进行彻底调查。还授权北京一家公关公司将一份表明天津广夏出事、整个银广夏一切正常的材料送到深交所，希望深交所能将其当作公告发表，在深交所未予理会的情况下，干脆铤而走险，将材料发到许多地方媒体，此事被《深圳商报》以追踪神秘传真系列报道揭露。记者询问这是否意味着公司董事局对天津广夏的造假行为一无所知，被丁功民声称正在忙而匆匆挂断。
接着，第二份传真《天津广夏=/银广夏》、第三份《银广夏事件最新进展：董事局称会给国家一个交代》等又先后被媒体曝光。传真中宣称：“8月3日，中国证监会稽查局已对此事正式立案调查。8月5日，调查组已到公司开展工作，公司积极配合，如实提供调查组所需要的全部材料，如实反映情况，接受调查。调查组在银川期间，对银广夏的配合比较满意。董事局成立事件危机处理小组，随时了解各方的情况，及时处理在此期间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
银广夏自己宣称中国证监会稽查局调查小组“对银广夏的配合比较满意”，意图何在？正当大家充满疑问时，第四份传真《追踪银广夏事件：天津广夏董事长被停职》8月13日又被曝光。在媒体记者的追问下，董事局秘书处主任魏德元称该名“主要当事人”指的是现天津广夏董事长、法人代表董博，因为董是这一事件的直接责任人。并且极力为银广夏总裁李有强的辩护，说：“具体确认某一个当事人在这一事件中到底所负责任的性质，要取决于他在这一事件是直接参与了造假，还是知道造假而没有去过问或纠正或者不知道造假、受蒙蔽所致，情况不同，所应负的责任自然也就不同。”
以上步骤可以看出，银广夏的危机处理小组不仅神通广大，而且深谙中国证券市场习性和传媒、投资者脾味，演了一出“丢车保帅”的好戏。从感情上，很多人可能会说银广夏有点象家丑故意外扬，实际上，这些传真和它们所散发出来的暗示，一步一步后退成功地引导着事件的发展，到9月底，各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天津广夏上，而非银广夏整体。最近，银广夏干脆就再传出希望重组的新闻，其董事局秘书处主任魏德元甚至表示，已经有一家主营涉及现代农业的山东企业开始与银广夏接触了。网上有股民预言，银广夏正朝着第二个“中关村”昂首前进。这些，都使银广夏的形象和市场能够有较好的稳定作用，同时也给相关各方以充分的反应时间。
银广夏是在中国证券市场的土壤上，玩着只有中国人才玩得精的游戏，因为这里的证券市场本来就有如此怪现象–很多支股票本来业绩甚差，股价一路下滑，但一戴上ST、PT股帽子，反而身价大涨，咨询业者说，这些都是“资产重组股”，有资产重组然后摘帽的很风光的想象空间。因此银广夏就算给戴帽了，也还有巨大升值潜力。
只不过，银广夏还是让人感觉太精了，算无遗策，主力退出后留给下面接手的投资者一个烂摊子，对于企业的可持续发展相当不利，至少，公司基本面留下的那个大窟窿，就让人望而生畏。
当然，管理层有这样的意图，9月10日复牌至10月1日，20天里这支股票连跌14个跌停板就毫不奇怪。
与之相反，如果说银广夏出事后董事局一帮人还想尽办法死撑面子的话，三九医药东窗事发之后，整个三九和赵新先本人在媒体上的形象跟银广夏截然不同。
在证监会通报批评消息出来的第二天，三九立即成立处理危机的三个班子，安抚内部军心和应对外界传媒，董事会刊登公告认错，表示接受证监会批评，并表示道歉。
随后，赵新先亲自出来认错道歉，成为中国证券市场首个站出来认错的上市公司董事长。60岁的赵新先诚恳的认错和道歉让人心生恻隐之心。整个集团公司配合传媒采访的态度，和强调犯的错误本身跟银广夏性质不一样，使传媒对三九的报道相对温和。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自证监会亲自撰写的新闻评论之后，好象还没有任何一家媒体将对三九的批评超越过“大股东的提款机”这个概念。
第三步，立即拟就还款计划，当然，这个还款计划也并不令人十分满意，如有投资者提出，占用的是现金，归还时一半却变成了股权的问题。但唯其如此，三九制订的方案更让人感到切实可行，而且，立即行动起来筹措款项。短期内个人形象受损、企业资金链紧张却换来了整个三九品牌的红旗不倒，保证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这实际是赵新先的企业长期战略。
