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170 次) 时间:2001-09-25 10:12:47 来源:九点 (九点) 转载
述评:灾难面前尴尬频现–恐怖袭击时刻的美国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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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1年09月24日 13:30 经济观察报
邹波/文
2001年9月11日,总编辑史帝夫·福布斯在《福布斯》10月号的社论中写道:“这起针对美利坚合众国的恐怖事件是对西方文明价值观和准则的全面进攻。”但事实上,等到10月初,当美国人拿到这期杂志,他们会发现本期中惟有这篇短文与“911”事件有关,而封面文章将是一年一度的专题:“美国最富有的400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恐怖事件,双月刊《福
布斯》不可避免地犯下一个不合时宜的错误。
“911”事件打乱了美国所有媒体的内容计划。现在,一切都必须与灾难有关,连《福布斯》这样的杂志也不得不像日报一样追逐当前这个压倒一切的事件。然而,当灾难发生时,新一期杂志已经付印,史帝夫·福布斯所能做的惟一补救是加上一篇社论,他甚至在社论的结尾处笨拙地补充说:“在下期杂志中,本刊将就事件对美国以及全球经济的影响进行深入分析。”
相比之下,周刊更富有弹性,更能适应变化中的政治秩序:《时代》、《新闻周刊》、《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等杂志均在事发之后迅速推出高印刷成本、不含广告的灾难特刊,并将于次周的新刊全力报道这一事件。
当前的情况正是,任何美国媒体都不能不对这一事件做出适当而体面的反应:在印刷厂,《福布斯》尽了它最大的努力;甚至赫斯特集团的妇女杂志《家居》也忧心忡忡地在印好的杂志里塞进一页救援故事,并开始怀疑圣诞节专号的计划是否应该取消;而康德·纳斯特集团的《时尚》杂志干脆取消了年度时装周活动的报道内容,代以对劫机事件中的受难者、《时尚》退休摄影记者伯伦森·帕金斯的纪念。
但追逐事实本非杂志的长项——就媒介形式而言,日报和电视通过捕捉新鲜事实见证历史,杂志通过低频的发言传播观念性的历史预言。对最具体的事件进行预言,将是杂志最大的冒险。“911”事件发生之后,美国各主要杂志却不得不面临这一挑战。《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的发言人理查德·福克斯说:“问题不是我们能否做到这一切,而是我们怎么能不去做这一切。”
显而易见,当《华盛顿邮报》记者在瓦砾里拼死采访的时候,《外交》季刊的主编正面临最严峻的“观念的冒险”:他必须找到一个三个月之后仍然有效的、有关“911”事件发展的预言,否则,一本季刊杂志将被浅薄的事实甩在后面。
但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美国将很快进入到报复阶段,局势有可能以类似“亨廷顿剧情”的速度发展——而卡尔·波普尔在《历史决定论的贫困》中就已断言:“在开放的社会,我们不能预测人类历史的进程。”在开放而迅速变化的世界面前,尤其在这一特定事件面前,杂志的迟缓预言更令人无法容忍。
因此,尽管美国杂志界尽力而为,不合时宜的尴尬事件还会有很多。在世贸大楼书店的废墟里,你也许会发现当期的《纽约客》杂志。在纽约蒙难的时刻,这本杂志的专栏作家对纽约城惯有的酷评口吻着实令人生厌——以至于该杂志著名的“纽约闲话”专栏(Talk of Town)撰稿人尼克·鲍姆加顿日前在网络媒体Slate.com上不无忏悔地说:“我的新闻生涯从此改变了……也许现在该是退出劳动节野餐俱乐部的时候了——我无法想象自己还能吃着肉汁鲜美的热狗高谈阔论,写我的‘纽约闲话’……”而刚刚在网上更新的‘纽约闲话’专栏里,约翰·厄普代克等老牌作家收起了他们传统的辛辣,甚至用少见的庄严笔法表达了他们对纽约市长的景仰。
