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7 次) 时间:2001-08-27 00:14:57 来源:温柔大盗李彤 (温柔大盗) 收藏
2 姨妈的脸变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石蕾在姨妈家已经住了半年。
这半年时间,石蕾一直都在上泰语学校。她知道,一些到泰国的中国人,通常都是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泰语。那是因为他们在泰国有工作,石蕾不同,她是因婚姻而来泰国,太差的工作不愿找,稍好点的工作,她又没有条件,人家所要求的最简单一条就是要会泰语。所以,她准备先好好学习语言,然后再出去找工作。反正她准备在泰国长期抗战。
前面我们已经介绍过,石蕾是那种性格刚毅,认准了目标,就会毫不犹豫地走下去的人。这一点,从她的名字中也可以看得出来。据她自己介绍说,她以前并不叫蕾,这个字是她来泰国以后改的。如果将她姓名的两个字加起来分析的话,就不难发现她的一些性格特点。比如石原本就是一种坚硬的东西,而蕾字不要草头又是一个雷字,那是一种强烈、火爆的象征;蕾字在中文中代表花蕾,又是一种满怀希望充满期待的形象,这一切,正代表了石蕾这个人。当然,如果姓名是父母所取,姓名学所依赖的一切,也就没有太大意义,名字如果是自己取的,那就与自己的喜好、性格建立了诸多联系了。
如果不是这种性格,她可能早就无法再在曼谷呆下去了。这里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个跟她再亲不过的姨妈。我认识石蕾以后,几乎每一次跟石蕾谈话,她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谈到姨妈。尤其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石蕾每次谈到姨妈,都会进行一番比较,而这些被她搬出来与姨妈进行比较的人,恰恰是一些素昧平生的普通人,跟她半点关系没有。
石蕾会遇到这样一个完全不讲亲情的姨妈,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她的姨妈自小就出去要饭,后来又闯南洋,跟自己的亲人失去了联系,因此没有感情,也是可以想象的。另方面,一个闯南洋的女人,经历了许多的磨难,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日子,冷漠无情,似乎也是生存的一种需要。石蕾以她那种在正常环境中长大的心理去衡量姨妈的行为,完全不清楚自己会遇到这样一个无情的亲戚,最后对这个姨妈颇这不齿,也同样是可以理解的。
后来回想起来,自从办完了婚姻注册之后,姨妈的脸就开始变了。
她记得那是胡离开曼谷回清迈的第二天晚上,石蕾去语言学校报了名回到姨妈家里,一家人坐在桌上吃饭,姨妈就对石蕾说,大概是我离开国内太久了,完全不了解国内的人了。四十年代,我离开家乡,跑来闯南洋,那是因为国内经历了十几年的战乱,什么都打空了,连一口饭都没有吃的,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才跟着一群人一路要饭,结果要到了泰国。可现在不一样了,中国国内的经济情况比泰国要好很多,内地的一些大城市,像北京上海,都要比曼谷好。可是,生活好了,反倒想往穷地方跑,这是何苦?
这番话石蕾并没有引起重视,在她看来,姨妈所说句句是实。她曾经听姨妈说过,有许多人想来泰国,却又找不到关系,结果求她出面做经济担保。那些被担保的人比姨妈富有得多,这是典型的穷人替富人作经济担保,听起来十分的可笑,却也是事实。这就难怪姨妈会觉得不解了。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让石蕾越来越明白姨妈当初的那番话。
在姨妈家,那些表兄弟们对她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姨父甚至更加的直接了当,说什么这样一套房子,如果出租给别人的话,至少每个月要收好几千泰铢。现在是包吃包住还要包水电费电话费,每个月也就几百人民币。再不就是说,家里多了一个人,真不方便,每天买菜都要多买好多,碗也要多洗几个。尤其是天气热,想穿少点衣服都不行,实在太不方便。
听了这些话,石蕾也只当没有听到。她知道,姨父以及表兄弟们,毕竟跟自己隔了一层,姨妈却是亲的,她是自己母亲的亲姐姐,应该不会嫌弃自己。为了尽可能地让姨妈好面对自己的丈夫孩子,石蕾常常都在学校吃两餐方便面,早餐通常都是什么都不吃。那段时间里,生活的艰苦,她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经历过。不过她想,这一切毕竟都是暂时的,待自己从语言学校毕业,找到了工作,那时再好好地报答姨妈。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原来,真正讨厌她的是自己的亲姨妈,而不是她家的其他人。
有一天晚上,石蕾在外面吃过一碗方便面之后,故意在街上逛了一段时间,她不想那么早就回去面对那些不喜欢自己的面孔。回到姨妈家里,她也是尽量轻手轻脚,小心翼翼,进门之后,便走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将门反锁上,在床上静静地躺下来,为了节约电费,她甚至都没有开灯。
不久,她听到开门声,然后是表弟的声音,“她还没有回来?”