事后看来，三九在处理此次危机时采取的办法是“哀兵之计”，“以退为进”。从一开始，三九集团和赵新先就直接退到了问题的底线–占用了上市公司巨额资金，并且在法人治理结构上存在严重问题。实际上，在此之后，目前的消息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三九有其他违规违法的行为。在这个底线之上，再将三九整改的诚意反复交给你看–“我的问题就是这个，而我真的在改，三九集团要做百年老店，不可能赚一把就跑”。这一策略加上三九固有的品牌效应使三九复牌后很快就站稳了脚跟，从目前的反响来看，三九医药仍然在停牌前的12.5元左右盘整，并没有特别为此跑慢大盘。除此之外，也没有股民对三九医药今年年报业绩提出疑问。
企业界的游戏规则和企业的道德问题，一直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难题，对于西方企业界来说，“诚信”是企业第一道德，也是企业家的第一道德，因为那里的市场经济已经发育了100多年；但对于数千年儒家文化和非市场经济润育下的东方人来说，“兵不厌诈”也是值得自豪的本事，这是两种根本文化的不同。
在现代中国才建设了20年左右的市场经济中，谁都清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这个规矩究竟由谁制订、如何制订、如何执行，都是问题，何况还有一大批以“不按牌理出牌”而沾沾自喜的企业家，而他们偏偏又往往在不按牌理出牌的时候，赢了比赛，他们的示范作用不言而喻。
其实在对银广夏和三九医药的危机公关作以上比较时，就可以看到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道德规则在起作用。银广夏的规则是“成王败寇”，不管手段如何，银广夏赢了（或者说在大家都认识将大输的情况下没输）是成功的最好证明；而三九医药则认为，这个企业并不是私营企业，大部分的利益是国家的，三九做每一件事都是为国家作贡献，而那笔钱，在三九医药是为国家作贡献，到三九集团投资的项目里也是为国家作贡献，又没有一分一厘揣到赵新先或其他哪个经营者腰包里。
“中国企业家普遍缺乏对游戏规则和秩序的尊重”，我想起了一本书里的话。这可能是银广夏与三九医药落马的直接原因。在中国新建的市场经济里，对“怎样的人才算是有道德的人”这样的问题可能还基本能够找到点答案，但“怎样的企业才算道德的企业”这个问题却让人无言以对。许多中国企业家往往翻手为云，覆水为雨，对自己、对部下、对企业极其负责，但对于整个社会和经济秩序的均衡有序则缺少最起码的责任感。
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个人道德和集体道德的分裂。
赵新先自己就说，自己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在这方面自己有两个观点需要转变，一是以前是为了国有资产保值增值，但现在认识到还必须为中小股东的资产保值增值；二是以前的观点是下级服从上级，但现在认识到还必须遵循上市公司的管理架构和方式。
构建市场经济的新秩序，这是所有的企业都正在摸索的问题。
而对于赵新先，新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附：赵新先个人简介
赵新先，１９４１年４月出生于辽宁省营口市，汉族。
1964年毕业于沈阳药学院。
毕业后来到第一军医大学南方医院药局。他从药局最初级的劳动–扛蒸馏水开始干起，当组长、室长、科长，顺利地完成三级跳，很快当上了南方医院药局主任，是一医大最年轻的中层干部。
１９６４年８月起任第一军医大学附属南方医院药局主任。
70年代末，中国南方作为出头鸟才刚刚开始涉足市场经济大潮的浅滩，赵新先便捷足先登，在他那个兼生产、科研、管理于一体的世外桃源里推行承包责任制，抓生产效益，搞经济管理，当年上交利润5万元。到1982年，不仅上交利润近百万，还自己盖起了一栋2000平方米的药局大楼，使药局奖金数额居全院之首。他还第一个在医院里组织药局舞会，弄得一个小小药局整天轰轰烈烈、热火朝天。
在第一军医附属南方医院药局工作，在三九胃泰，壮骨关节丸，胃必宁（谷海生），新禧冲剂等著名新药的研究开发工作担任药学部分的负责人，直接参与制订新药制剂工艺，药效学，毒理学方案，整理报批材料和主持新药鉴定会，在新药的研制和开发工作中做出了重大贡献，其中三九胃泰（颗粒剂）、壮骨关节丸等作为第一军医学科研究成果，先后荣获全军医药科技成果奖。
