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91 次) 时间：2001-08-24 22:07:12 来源：Mark Song (宋雨霖) 原创-非IT
月下，湖边，一个绝望的女子，一个男子，女子对男子说：死了可能会好一点。男子说：你跳我也跳。
不要以为这是套《TATANIC》的台词，故事发生在公元1982年春节期间，看到记述这段故事的文字距我看《TATANIC》中间要有一年多。
看看：
“那晚上的月亮好圆呢，我五岁，妈二十六岁生我，那年也有三十一二岁了吧。记得那个春节的两个月前，爸爸带走了哥，我追上去问爸爸也带我回家吧？爸爸不理我。”
“于是妈带我回去，中间坐了一天车，坐了三天二夜的船，再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到老屋的那个村庄是傍晚了，那夕阳温和地照着我们的影子在脚下。”
“老屋的门是锁上的，爷爷奶奶早在我二岁那年过世了，于是我和妈在屋前坐等，邻居们都不理我们。多年以后上了大学，那些邻居还在说你妈当年如何如何，我怒目瞪着她们，狠狠的样子把她们吓坏了，活着是最好的报复，她们现在都已老朽！讲人是非无疑是一些人一生的乐趣。”
“后来才知道爸另外有个女人，哥和他住在她家里。前年我去看过她，她嫁了别人，生了四个小孩，经营一家香烛店，生意还行。”
“她老得极快，在这个地方，男人花是可以的，女人则不。她未必会幸福。”
“但那个夜晚，月亮挂在天上，那个村庄灯火全熄灭了，死一样的寂静，妈走到池塘边，落泪，她对我说：妈去死，可能会好过一点。我听到我的声音，这些年来仍清晰在我耳边回响：妈妈跳我也和妈妈一起……”
那个小孩子是陆生。陆丰人陆生。我问他：是不是父母躲懒才会给小子起叫沪生呀陆生之类的名字？他笑笑。
陆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只是他的家乡让人觉得神秘，因为流传的一句话：天上雷公地上海陆丰。可见那边民风极悍。陆也是这样，两三语不合就目露凶光。好在这些年的教育，他会克制住。
他不太合群，陆丰人在校有个同乡会，他自小习南拳，从不参与群殴，海陆丰人曾因为一个女孩（93届中文的）搞得分裂，两会常常内哄。
但就是六年后，陆丰同乡会里最美的两个女孩一同作了海丰上属汕尾市市长的儿媳，真是两个同学做了妯娌。
那个市长的小媳妇是他的小师妹，全同乡会就他被请去饮酒。
“妈在罐头厂做事，我读初一开始就是厂里的童工了，因为厂长照顾，我们这些员工的孩子可以进空罐车间做一些很轻的活。有一个季节做荔枝罐头，常有一些姐姐从不断流出清水的水道给我递出又红又甜的荔枝。”
“后来做了肉罐头被国外退货，厂就衰落了。于是大家都没有活干。”
“那时我最爱厂后的菜地，每天清早陪妈去跑步，会带上一个袋子去拾菜农们舍弃的菜叶子。”
“没有人比我更爱陆丰的土地，更爱我那些善良的乡民。因为他们认识我后，每次都会给我很多的新鲜的菜。我，我帮他们割稻，他们管我一顿饭。”
“那时老是觉得饿，前个月和妈说起从前的饿的感觉，她居然流泪，说对不起我，那时我在长身体，可什么都没得吃。”
“再后来，开始有人从这边贩走私烟到深圳去卖，其中一个是我的妈。但利润和走私电器是没得比的，走私电器有车队，有关系，有销售网，妈只是从烟贩那儿批一箱烟，带到深圳另一个烟贩那儿，从中赚薄薄的运费。”
“走私风盛，为什么？因为没有好的谋生的路。”
“妈就少着家了，为赚这点点的钱。我在上学，放学就会去到烟贩家里问妈是否平安。妈被抓过，那些人就会一巴掌打过去，把烟没收了。我见过妈脸上的掌印，我操那混球十八代祖宗。”
“妈辛苦积了点钱，就放到一家信用社收利息，那是放私利，有三分息，但后来就没有利息了，那老板说我没钱，公安也不敢抓，因为这么多人的钱，抓了他大家的钱都没了。于是啊，每年大年三十晚上都会骑我的破单车陪妈去坐讨。”
“我在那家伙的家里生平第一次见到34寸的彩电，充电的玩具摩托车，上边可以坐一个五岁小孩子……坐到夜深了，老板就会每人发四五百元给你，打发你走。妈的血汗钱，二万元都在那了。上了大学我也还是每年陪妈去讨钱。都习惯了。”
陆生爱一个人会一心一意。除却他母亲，那是一辈子的。他爱一个女孩，都是一个个的来。
其实他读书时眼里只有一个女人，他的老师，那个从不搭公共汽车怕人多的怪味，无论是地位还是年龄都太悬殊了。注定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无论他多年青，他的将来赌不赢她要的现在。
于是毕业后，他和女同学开始恋爱，起初她迷上网上一个北京的男孩，他和她不在一个城市，于是他也上网，对她说：我是真实的，我们的缘分从六年前就开始了。
没有用，大家都见过那个女教师随便递一张字条都可以让他开心得吐血的表情。她介意。但不抗拒他一个月到她家去看她一次。一天他看到她腿上一道疤，她嘘一声，别声张，不小心被排气管烫的，爸知道会不让我开车的。
一个月后，见到她，说：我再也不吃铁板烧了，什么意大利的还是韩国的，因为一看到那三个字就会想像到你的腿烙在管上面。
她说：你神经病的！后来久久不语。再后来，对他说，已经没有和那北京的网友聊天了。
哗，守得云开见月明！其实他的话很不怎样，但那样木讷内向的一个人，会这样说已经很好了。
他的文章最后一段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考上大学，所以妈去求爸给我学费的。我不知道。但我每年都是全县前五名，想来爸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但当我以全县前六名上大学后，才知道我是私生子，因为突然间老爸来认回我，又掉出一个陪着妈来的爸。”
“我问妈，为什么我是？妈心虚，说你爸对我不起。我很大声，同学都见他们来送学费生活费，我多没面子……”
“我是真的想埋怨，但我埋怨不出来，因为妈太苦了，生下了我，我也苦。”
“我把一大半钱给了妈，那是应该给她的补偿。我不想恨在我这里还要衍续下去。”
的确很险，他的两个老爸那次差点碰上，刚好是隔半天不到，吓得陆生面色大变，但他妈爱他的两个爸，他的两个爸爱他，这就够了吧！
陆生带我去到那个村庄，那池塘早已被填上建了一个大大的市场。
他的过去是被埋葬了，但我看他茫然的眼神，我知道，那从前仍在他心里长存。不长，就他这辈子。
相传私生子都异常俊美，近了，他眼神里会不自觉透出一股邪味来，让人不敢注视。
拿破仑相传不到一米七，但不妨碍他成为一个英雄；陆生不到一米六五的身高，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孝子，一个好男友，一个未来的好丈夫和一个好父亲。
我希望每一个爱他的人，爱他的容貌更要爱他坚强、善良的心。
《光怪陆离之陆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