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9 次) 时间:2001-08-18 12:48:46 来源:温柔大盗李彤 (温柔大盗) 收藏
4 伤心人远走天涯
每一个到南方闯世界的人,都会经历思想观念上的无数次撞击。这种撞击是异常强烈的,变化也是明显的。
一个最为突出的变化,就是对金钱力量的认识。
没有到南方以前,心中所想的,只不过是每月能够挣千来元的收入。一千元对于那时的内地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可观的大数字。这个数字到底有多大,用物质来进行比较,也许更为客观形象。那时候,人们需要工作一年才可以买到一台彩色电视机,或者是电冰箱,对于一个两口之家来说,一个人的工资用于家庭的日常开支,另一个人的收入全部攒下来,才能完成这一“宏伟”目标。如果有点什么特别的需要用钱的开支项目,一年买一台电视机的目标,是绝对难以实现的。假如每月能够有一千元的收入,只需要几个月时间,而且是一个人的几个月,就可以买得起一台电视机了。
然而,到了南方之后,你立即就发现,购买电视机实在是一件普通平常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最低的要求。钱好赚了,目标也就高了,尤其是看到身边的人那种富裕的生活,似乎才真正明白过来,以前自己所响往的那些,其实只不过是一种最为基本的生活标准,就像文革时期农民们希望每餐能够吃到白米饭一样。
稍稍有点经济实力的人,新三样已经变成了房子、汽车和户口进海南。
这种观念的改变是多方面的,其中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是性观念的改变。
在这种地方,离开丈夫或者是离开妻子的旷男怨女实在太多了,一些观念稍稍开放的人,很快组成了临时性家庭。其实,这些人分别属于两个不同家庭的成员,到了海南之后,他们租一间屋,住在一起,就像一对夫妻一样。但是,彼此之间,并不干涉对方法律婚姻的那一部分,在这里,他们住在一起,回到家中,就又是另一个家庭的成员了。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形,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他们都是成年人,生理上的需要非常强烈这一点之外,还有经济方面的重大原因。可以说,所有来闯世界的人,都是带着一个发财梦来的。表面上看,赚钱似乎是容易了,但与那已经被拔高的生活目标相比,赚钱又实在是太难了。同时,生活费用也实在是太贵,尤其是房租,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另一笔大开支便是吃饭。如果两人合租一间房子,自己开伙做饭,这笔开支就会减少一半。第三大原因就是孤独感,对于这种奇怪的感觉,那些少男少女们的体验不会太深刻,那些没有长时间远离过家庭的人也不会有这种感觉,只有那些结过婚现在又长时间不能生活在一起的人,才会有极其深刻的体验。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在感情方面,结过婚的人,反而比那些从未有过婚姻经历的人脆弱得多。还有一个原因是相互影响,看到别人那样做,自己虽然并不一定认为那是对的,也会认同这种做法,觉得是可以理解的。出现这样的思想,实际上就是向这种行为靠近了一步,一旦遇到有合适的对象时,自己也很可能成为其中的一员,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莉妮说,感情这种事,看别人处理的时候,似乎很简单,真正自己遇到的时候,麻烦也就来了。
最初,她也像其他人一样,两人只是住在一起,相互有个情感上的安慰,至于双方原有的家庭,都不去理它,任其存在。自己对丈夫虽然没有感情,可毕竟还有个儿子,做母亲的当然爱自己的孩子,她可不想儿子生活在一个破碎的家庭之中。而且,郭生在湖南也有家,也有一个孩子。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简单太幼稚了。
感情这种东西,一旦产生,就很难割舍,尤其是她从来不曾体验过爱情,从来都不曾体验过家庭生活的幸福。现在,她跟郭生生活在一起,似乎才真正知道,感情生活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她开始在这方面患得患失起来。
莉妮已经陷进这段感情之中不可自拔了。令她难以相信的是,爱一个人,原来是如此美妙的感觉,她喜欢他所有的一切,甚至是以前自己绝对不可能容忍的一些男人的恶劣嗜好,如吸烟,如大男子主义等等。她倒是很愿意自己成为他的小媳妇,每天呆在家里,想象着和他在一起的所有细节,期待着他的归来。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满足这种不受法律保护的关系了。