１９８５年１月起任深圳南方制药厂厂长。
他一直潜心于医药的科学研究，曾获得四次全军科技成果奖。其中，由他创意研制的新型中药针剂，集中西医之所长，一改中医中药的繁琐程序，将大碗大碗的苦药汤转换成针剂，有效地改善了中医药的应用条件，实现了中国中医史上的一次重大突破。
１９８９年３月，赵新先出版《中药针剂》。
1985年，赵新先44岁，他撇开多病的妻子和分别上中学和小学的两个孩子，同时也撇开一种稳定的人生道路，撇开大都市、安乐窝、药局主任的宝座，撇开所有的可退之路，带着一腔热忱和无数的未知数，带着那早已为世人所知的5个人的队伍，随着一批移民，来到正在迅速膨胀中的深圳。
就在一片名为笔架山的荒凉山野，凭着几把镢头、几把铁锹和借来的500万元，平荒造地，打桩盖房，仅用11个月的时间，就建成一个现代化制药厂，三年之内年产值达到一个亿，轰动九州朝野。
那是赵新先生命中的一个非常时期。白天他们上山勘察，填沟平荒，采购建材，各奔东西；晚上他们躺在用木板隔就的地铺上，就着昏昏油灯，安排好第二天的工作，就伴着耗子与蛇晰的生死搏斗以及蚊虫叮咬，各自打呼噜。他们用铁皮搭起了厨房，大家轮流做饭，一天只有15元的生活费，居然还能每天省1角钱，留到周末改善伙食，这在已是特区的深圳可谓是天方夜谭。半个月下来，他们已个个都成了黝黑精瘦的模样。
１９９１年１２月起任三九企业集团（深圳南方制药厂）总经理、党委书记及药厂厂长。
１９９２年当选８届全国人大代表。
主持南方制药厂NF－A，NF－B两条中药提取浓缩生产线的设计、安装工作，这两条自动控制的中药提取浓缩生产线继承了中国医药生产的精华，使得传统的手工工艺通过现代化的手段完成，最大限度地提取药材的有效成份，使冲剂的疗效更显著更安全和更直接。
赵新先大力发展高科技产品，及时准确地将科研成果三九胃泰、壮骨关节丸、正天丸、补脾益肠丸、皮炎平、头孢三嗪、金关片等推向市场，成功地实现了科研成果向生产力的转化，其中拳头产品三九胃泰、壮骨关节丸、正天丸等已打入国际市场，三九胃泰在中国已家喻户晓，９９９商标已成为中国著名商标。
南方制药厂在赵新先的主持下，从１９８５年５００万元起家，经过几年的艰苦奋斗和锐意改革，在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两方面取得了显著成绩。自１９８７年正式投产后，当年即完成产值１８亿元，利税４亿元，已发展成为中国最大制药工业企业，跃居全国５００家最大工业企业８２位，曾被总后勤部授予军队模范企业，１９８８年荣立集体三等功，１９８９年荣立集体二等功。１９９０年１０月被中国质量协会评为全国用户满意企业等，至１９９１年１２月以来，以南方药厂为核心的三九集团年产值３２亿元，利税４．５亿元，仅用三年时间就由创建时的３４家企业发展到９０余家企业，其中包括１３家外国公司，是全军第一家规模大型化企业集团。
赵新先先后荣获荣誉有：
１９８９年，解放军总后勤部颁发优秀企业家。
全国劳动模范，第一军医大模范党支部书记。
深圳市优秀经理（厂长）。
１９９０年“广东省优秀科技企业家”。
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颁发“第一届中药行业优秀企业家”。
１９９１年“全国医药行业优秀企业家”。
１９９２年“深圳市优秀企业家”。
１９９３年“深圳商界风云人物奖”。
１９９４年“第二界广东省优秀企业家”。“深圳市优秀企业家”金牛奖。
第三章 紧要关头
（1）腾飞计划
当然，站在三九集团的产业结构版图前，来看三九医药此次事件，好象不过是长河里一个浪头而已。
三九这块牌子，是自1985年始，由赵新先在当时还一片荒凉的深圳笔架山上披荆斩棘，带着5个干部、8个工人用铁锹、汗水一步一步建筑起来的，对于赵新先来说，由500万元贷款到现在集团总资产超过175亿元，16年里的经受的考验还会少吗？！
赵新先不是一个喜欢忆旧的人，面对大大小小的媒体采访，他更愿意说的是三九的将来。至于个人，他更是难得述及一二。不过如果我们跟着三九创业之路，回过头来了解2001年对于三九是个如何重要的年份，将更加明白为什么证监会一纸通报批评会对三九产生巨大的震荡，甚至影响到它的长期发展，以致赵新先以60之躯委曲求全，站出来面对媒体公开谢罪。
所谓经历，其实就是一段光阴的故事。