毋庸置疑,当灾难如此迫近,见证事实再次成为战时新闻业最有效率的手段。《丹佛邮报》的主编辛格顿说:“将到手的任何消息印出来就可以卖钱。”而美国的电视界更是从未像今天这样24小时全面彻底地卷入这场战争,深入灾难现场的报道和完整的坠楼场面录相使CNN和福克斯新闻网的收视率在灾难发生之后再创新高。事实上,每个普通美国人都“希望与灾难有关”,而把自己同灾难连起来的最好方式是:看电视。
尽管以电视为代表的媒体活跃异常,但一个明显的变化是,9月11日以后,在几乎所有的媒体里,美国人停止了他们的幽默。
9月17日,当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恢复其电视脱口秀节目时,主持人大卫·莱特曼一个笑话都没说,气氛沉重;“喜剧中心”频道停止所有节目,转播福克斯的灾难报道;幽默杂志《生姜》停刊一周;幽默专栏作家在9月17日的专栏里只写了一句话:“今日无幽默,我没心思写,你们也没心思读……”
随之而来的是美国娱乐业的低迷。华纳兄弟公司的新片《间接打击》(阿诺德·施瓦辛格主演)因为内容涉及纽约的哥伦比亚恐怖分子而无限推迟了发行;迪斯尼公司也取消了9月21日首发电影《大灾难》的计划——这虽然是一部喜剧片,却带有飞机上发现手提箱炸弹的情节;美国广播公司也砍掉了反恐怖题材影片《维和部队》;系列电影《X档案》以及《独立日》因包含外星分子威胁地球的内容而遭停播;甚至好莱坞新片《鼠王》也被封杀,因其讲的是大老鼠占领纽约城的离奇故事。
厄运同时波及美国媒体广告业。
想象一下,夹杂于死者的惨状、废墟、祈祷活动之中,新款轿车、啤酒品牌以及昂贵衣饰的广告看上去会是多么的邪恶——这种难堪的场面隐喻了美国媒体广告业在“911事件”后面临的困境。
据分析家估算,自2001年9月11日“黑色星期二”以来,由于每天24小时不间断地对灾难进行实况报道,美国各大广播电视企业平均日损失从4000万美元到1亿美元不等。这一局面直到上周六早晨才有所缓解:主要电视网开始小心翼翼地在节目间隙塞进少量商业广告。
这场战争在媒体史上是空前的,与遥远而短暂的海湾战争(1991年,由于海湾战争,美国企业投放的广告额比1990年降低了1.2%)相比,它更接近于肯尼迪被刺和越南战争这样的“开放式”的悲剧事件。今年,美国传媒业已经历了10年以来最严重的下滑。互联网泡沫的破灭使美国全国广告额比去年同期减少了6%。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不仅带来商业广告运作的暂时瘫痪,同时将严重影响广告对消费者的影响力——没人知道当前这出“美国悲剧”制造的悲悼气氛将持续多久,或者说悲悼应该持续多久。
好在麦迪逊大道已经不是第一次应付战争了。“化肥可以使战争得胜”——二战期间,他们知道广告该这么写……与灾难有关、体面而庄重是现时的广告机会主义者们惟一想得出的广告方式——事实上,网络广告比其他广告在这一策略调整上要灵活得多:灾难发生仅过了半个小时,Net2Phone公司在主要网站的旗标广告语就更新为:“在危机时分,Net2Phone全力支持美国红十字会。”——在灾难期间,网络广告是惟一没有停过的广告,因为它不像电视广告那么“令人生厌”,但显然,很少有人会去点击它。
于是,每个人都怀疑今年圣诞的购物潮是否还会出现。“如果美国陷入漫长的军事行动”,美林证券的一位分析师认为,“情况已经糟透了,以后将变得更糟。”但另一方面,一些人将希望寄托在正常生活的恢复,以及普通民众对美国经济爱国主义式的支持。福特公司在密歇根的一位发言人说:“无论如何,总统需要我们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里。”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种正常化是出于刻意的爱国热情或者紧急状态下的国家主义,还是信心和经济秩序的真正恢复。9月17日,华尔街重新开市,没有出现全面崩盘,这反而让人怀疑:美国经济的运转不再自然——在开放的社会发生开放的恐怖事件,一切都悬而未决,一切计划都是危险的。美国对其敌人所固有的“压倒优势”和必胜把握消失了,美国遭到的打击由海外对抗变为本土灾难,美国行动的代价由间接变为直接。
在这种情况下,无重的新经济无法给人物理安全感,公司化的美国将(至少是暂时)向民族国家意义上的美国低头:微软无法提供F-16式的国民安全、甚至安德鲁·卡内基的复活也无法将钢铁直接转变为航空母舰——灾难之后,一个简单而深刻的变化是:媒体、娱乐、广告共同营造的美丽人生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