姨妈说,“她永远都不回来才好。”
姨父的声音传来,“阿蕾毕竟是你的外甥女,这样对待亲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姨妈立即说道:“什么过分?我对她已经够好了。现在这个世界,谁不是为了钱?你看到那些穷人做善事了吗?做善事的人,都是富人。我不是富人,我却做了一件好大的善事,可是,我不能老是做下去。”
姨父立即说道:“你这也算是做善事?她住在这里,是给了钱的。”
“给了钱?你没有见她给的钱越来越少了吗?我知道她从家里带来了多少钱,那点点钱,哪里够在泰国生活?她一定是花得差不多了。你们如果不再加把火,将她赶出去。待她没有钱了怎么办?难道让我们倒贴?”
她的表弟说:“妈,你自己怎么不做恶人呢?这些事让我们去做,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姨妈立即将儿子骂了一通。她说,这个恶人她怎么能做?毕竟她跟石蕾的妈共一个娘,如果说出去了,让她怎么在国内走动?如果人家都知道她只认钱不认亲的话,往后还有谁愿意来找她?
现在,石蕾一切都明白了,她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痛哭,又担心外面的人听到,不得不用枕巾捂着自己的嘴,泪水将枕头枕巾湿了一大片,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干。姨妈发现了,还假惺惺地对她说,是不是想家了,一个大姑娘,独自一人来外面闯世界,想家是免不了的。又说,她应该安下心来,将姨妈这里当着自己的家,毕竟是在姨妈这里嘛。说了一大通,话又转了回来,说,如果真的那么想家,最好还是回家去算了,反正国内的情况比泰国好,在国内,发展前途可能还要大一些,何必在这里吃苦受累呢?
石蕾是那种认准了目标就不肯回头的人,尤其是遇到这样的世态炎凉,她就更不愿回头了。一来,她在国内欠了一大笔债,至今没有还一分,回去后,仅仅还这笔钱,就会让她焦头烂额。二来,她可不想便宜了这个势利的姨妈,说什么她也要在泰国干出点样子来,让她看一看。
反正,姨妈是不可能喜欢她的,做恶人就做到底,只要他们不明确提出赶自己,她就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委曲求全,直到她在曼谷找到工作为止。
好不容易熬到语言学校快毕业了,她身上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她想,待自己走出语言学校之后,可能还要用些钱,所以,她不得不去找姨妈商量,这个月的生活费,能不能缓一缓。她当然知道,姨妈的脸色一定不会好看,可是,她又不得不去找姨妈。毕竟已经受了如此之多的屈辱和苦楚,就算再咬一咬牙,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一旦自己找到了工作,往后就好了。
姨妈一听说她将不交这个月的生活费,脸色当即拉了下来。
“不是姨妈说你,到泰国也有这么长时间了。你家又不是有经济背景的,哪能老这么下去?姨妈家也不是那种富人家,为了你,已经付出很多了,姨妈也难啦。你看吧,姨妈原准备移民去美国的,但你在这里没有个着落,这事不得不一拖再拖,如果拖到美国那边改变了主意,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石蕾任她去唠叨,已经到了这一步,死猪不怕开水烫,硬着头皮撑下去吧,反正她已经拿定了主意,找到工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搬出这里。
按照她的计划,原本准备再拖几天的,可是,姨妈知道她的钱已经用光,不肯再留她了,第二天就对她说,美国那边已经来催了,说是他们如果再不走的话,一切就都作废。为了移民美国,他们已经花了不少钱,所以不能再等了。而泰国这边的房子,是他们租的,租期也到了。这一次,姨妈也不再与她转弯抹角,而是对她说,如果她想继续呆在泰国呢,就应该立即去找房子住,两天之后,他们就要退了这房子去美国了。如果她愿意回国的话,当然是最好的。至于她所欠的最后一个月租钱,姨妈倒大方起来,同意算是借给她的,待以后赚了钱再还。
石蕾心中十分清楚,所谓的移民美国,只不过是赶她走的借口,他们全家去美国怎样生活?连一句英语都不懂。既然最后通牒已经下了,她也不好再硬着头皮呆下去。那时,她是真的想到了回国。转而一想,回去又怎么办呢?名誉上就不用说了,在国内找到一份工,每月拿几百元钱,她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还清那笔借款?她岂不是要为那笔债务做一辈子奴隶?