可是,她根本就无法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向前推进一步,因为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彼此言明,好则合,不好则分,彼此谁也不干涉对方的感情以及家庭存在。莉妮如果在这时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只可能使彼此造成伤害。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莉妮多次这样告诫自己。她知道,如果不能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自己的一生,都会被这段感情给毁掉。那么,到底会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痛下决心,结束这段没有希望的感情,一是彼此都向前迈出一步,各自离婚,然后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因为最初所说过的话,后一种可能似乎是完全不存在的,因此,莉妮的面前,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经过无数次的痛苦挣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次,趁郭生出差去外地的机会,莉妮在客厅的沙发上留了一张纸条,然后搬到了一间租来的房子中。现在,他们所住的房子,是他买的商品房,房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属于她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些衣服和几张存折。她也知道,他回来之后,一定会找自己,所以,她没有将自己的新住址告诉任何人。
每天晚上,郭生都要与她通电话。但这天晚上,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他打电话到家里,没有人接听,再打传呼,她根本就不回复。他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打电话给一个朋友,让他上门去看看。那个朋友跑到了他们的家,按了半天的门铃,没有反应。传呼她的时候,她知道不是郭生,很快就回复了。朋友一听到她的声音,急急地说:“你怎么回事?他到处打电话找你,像是发疯了一样。你快点给他打个电话吧。”莉妮答应下来,但并没有打电话。
郭生左等右等,既没有等到莉妮的消息,也没有等到朋友的回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便买了当晚最后一班机票,准备提前回到海口。临行前,他又一次拿起手机一阵猛打,当接通朋友的电话后,朋友惊讶地说道:“她没有给你打电话吗?她答应过我,说好了给你通电话的呀!”
他已经感到事情有变,便马不停蹄地往海口赶。
这一个晚上,他几乎没有睡觉,一直都在传呼她,但她始终没有回复。第二天早上,他赶到公司,见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十分的恼怒,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立即就叫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call了你整个晚上,你为什么不复机?你到底想搞什么鬼?”
她什么都不肯说,他追问得急了,她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们分手吧!”
他一听,顿如五雷轰顶,“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摆头,什么都不说。
莉妮这一个晚上也不好受,他一直像发疯了一样找她,甚至放弃了自己的业务,匆匆忙忙赶回了海口,这一切,都说明他对她的重视。有无数次,她想给他复电话,同时,心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这样不行,如果与他通了电话,自己一定会情不自禁投入他的怀抱,那么,一切努力,就付诸东流了。无论如何,她都要坚持下去。
“我走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为什么这么快就变了?为什么?”他似乎也失去了控制,大声地喊叫着。
“一开始我们就说清楚的,好则合,不好则分,对不对?”她说。
他冲动地扑向她,紧紧地抓住她的膀子,摇撼着她:“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再次摆了摆头,“不,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
“那是为什么?你有了别的人?”
她原本不想将一切说清楚,但是,如果不说出来的话,他似乎难以控制自己。这是在公司里,门虽然关着,但并不隔音,外面的职员,应该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何况他的声音又是那么大。
“我没法忍受这种生活。”她说,“我承认,我爱你,非常非常爱。可是,我无法与另外一个人分享你的感情,那让我非常痛苦。既然我们注定不会有结果,何必再继续下去?长痛不如短痛,你如果真的那么爱我的话,请放过我吧。不要让我在这段无望的感情中痛苦和毁灭,我真的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这段话对他的打击也非常大,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似乎冷静下来,对她说:“这件事,我得好好想一想。答应我,待我考虑清楚之后,我们好好地谈一谈,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好吗?”
