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93 次) 时间:2001-07-31 18:06:18 来源:罗荣 (罗荣) 原创-非IT
(引题)正是风华正茂的黎家明,在朋友的怂恿下,一夜尽欢之后,用生命为此付出代价——他感染了艾滋病。
但黎家明说:全世界每分钟有11个人加入我们的队伍,我想做的是让更多的人远离艾滋病。
黎家明在上海“榕树下”网站发表长篇连载《最后的宣战》,以身警世,向艾滋病宣战。
一个网上艾滋病感染者的对话
文/本报记者 罗荣
刚送走了陆幼青,“榕树下”网站和它的网民又要看着另一个年轻的生命远离这个世界。
7月12日,榕树下网站开始连载署名“黎家明”的文章《最后的宣战》。第一篇文章刊出的当天,点击超过10000人,评论文章超过400篇。当刊登到第六篇的时候,互联网上的评论已经不计其数。
(小标题)酒后放纵:以生命为代价
这是一个艾滋病感染者的死亡日记。
作者黎家明,大学毕业,有和睦的家庭,优厚的工作,相爱多年的美丽女友。因为一次小小的放纵,用生命付出了代价。
黎在文章回忆说:
那是一个平常的星期二,一项繁重的工作结束后,我和我的同事出去吃饭,我们都喝多了一点酒,庆祝工作顺利完成。烈酒在我们年轻健壮的身体里狂野的奔腾。
我的同事邪邪的对我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问道:“什么地方呀?”他说:“你先说你敢不敢吧?”我说:“谁怕谁,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已经意识到他说的地方意味着什么。”
但他还是进去了。
“进门的时候,记得是很暗的灯光,带着某种不幸的暗示,我至今回想到那一刻,还有一种令自己窒息的恐惧和悔恨!因为那一脚,事实上我已经跨进了鬼门关!
我记得她看起来是很健康的, 我记得她是兴奋地引导着初次的我的身体,她的主动和酒精让我疯狂,醒来以后甚至不记得她有没有给我安全套……”
2001年春节前的第10天 ,黎家明经过两次确诊为HIV阳性,也就是说他成了一个艾滋病感染者。在无比的懊悔中,生命对于他的唯一的意义,就是等待死亡!
(小标题)朱威廉:我眼中的艾滋病人黎家明
“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可惜,”榕树下网站首席执行官朱威廉这样描述他所见到的黎家明,“1米75左右的身材,斯文,帅气。如果不是艾滋病,他一个很有前途,有才华的青年。”
“他有些害羞,”朱说,“当我伸手要和他握手的时候,他不肯伸手,我说:‘没什么,我不怕’,他终于伸出了手”。黎家明已经习惯了人们对于艾滋病患者的忌讳。
朱威廉和黎谈了3个小时,“言谈中可以看出他懂的东西很多,非常聪明,但是3个小时中吃了2次药。”
7月初,黎家明来到上海,和朱威廉、榕树下的编辑非乐见面。商量刊登文章的事情,双方没有任何经济往来。“榕树下”通过医院了解了黎的病情,确认他所说的是事实。
“我们只想通过有效的操作,让社会更广泛的注意,帮助那些处在感染边缘人们,避免高危险的行为。”朱说。
朱告诉记者,黎家明不是上海人,不愿意见任何媒体。
“黎家明和陆幼青不一样,陆幼青是坦然面对死亡,黎家明则背着重负。他内心充满自责,害怕自己的父母知道,否则他的家人无法承受。”“榕树下”曾经刊登了患癌症的作家陆幼青的《死亡日记》,引起很大的反响。
黎的家人一直以他为自豪,他在给编辑非乐的信中说,“我昨天一个人吃盒饭的时候,就想:爸妈现在一定也在吃饭,他们也许还谈到我,他们现在是平静而快乐的过日子,我也应该快乐的。我将永远不告诉他们,即使是最后的时候……”
最后在朱威廉和非乐的帮助下,约定通过电话采访,由黎家明打到壹周报社,采访的时间是7月21日上午10点。
10点整,记者桌面上的电话响起。听筒中传来一个年轻的男中音,声音刚性中稍微些忧郁。
(小标题)和黎家明艾滋病人的对话。
记者:你的身体今天怎样?还在接受治疗吗?
家明:今天我要去看一个医生,已经约好了。现在用一些中药,但是效果都不怎么好。
记者:你用OICQ或者IRC聊天软件吗?也许这样能给你节省一些长途电话费?
家明:我从来不聊天,上网主要是查找一些治疗的资料。
我曾经有过一个OICQ号码,主要是到一些同性恋俱乐部、或者性乱者聚会的频道,用我的经历给他们一个警示,这种放纵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终生的悔恨,甚至要以生命为代价。
结果我被骂得很难听。所以,我就开始把过去的东西写出来,后来经朋友的介绍,开始在榕树下发表《最后的宣战》,但是东西写好已经很长时间了。
记者:能详细谈你写《最后的宣战》的目的吗?
