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咒的新装 - 偷香窃玉 - 张瑛宸

(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31 次) 时间:2001-08-09 06:50:00 来源:张瑛宸 (北京纤纤小女子) 转载

作者: 妹妹  时间:2001-05-18.23:34:17 来源: SnowBear社区

那一年,我退了学,被送到了苏北舅舅家。父母愤恨地扔掉了我,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他们,我找不出拒绝抛弃的理由。

离去的那天,我靠着窗,希望车跑得慢一点,慢一点,可它在揶揄地飞奔,带着我飞离我们的城市。我象一个没抓住援手的落水者,绝望地仰望着那团含糊的阳光,无助地任凭它越来越远,越来越淡。耳边喧哗着陌生的声音,争先恐后地侵犯我,我只能闭上眼睛,承受黑暗的吞噬。

舅舅的粗暴,可想而知。我亵渎了先人,我是家族的罪人。

为了粉碎眼泪的抓痕,我在林子里跌跌撞撞地奔跑。
为了驱逐倾诉的威逼利诱,我对着冰冷的山脊失声尖叫。
褶皱的老树,尖涩的石子,粘着疼痛的血迹,对望着,沙沙,怔怔。聆听一抹抹压抑的呜咽被风吹得纷纷乱乱,磕磕碰碰,没有方向。
嘶哑的呼唤划破了沧山的宏背,他依旧凝望漭漭天地,无声无息。只是,只是那花那草开始股股片片地变红变红。树低头见了,也跟着热了起来,不禁间,枝枝桠桠爬满猩红猩红。

信!我可以写信。决堤的字句压得脆弱的纸张支离破碎,它们萎缩作一团一团,拥挤在桌上,地上,床上。吐着花香的信封只装着支字片语的问候,压着我,载着所有的希望。背着舅舅,闪躲着无数双好奇敏锐的眼睛,我跑了好远好远,沙痛地呼喘着,把信插入信箱。信封摒着呼吸,怕吵醒邮筒。
等待,等待。也许信丢了。第二封,第三封……地址错了,一定错了。拿起花锄,我开始跟舅舅学种玫瑰。一片鼾声的深夜,我继续写信,纯蓝色的声音,开始象在自言自语。

村子里的人都说,我种的玫瑰开得最美。舅舅得意地笑了,当然,我只是透过窗子看到了他的笑容。舅舅的态度还是温和了许多,在这么清澈柔软的地方,人的喜怒哀乐都被呵护得很单纯。

我种的玫瑰真的很美。每次写完信,我就站在她们面前,等着记忆和幻想把我吞没,那是我一天里唯一有感觉的时光。思念的血开始在皮肤下一滴一滴地苏醒,欢乐和酸痛开始在骨肉间黯黯流动。

远处的一个夜晚,我躺在玫瑰花瓣上,你赤裸着紧贴我,寻觅,燥热,颤抖。“疼,,”你呼喘着压抑,温柔地抚摩,指间在我的皮肤下播种密密麻麻的欲望,随风绽放。
“要是我怀孕了怎么办?”“我娶你。”世界卷带着我,熔化在你坚定的眼睛里。

玫瑰丛在面前流淌。那是远处双腿间抖颤的翅膀,是滴血的软香,在黑暗中呻吟,幻想。那是从土壤里渗出的欲念颜色,是芬芳的疼痛,绝望地清唱。那是为我们守侯的红烛,是我为自己亲手缝制的新装。

你走了,你在西安。突然的一天,世界乱了,惊慌中找不到你的目光。孩子被打掉了,除了我没人知道父亲是谁。等待,等待,几个世纪那么长,你始终沉默在思念的另一端。

是这新装!是这新装。她中了咒,她睡了,所以你不能来娶我。是谁下的咒?是谁,,,管他是谁,我已经再没有怨恨的余力,反正她是中了咒,她不醒,你便不会来了。
那晚膨胀的月光冰冷得让人毛骨悚然,她在炫耀她的欲望,肆无忌惮,无遮无拦,逼近我,挤压我,,,
“不————”我奋力地对她吼叫,弯曲着,抽搐着,竭尽全力做最后的抵抗。猛然,我用手捂住嘴,指头绝望地哽咽着,血滑过胳膊,舒展开,死在雪白的裙子上。我听到了被击碎的声音,真真切切。可那噼里啪啦碎裂的,分明是你的胸膛。那里,我种满了希望。

我走了。一条纯白的底裙,我躺进了沾满露水的新装。
我把割裂的双腕插入柔软的红泥。枯竭已久的潭底竟又溢出一滴液体,我已看不清它的颜色,殷红,澄蓝,滚烫地滑过开始冰冷的脸颊。
原来无论如何,也还存有一滴潮湿的希望,希望最后一滴血,能破除魔咒,唤醒沉睡的新装。

就这样光秃秃的一封信。
没道你的名字,没署我的名字。
如果是一段雷同的情节,你我便不必太难过,我们并不是寂寞的特别。
如果是唯一的一段独白,不说给谁,不说谁给,你又怎能不知,我身上流着谁的影子。

许我一个来世,好吗?如果我们可以在今世相守,我们便不再需要来世。可我们没有。如果我们已将彼此掩埋,我们也不再需要来世。可当我望向你的眼底,我看到一滴沉重的血,那么重,压得你疲惫不堪。思念与怨恨践踏着你的皮肤,也同样深深浅浅地切割着我,这些狼籍的伤痕于你于我都难以在今生愈合。所以,所以,把那一滴血掩埋吧,种在今生。当她在来世的人群中醒来,我会刚刚好经过。

注: 聊以此文,祭奠一朵飞散在十六岁的玫瑰,在这个欢歌明媚的季节。
我们该先懂得好好爱自己的。女人开在这个时代,应该学会给自己浇水。
只是她只有十六岁。毕竟在我们这个地方,没什么人会在乎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心里究竟想些什么的。
故事发生在85年。故事里的男人至今孑然一身,他从未收到女孩子的信。直到后来,
他给同学写信,才知道女孩怀孕了,那时女孩已经被埋葬很久了。
朋友问他为什么三十多了还不结婚,他说,现在没有什么好女孩。他说,很多夜里,他梦到女孩就是他的媳妇。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还有更多雷同或迥异的故事,发生在被你我模糊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