一整天,莉妮都深陷在一种毁灭的情绪之中。
她是真的没有料到,自己陷进这段感情,竟是如此之深。以前从小说中看到别人经受着情感毁灭的折磨,自己也伤心落泪,但总觉得那毕竟是小说,是不真实的,是小说家编出来骗读者眼泪的。现在,她才真正体会到,感情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着,而且,完全控制着一个人。有了感情,便晴空万里,这种感情一旦失去,便如到了世界末日,整个人都会觉得了无生趣。
这一整天,他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各自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有几次,一些客户找他,因为电话不通,便将电话打到了她这里,她虽然不想与他说话,为了工作,也不得不向他请示,她毕竟是总裁助理。结果,他回答说,任何电话,一概不接。
快下班时,她面前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对她说,“我一定要好好地与你谈谈,否则,我可能活不过今晚。”
他想将她约回他们的房间中,但她不同意。她知道,到了那里,他如果突然搂住自己,并且向她乞求,她没有信心仍然能够坚持。最后,他们选定了一家餐厅的单间。
她故意去晚了一点,他早已经等在那里。见到她后,他便指着自己的心脏部位说:“你知道吗?我想我已经得了心脏病,这里面一整天都在痛着。”
莉妮虽然很动情,却又不得不克制着自己,尽可能淡然地在他对面坐下来。
“为什么坐那么远?我难道是洪水猛兽?”他问。
她不答,却也不动。
他站起身来,换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并没有避开他,他似乎得到了暗示,便伸出自己的手,拉住了她的手。
她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拉着自己,如果再有丝毫的犹豫,那股力量便会将她拉进他的怀抱。她有着一股巨大的欲望,想投进他的怀抱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她有一种感觉,自己在银行里虽然有了好几万的存款,自己虽然是个有家有孩子的女人,但是,那一切似乎并不属于她,而她所能够倚靠的,仅仅只是面前这个男人的胸膛。可是,即使这个胸膛,也并不属于她,那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一个她不敢去面对,甚至完全不熟悉的女人。
莉妮非常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然后,他们之间是好一阵沉默。莉妮实在害怕这种无话可说的局面,她同丈夫在一起的时候,常常都会面临这样的尴尬,那确实是因为没有话说。但现在,她当然有话,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她又觉得,这些话再也没有说的必要了,任何一句,都是无用的废话,说了也是白说。
他终于忍不住了,对她说:“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肯答应搬回去?”
“我们之间,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她说,“既然是错误,当然就要早点解决,如果越陷越深,我们所受到的伤害,就会更大。”
“可是,你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你对于我来说,太重要了,我绝对不能失去你,永远不能。哪怕是失去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不会,我绝对不会。”
莉妮很想说:是真吗?那么,你为什么不离婚呢?但她没有说,她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权利,因为她自己也没有离婚。她已经感到,这样的谈判,不会有什么结果,继续坐在这里,只可能使得心灵的伤口更大,流的血更多。她必须下定决心,尽快地离开。实际上,从她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认识到一点,尽快离开这里,是最明智的选择。可她就是下不了决心,听到他这一句空洞的表白之后,她突然坚定了自己,艰难地站了起来,向他说了一声再见,然后转身向外走。
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几乎是绝望地说道:“假如我同意离婚,你也不肯回到我身边吗?”
她停了下来,心中一阵狂喜。离婚,他真的愿意吗?