家明:让更多的人远离艾滋病,对我方面而言,保护他们就是保护我自己。我希望的是,大家不要关注家明,不要关注某一个人。而是关心像我这样的人群。去善待他们,给他们一个生存的机会——一个艾滋病人生活实在太难了。
记者: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家明:名利对我根本毫无意义,我也不需要任何怜悯。我最重要的想法有两个:第一,希望通过我的故事,让正常的人能远离艾滋病,第二,希望大家给予艾滋病人更多的宽容和理解。
记者:但这是一个社会问题……
家明:社会该怎么做是社会的问题,我只是想,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够这样做,去远离HIV,理解和尊重艾滋病人,那就好了。一个艾滋病人生活是很艰难的,他们连一个公开的获得治疗的机会业没有。
记者:你曾经去找那个让你染上HIV的女孩,你当时是怎样的想法?
家明:(笑)我们都是就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可能打她,骂他,而且这样也于事无补。如果有人不小心,其实是很危险的。我不可能当那么多人面告诉她,但是我希望她能够去检查。然而,那里的人流动性很大,她已经离开了。
记者:你现在怎么看那个曾经改变你整个人生的夜晚?
家明:当时确实又逞强的味道,喝了很多酒,他们说你敢不敢,如果当时有理智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说这些,也许有人不相信,但是如果有理智的话,起码我可以采取一些安全措施。
记者:能谈谈你在远方的女友吗?
家明:(沉默许久)你说吧。
记者:你和女友的关系现在怎么样,她知道你的事情了吗?
家明:(沉默,电话中有隐约的抽泣)我们能谈别的吗?
记者:好的。我们不说这个,你现在生活状态怎样?
家明:工作,看病,和病友交流。
(插话)你多大?
记者:24。
家明:比我还小。你有女朋友吗?
记者:恩
家明:对她好一点,我这是真心话。
记者:能谈谈你的病友吗?
家明:我经常和病友见面,因为我们不能和正常人一样一起生活。不是传染的问题,而是很多人观念上不能接受。我们在一起相互鼓励,我不想一个人面对它(艾滋病),因为它太强大了。
记者:你被确诊为艾滋病感染者是在春节前10天,你今年的春节是怎么度过的?
家明:我当时想吃安眠药,在文章中我写了,我到各个医院的门诊部,谎称自己失眠,收集了80粒安眠药。
但是我没有吃下去,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向我的父母交代。这个春节过得真的很难很难,当我看到父母对我的未来充满希望,爷爷、奶奶甚至期待设想我的未来的时候,我的无法承受。后来,我来到另一个城市。
我请你在文章中抹去我个人的痕迹,因为,首先,我意识到我作错事情了,但是我是一个成年人,不能怨天尤人,我用生命为这件事情作代价。
第二点,我不能伤害我的父母,我可以停止我与任何人的交流,包括给榕树下写稿,这是我最后的一旦孝心。
(黎家明的声音有一些悲戚)
记者:你的文章在榕树下刊登以后,引起了很大的凡响,你有没有收到网友的来信?
家明:有。有网友说要给我募捐,我不需要募捐。我只希望大家能够像对待健康人一样对待我们这个人群。
我能站住的时候,绝不坐下。
我们需要理解,希望大家关注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怎么远离HIV,宽容的对待那些感染者。没有人要你支持什么,我们的要求并不高。当自己没有正常人的生活的时候,我们更希望大家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我们。
记者:你现在是怎么治疗的?
家明:这个社会是很残忍的,有钱你就能活,没钱你就去死。像我这样的情况,如果用“鸡尾酒疗法”,我会活很久。但是我没有钱,鸡尾酒一个月要7000元,还不包括住院费和医疗费在我的病友中,只有5%的用得起。其他95%的人只有等死。
我给人试药,有很多在临床实验中的药,我拿自己作实验,但不都是免费的,有的一个月要1-2000元呢,但效果都不怎么好。
记者:你在文章说自己在等待奇迹,你等待怎样的一个奇迹?(黎家明在原文中说:在等待一个体面的葬礼和科学的奇迹)
家明:我没有选择不相信科学的奇迹,我可以等2年,3年,至多5年。我等待科学能够治疗艾滋病,同时也等待一些被证明有效的治疗方法能够降价。听说美国生产治疗艾滋病的制药公司,已经放弃了在印度、南非和其他一些非洲国家的知识产权,他们治疗费用已经很低,我期待我们中国的治疗费用也能够降下来。
记者:你在文章中谈到北京申奥,投票的那个晚上你和谁在一起?
家明:申奥成功的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在家里,那时候,我哭了。因为这是支持我和病友们活下去的一个理想。我们经常说,争取活到2008年,咱们到北京看奥运去。如果不成功,对于你们来说,如果不是2008年,你们可以等,但是我们可能永远看不到了。
我们很幸运,北京成功了,离理想更近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