不行,她一定要留下来,无论如何都得留下来。好在语言学校快毕业了,她应该立即去找工作,只要有了工作,一切都好办了。
两天时间过去了,石蕾并没有找到工作,又不能在姨妈家继续住下去,她不得不将自己一点简单的行莉装在包里,离开了。至于这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欠下吧,说实在话,她心中早已经打算好,如果以后有钱了,还不还那得看她是否高兴。走出姨妈的家,看着四周到处都是房屋,石蕾不禁悲从中来,这个世界有着如此之多的房子,可是,她却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现在对于她来说,找工作还不是第一重要的,关键是要租到房子。曼谷的房子租金都很高,尤其是对她来说,那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更何况,在正式落租之前,还要预付几个月的保证金,她哪里有那样一笔钱?
第一天晚上,她在街上转了很久,一直到后半夜,才在一块草地上躺了下来。一个女人,半夜露宿街头,当然潜伏着诸多危机,所以,她在躺下来之前,十分的小心,选中地点之后,在四周转了很多次,直到确定并没有人注意自己,才找到一个最黑暗最偏僻的角落。
找到这种地方安身,本就是一件极为矛盾的事情,如果不是这种地方,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安全有虞。睡在这种黑暗之处,独自一人,心中又会充满着恐惧,万一有什么人要对自己不利的话,就算是喊破了嗓子,大概也不会有人听到,更不会有人出面救自己。
这样惊恐不安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起来,连洗脸刷牙的水都难以找到,最后转到了一间公共厕所,去里面胡乱地洗了一下。泰国的天气非常之热,她又是在外面奔波了一天的,出过不少的汗,连自己都能闻到身上的汗臭味。好在那间公共厕所一大早没有人,她进去之后,迅速地将自己脱光,在那里洗起来。
因为在外面跑了好几天,她也就学到了一种诀窍,当一天之中,太阳最毒的时候,她就跑进酒店的大堂,那里有冷气,她正可以休息一下,甚至还可以稍稍睡一会儿。
这天,当她在一间酒店的大堂坐下时,发现身边一个客人离开了,留下一份报纸,是《世界日报》的中文版。闲着也是闲着,她便拿起了这份报纸。拿起报纸的第一件事不是看新闻,而是看广告,想看到有没有什么地方招工的消息或者是房屋出租的消息。这两样广告在《世界日报》上都很多,就拿房屋出租来说,各种档次的房屋都有,唯独没有她所需要的那种价钱极低的。
后来,她注意到一则广告,某位女士想征求一位同性合租房屋,价格面议。
她心中升起一股希望,便按照广告中的电话打了过去。两人一交谈,石蕾顿时大为兴奋,那位女性开出的价不高,而且同意每住满一个月交一次租金,也不必预付订金。
她立即赶去见那个女人。
那是一个越南女人,有四十多岁的年纪,又黑又矮又瘦,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太好。对于石蕾来说,这些并不重要,她是来租房的,又不是来选择对象的,对方长得怎么样,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看了对方的房子,是一套单身公寓,属中档的那种。越南女人对她说,如果同意住的话,两人一起住在卧室里,外面的一间小厅,当然要留下来作为公共空间。
她连草地都睡过,当然不会计较与另一个女人同挤在一张床上。
这天晚上,她睡了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