“我们都离婚,只要我们都成为自由人,就再也没有任何顾虑了。”
这时候,形势急转直下,莉妮再一次坐了下来,谈判也终于进入了实质性内容。他们谈定,各自回去办理离婚手续,然后回到海口,重新建立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新的家庭。
当天晚上,莉妮回到了他的身边。
莉妮的离婚手续虽然也有一些波折,但总算顺利。她的丈夫实际上也知道他们并不是同一类人,勉强生活在一起,彼此都没有幸福可言。只不过就这么离了,他有些不甘心。毕竟,莉妮在海口赚了钱,她每个月寄回的生活费,比他以及父母加上妹妹的工资还多出许多,这可是一笔数目相当可观而且固定的经济来源,一旦离婚,这笔钱就断了。
莉妮也感到,她丈夫的工作并不十分难做,他毕竟对她还是有感情的,也非常理智。关键是她的公公和婆婆,闹得很凶,他们觉得莉妮欺骗了他们的感情,如果同意离婚,那就等于是给了她一个大便宜。最后,莉妮同意给他们两万元,他们才松了口。对于一个内地家庭来说,两万元是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可以使得他们的生活一下子上一级台阶,何况,这两万元还并不是孩子的生活费,仅仅只是离婚补偿费。
莉妮在家里住了半个月,回到海口时,已经拿到了离婚证书。
郭生却是空手而归,他告诉莉妮,这件事有些麻烦。他的父母坚决不同意这件事,他的妻子反应更是强烈,表示他如果一定要离婚的话,她就要自杀。他对莉妮说,这件事如果激化了,真的闹出人命来,将来他们两人心中都是一块病。所以,他只好返回了海口,准备跟莉妮商量一下,找到一个更妥善的办法。
“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莉妮带几分恼怒地问。
他说,他已经仔细想过了。他和妻子长期以来,感情虽然不算是太好,但也不算是太坏。突然提出这件事,她一时接受不了,可以理解,女人嘛,考虑问题总是冲动一些。何况她是一个没有多少知识的女人,已经人到中年,离婚后想再找个好的男人,也不太容易。她坚决不肯离婚,站在她的立场去想,也不是完全不可理解。但这件事终究得解决,他准备先拖一拖,一方面,不跟她再有任何实质的接触,让她觉得有丈夫跟没有丈夫其实是一样,感情慢慢也就淡了。另方面,他还托了一些朋友,请他们找机会做一做她的工作。
莉妮也知道,这种事是急不来的。自己是一个普通的打工者,而且婚姻原本就名存实亡,要想离婚尚且极为不容易,何况他是一个成功的男人,有着相当可观的身家。既然他说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她也就只好认同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次,他都会告诉她,事情有了一些进展,但难度还非常大。他让她耐心一点,给他一些时间,他相信这件事一定会处理好的。许多时候,莉妮都想问一问此事,但每当提起,双方便会闹一场不愉快。郭生只是一再对她说,此事他有分数,自然会处理好的。
莉妮心里当然不痛快,他经常出差湖南,免不了要回家。一旦回家,夫妻也就免不了同床共枕,有了肌肤之亲,要断起来,就更加的难了。
郭生听了她的抱怨,便对天盟誓,说自从谈起离婚的事情之后,他再未碰过她,即使因公事回到湖南,他也是住在酒店之中,偶尔回家,也只不过是因为思子心切,回去看一看孩子。
莉妮对他准备离婚并不怀疑,但是他每次回家不与妻子行房,她却不太相信。她当然清楚,在这件事情上,男人不比女人,女人强忍十天半月,倒也不算一件事。可男人则不同,他每次出差湖南,少则十天,多则半月,身边没有个女人哪里熬得住?何况那个女人又是他法律上的妻子。因此,只要他回到家乡,她就格外的紧张,每天晚上,都会打几个电话到他住的酒店查问。如果时间早了,他还没有回房间,她就会每隔半小时打一次,一直到他接听了电话为止。
时间长了,他似乎也烦了,就问她:“你这样累不累?”