在赵新先的头脑里面，2001年是整个三九腾飞计划进入收官阶段的关键时刻。
庞大的三九集团最早是在荒凉的笔架山麓顽强地长出来的。
1985年8月7日，已过不惑之年的赵新先是第一军医大学教授、该校南方医院药局主任。但是，看准医药产业会有较大发展空间、不忿中国医药产业之落后的他，主动离开了这个舒适的位子正式下海，从广州带了5名干部、8名工人，揣着500万贷款，来到深圳笔架山创办南方制药厂。
关于这500万贷款其实也已是一桩公案–在三九的所有资料里，写到三九创业，都说是从这500万贷款起家的；其实这钱是第一军医大学出的，但当时并没有特别说明，这钱是贷款还是投资；一年后赵新先将500万还给了第一军医大学，也没有说明是还贷款还是给了投资方第一军医大学100%的投资回报。只不过，第一军医大学从此成为三九事实上的所有人，1991年总后勤部还出了1亿元人民币才从第一军医大学手里将三九买过来，转到总后名下，使三九成为总后旗下最大的两间企业之一。
10年后，1998年中央要求军企脱钩的时候，三九才被划转到设在人事部的中央大型企业工委。
那时的笔架山长满野草，只有两间低矮简陋的棚屋趴在半山腰上，那是武警14中队建造的驯犬棚。赵新先钻进还散发着狗粪气味的狭小四方空间，就将南方制药厂筹建办公室设在这里，调侃这里“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这个驯犬棚他们呆了整整3个月。后来曾随同赵新先钻驯犬棚的创者元老回忆时，对这个驯犬棚是这样“量化”的：平均每人1.3平方米居住面积，每人每天1块钱生活补贴，这里没有通电，没有通水，没有通路。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奋战3个月后，南方制药厂非常先进的中药制剂生产车间被建起来了，“三九胃泰”冲剂等科研成果也经过国家医药总局鉴定核准投入批量生产。
“三九胃泰”而今是名满中华，但当时，市场经济并没有厚待它–成百上千箱产品堆满了仓库，就是卖不出去。赵新先又当起药厂推销人员，带着推销队伍几乎跑遍了全国所有大中城市。凭着冲劲和赵的个人魅力，南方制药厂投产第一年，只靠三九胃泰一个产品居然就创出1100万元产值，比上级下达的指标翻了一番。
从最差的境遇里一步一个脚印干出来的赵新先因此将“艰苦创业、实业报国”定为“三九精神”。三九集团的陈列室里，就摆着这样的对比：一把生锈的铁锹和世界领先的电子中药房，500万借款和2001年最新统计的175亿资产，一间无法遮风蔽雨的窝棚和135间药厂。这些都是在16年间完成的，自1985年始，三九的企业增长速度和美国微软相近，资产年平均增值率达到31%，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看三九的滚雪球式的飞速发展，其间三九主要经历了三个阶段。
–“潜龙勿用”的积累和运筹阶段：从1985年的500万元贷款起步到1991年三九企业集团组建之前，可以看作是三九的第一大步。这段时间，三九完成了品牌塑造、创业积累，1990年南方制药厂的产值是6.36亿元，利税1.0748亿元，总资产0.6188亿元。总体来说，这段时间三九人是靠汗水和勤奋在实业领域一分一分地挣钱。
–“飞龙在天”的激情和喷涌阶段：自1991年解放军总后勤部将其在深圳特区的30多家企业全部并入三九，成立三九企业集团之后到1998年，是三九多元化发展时期，三九东征西讨，八方兼并，一直号称包括制药、汽车、农业、旅游、房地产、商业、酒业、食品“八大产业”。八大产业为三九闯下不小名声，但是多元化的缺点也慢慢显现出来。比如发展空间大、盈利良好的主业得不到足够资金和精力投入，而盈利好的主业利润为一些盈利不好、市场恶化的产业作出了牺牲，集团内部出现了拆东墙补西墙的情况。这不是合乎市场规律的做法。
–“亢龙有悔”的反省和专注阶段：而1998年三九耗资1亿元，借壳宜春工程上市，并将其改名三九生化以后，三九向其注入生化药业资产，仅用了一年时间，原本业绩平平的宜春工程利润翻了一番，而三九也借此在资本市场募得了数亿资金。三九生化的成功，使赵新先感受到了资本市场的奇妙之处，由此动了要在资本市场上翻云覆雨的雄心。