她说:“当然累,正因为想不累,所以才累。但愿有朝一日,你能够不让我再累了。”
他发现她的语气之中有一股火气,连忙赔了笑脸,说:“快了,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办好这件事。你也知道的,这件事,办起来不那么容易。你以为我不难吗?我承受着如此大的压力,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为了这事,两人争吵了几句,闹得两人心中都不痛快。
郭生也知道她受了委屈,对她百般讨好,温柔爱抚。她坚持片刻之后,也就软和下来,于是,两人又紧紧地搂在一起,感情更向前进了一步。
正当莉妮期待着事情得到最终解决的时候,她被安排去广西北海出差。
北海是中国南部的一座海滨城市,在祖国上下一片房地产热潮之中,这个偏于一隅的小城市,成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瞩目的焦点,房地产价格,一日百变。最热的时候,早晨拿到一张地产红线图,下午卖出去,便可以加一倍以上的价。北海与海口不同的是,北海的发展在海口之后,而且起点非常之低,地价也极便宜。在海口搞房地产,没有几百万根本就只能做梦。但在北海,几十万就可以一试身手。那些对经济气候有特别敏感的人,提着几十万跑到北海滚了半年,最后变成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离开了。
郭生当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他在北海成立了一家公司,专门负责房地产方面的投资项目。不久前,北海分公司来电说,他们正在洽商一块地皮,关系疏通得差不多了,红线图估计近日可以划下来。北海分公司的负责人希望能够投资一个房地产项目,因为北海的房地产正热,从北京、上海以及深圳甚至是香港澳门等地,有大量的资金涌入。如果仅仅只是转手卖红线图的话,赚数不是太大,如果将红线图变成现楼,赚数则会在几倍以上。
莉妮奉命去北海,就是去搞掂这个投资项目。
临行前,郭先生特别对莉妮说,北海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海滨城市,北海的银滩可与北面秦皇岛的海滩相媲美。到了那里之后,不要一心记着办公事,公事办完之后,痛痛快快地玩几天。另外,合浦珍珠闻名全国,可能的话,去选一些最上等的合浦珠。
从海口到北海非常方便,每天有好几班船,在船上睡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就到了。最初,莉妮也以为这次出差可能需要十几天甚至更长时间,一来,业务方面的事情,似乎并不容易处理,二来,那座闻名于世的银滩,她当然要去玩一玩。到了之后,她才知道,所有的一切与自己当初的想象相距太远了。她只是在北海呆了一天,立即得出一个印象,北海的繁荣颇令人怀疑,尤其重要的一点,这个地方并非由中央确定的特区,以后是否有发展潜力,尚有待中央的政策。据她个人看来,如果中央将北海确定为西南出海口,有一个极大的难点,因为它将直接与湛江以及海南形成竞争,而且,北海地处偏僻,发展起来不容易。所以,她觉得在北海这地方投资,只能速战速决,不亦在这里做中长线投资。
她打电话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郭生。在她看来,这件事很好做出决定,既然公司派她全权处理,她的决定就可以代表公司的决定,向总裁通报一声,完全是出于对公司最高领导的尊重。可是,郭生却并没有立即拍板,只是告诉她说,让他再考虑几天。
莉妮想,你要考虑就考虑好了,反正我没有事可干了,不如去游银滩。银滩确实很美,可与她当初想象的,却有很大的距离。她以为闻名于世的海滩,可能看上去像一片大沙漠,空旷辽阔,一望无际。到了之后,才知道那只不过是窄窄的一长条沙滩,加上岸上正在大兴土木,将海滩挤得更窄了,将那些游客挤到了一个狭长的地带,人挨人人挤人,来这里也不是看什么沙滩,完全是看人,比任何地方都更密集的人。仅仅只是玩了一天,她就对这里失去了兴趣,接下来又去南珠公司买了珍珠,也不过半天时间,所有的事情全都解决了。
郭生的决定还没有下达,她不明白这个决定为什么如此难下,他一向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
分公司的负责人要安排她在广西各处转转,可她心里想着海口的那个家,真有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知道自己呆在这里也不起作用,何况回去之后,可以将自己的直观感受告诉郭生,这有利于他做出决策。就算做出决定后,需要她亲自过来处理,海口到北海也非常容易,乘船只需要睡一个晚上,乘飞机几十分钟就到了,一天就可以完成来回。
分公司的负责人听说她急着要走,神情十分的紧张,找了很多理由留她。这种神情上的变化,莉妮看到了,大起疑心,多了个心眼,表面上答应了去玩一玩。又以公司业务忙为借口,不要他们陪伴,实际上,她偷偷地跑回了海口。
船靠岸时,天已经亮了。莉妮知道,如果不是有业务应酬,九点钟之前他是不会起床的,她想给他一个惊喜,当然,她也想查一查,他是否避开自己搞什么鬼名堂。女人的心理,有时候连她们自己都觉得不可琢磨。
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十几分钟之后就回到了家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一看,她愣住了。
客厅里,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看卡通。他见莉妮开门进来,似乎非常吃惊,问道:“你找谁?”
莉妮也愣住了,她原想悄悄地回来,看能不能抓到郭生的奸,没料到家里却冒出一个小男孩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她的话音刚落,从厨房里走出一个女人来,腰间系着一件衣服做围裙。
莉妮他们很少在家吃饭,厨房里虽然一应俱全,开火的时候却没有,所以也就没有围裙。现在,她见一个女人突然从自己的厨房里走出来,而且显然是在做早餐,心中颇为诧异。
这个女人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而且还非常漂亮,哪怕她已经有个上小学的儿子,身材却很好,一点都没有变形,皮肤也很不错。莉妮正要问,女人却先开口了,问她找谁。
莉妮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所以问道:“你是……”
女人有些自作聪明地认为莉妮是郭生公司里的职员,一定是来找他有事的,顿时摆出女主人的姿态,请莉妮坐下,并且自我介绍说,她是郭生的妻子,老公到海口好几年了,她一直都没有来过,儿子一直都闹着要来看看。所以,她请了半个月假,带着儿子来了。
莉妮的心突然像被刀子捅了一样。她向卧室看了看,听到轻微而且熟悉的鼾声从那里传出来。
女人以为她有重要的事,要去喊醒他。
莉妮已经预感到这里面有许多自己不明白的问题,她连忙拉住了那个女人,说并没有特别的事,只不过出差刚回来,有些事要向他汇报,早一点迟一点,关系不大。女人就让莉妮稍坐片刻,她要去做早餐。
莉妮于是跟那个孩子交谈,从孩子的口里知道,爸爸对他和妈妈都非常好。没过多久,那个女人做好了早餐,出来陪着莉妮。莉妮很想问一问,郭生要跟她离婚,是不是真有其事。可见到面前这个女人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很可能是一个受害者,心中大为不忍。她莉转地问女人,为什么不来海口生活?以郭生的条件,让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住在海口,半点问题都没有。女人说,她在内地一所中专教书,很喜欢这个职业,不想离开。莉妮又说,海口这个地方不比内地,有一句很流行的话说,女人学坏就有钱,男人有钱就学坏,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能放心吗?女人说,她对自己的老公非常有信心,他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如果连这一点信心都没有的话,他们的感情也无法维持这么长时间了。
一切都明白了,什么回去谈离婚,什么老婆寻死寻活,全都是敷衍她的,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跟妻子提起过离婚的事。这次他派自己去北海出差,还特别安排她在北海多玩几天,原来是因为他的妻子儿子要来同他团聚,他需要这段时间她从自己身边消失。
做了几年的梦,现在彻底醒过来了。
莉妮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离开那个家的。在她的感觉里,那是一个温暖的家,而且是自己的家,现在她才知道,那一切根本就不属于她,她只不过是一个鸠占雀巢的女人。
当天,她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以为她还在广西,语气之中极为温柔,问她在那里玩得开不开心,有没有想过他等等。莉妮说,你的老婆没有告诉你早晨有人去找过你吗?他一听,立即明白过来,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编出一个谎言,希望她相信他确实是出于无奈,他对那个女人是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他爱的只有一个人,他绝对不能失去她。
“你不必再说了。”她说道,“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想听你的又一个谎言。我现在正式通知你,将我的钱算清楚,三天之后,我会来办理辞职手续。”
“莉妮,别离开我,求求你,好不好?”
“我们的事,你老婆不知道,对不对?你大概不想她知道这件事吧!”
郭生显然非常贪心,既爱着他的发妻,也爱着莉妮,他想享尽齐人之福,可莉妮不愿意。听到莉妮说出这句话,他大概也意识到莉妮准备做些什么,所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莉妮不仅离开了那家公司,甚至连海口这个伤心地都不想呆下去了。在此之前,就曾有人建议她去泰国,表示只要她肯出点钱,就可以弄到泰国身份证。既然家乡不好再回去,海口又不想再呆下去了,何不趁此机会出国去试一试运气呢?
她拿着公司分给她的18万元,办理了去泰国的签证。
这笔钱并非因为她做总裁情妇的报酬,而是她在公司中应得的回报。她向我反复强调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