2000年3月9日三九医药上市发行，一举募得资金16、7亿元，这个数字接近三九1999年前10年医药产业利润总和的3倍，赵新先豁然开朗，在资本运营的路上越走越远。兼并、收购……三九在全国各地到处点火，掀起了一场又一场并购风暴。到2000年底，集团总资产已达152.5亿元，就连三九这个品牌，无形资产价值73.88亿元。2000年10月斥资3000万元兼并四川长征制药厂一举成功，2000年11月又以5300万元代价受让上海胶带股份29、5%股份，取代上海华谊成为其第一大股东。
三九集团成为在中国资本市场里坐拥三家A股上市公司的翘楚，与新疆德隆一起被坊间称为“重组之王”。
在三九前身的南方制药厂投产之前，全国最大、做得最好的制药企业是广州白云山制药厂，年销售收入最好的时候超过2亿元，而当时国内整个中药产业市场产值不足10亿元。但到2000年，全国中药整个产业市场产值达到200多亿元，三九集团的总收入则达到76亿元。三九对中药市场的功劳不可抹煞，以致国家部委有领导将赵新先称为“中药产业化之父”。
但这还不是赵新先想要的全部。
16年前，赵新先艰苦创业，16年里，赵新先带着三九披荆斩棘，为了什么？不管是以前的军队背景，还是现在三九在中国制药企业里的地位，甚至是总后10年里对赵新先的只帮忙不干预、只管赵新先一个人，集团副总任命和集团兼并全由赵一人说了算，造成偌大一个军队企业三九只有赵新先一个军人的局面–这些厚待和境遇，都赶着赵新先要当中国民族制药的旗帜，不当不行。
而赵氏“产业报国”的责任感促使他下决心要将三九做成中国最好的药厂，做成能跟世界医药巨头争一日之短长的企业，屹立于世界500强之列，也就是一心要将三九做大，做成一个百年老店。
将三九做大，这是随便谁坐在赵新先的位子上都会日思夜想的事；而三九怎样才能做大，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好的答案，虽然在企业界，这个好答案会不止一个。
赵新先的答案是，以横向兼并为主，5年内将三九建成世界上最大最先进的植物药企业，10年建成亚洲最大的制药企业，15年内冲击世界500强。
进入世界500强，走全球化道路是必经之路。
早在1995年，三九就曾动过脑筋，欲以横扫中原的“三九胃泰”为利器，挺进美国，打开国际市场，但很快黯然败退。
三九是自己退回来的。赵新先解释此事时说：“美国的辉瑞、默克、杨森等大制药公司，每年都有100-200亿美元的销售额，在中国办个点可以轻易花上几千万美元；但三九去美国建点，则要耗去集团近50%的财力。”他慨叹道：“这怎么能成功呢？”
实际上，在做大做强的路上，钱不够花成了赵新先的切肤之痛。
另一个咄咄逼人的现实是，留给三九的时间不多了。
自己出不去不等于别人进不来，国际医药业的大趋势是跨国兼并和联合，葛兰素-威康、史克必诚、辉瑞、美国家庭用品、华纳兰伯特等巨头正在掀起新一轮医药并购浪潮，并购之后的巨头能量将更加可怕，而更可怕的这能量已经开始渗透到中国来了。
西安杨森、中美史克等在中国的不俗表现，让国内制药业悚然而惊。而中美史克在“PPA风波”中的坚定、沉稳，以及在史克被停止销售后，立即调头养伤，将史克改头换面复出江湖的动作之快，也是出乎一般国内制药企业想象的。
赵新先曾经公开向员工预测，通过并购，规模领先的十余家跨国大医药公司将控制大部分医药市场，包括中国在内。
那么中国本土制药企业的情况如何呢？囿于体制，国内医药产业低水平重复建设严重，6000多家制药企业去年的销售总额为1800亿元人民币，在世界制药企业里排名第10位的阿斯特拉·捷利康，这一家企业的年销售额就达200亿美元，约合1800亿元人民币。
三九已经是国内中药业的翘楚，在国内中药企业里销售收入、利润和利税三个方面都是第一名，但产销规模仍然不及世界大医药公司一个车间。这样的力量对比，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赵新先会甘作一个“车间主任”吗？
这句话变一种方式问，就是作为中国制药企业代表的三九，会坐等跨国公司吃掉自己也吃掉中国医药产业吗？
因此，赵新先早就开始了宏大的腾飞计划。
（2）江湖大局
很显然，这次赵新先出征的难度将会更大，如果说以前创业时他是带领三九跟自然战斗，跟艰苦的生活条件战斗，其后三九的壮大是在国内封闭的市场还有较大空间的条件下带队抢占市场空间，面对的都是有形的对手，那么，这一次他是带领三九跟世界500强作战，但世界500强没有一家是干中药的，赵新先面对的是无形的对手。
前两次战斗因为靠毅力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