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106 次) 时间:2001-07-30 17:28:48 来源:sos遥然 (sos) 原创-非IT
每日下午在家自然生出一种无聊的感觉,只好看看影碟。
对法国的红白蓝三部曲的感觉,或许就是自己在下午所具有的感觉。
刚好可以放松自己的感觉,就当看这三部曲是一次生命的重新来过,因为影碟在动,时间也就过去了。
这么多年,唯一喜欢的关于红白蓝的影评是下面这个,感觉语言和思想是无法成双成对存在的东西,再看了一遍,贴出这个东西,或许是一次真正的体验。
生命无法抛弃一切——蓝白红三部曲
作者:tracylf (自然)
大学里曾经在北图看过《蓝色》和《白色》,但在那种前前后后坐了成双成
群的人的空间里,不时一颗沉重的脑袋还会坠落,成为眼睛尽力捕捉的障碍,于
是原本晦涩的含义更加晦涩,乐章一般交织的画面不免支离破碎。
现在发现,在手提电脑的屏幕上去看这样的片子,有一种观察、思考和追随
的角度,自己变得庞大,而世界、人群以及他们的灵魂被浓缩了,画面的轮廓和
细节展示得无比完整。
于是我不得不面对诸如这样的问题:
一个衰老的女人,弯着她无法不弯的腰,不懈地伸手竭力把一个瓶子从高高
的垃圾箱口塞进去,这样的场景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场景的制做者所欲表达的、场景本身所包容的、以至我所觉察和想象的都是些
什么呢?
(一)
对于我的心灵和感觉而言,蓝色的意味是其中最飘忽的了,情节主线极其简
单,甚或可说是一个平俗的骨架。
在车祸中消失的幸福的家庭,幸存者因死亡所经受的剧痛、以至于对生命的怀疑
和绝望,却终于割舍不断与生命的默默相系,虽无法抛却生,却又仍然困于生的
意义。
这种从死亡之门返身探寻生命的过程,却是通过众多的变奏动机来展开的。
这里出现了一幅难得的令人感到生活无比美好的自然图景,黄昏中金色的树林,
波光粼粼般闪烁的树叶飘洒在宽厚沉静的树冠上,而茱莉穿越其中,去见她的母
亲,这是她重新选择生命后对生命的第一次寻访了。
她静静地站在透明玻璃门外,她母亲静静坐在玻璃门里,她们仿佛靠得很近,唯
有那扇玻璃门隐约晃动着神秘的光影,表达了隔离。
她们终于面对面地看着对方了,但母亲看着的是记忆里自己的小妹妹,她看着电
视,电视里的画面人物充满了电影的屏幕,而女儿寥寥的述说无所着落地飘荡在
电影屏幕之外。
“……丈夫、女儿、房子都没了……这一切全是骗人的……”
“人总不能抛弃一切吧……”母亲盯着她的电视无所对象地念叨。
这样一滴似乎已几近消融在时间和空气中的停滞的水,却仍于不再增加的记忆中
、甚或电视画面里别的生命的意义中去表达着活的意义。
获得对我们自己的意识是需要生命的,选择了生就必须选择生的方式,人不能抛
弃一切,生命不能抛弃一切,于是无论怎样的艰难、绝望,怎样感到虚空的无法
摆脱,你必须得象一阵风、一片树叶、一棵草、甚至一堆垃圾般地存在着。
那个风尘女子的活大约也就因此不可否认地有着她自己的意义了。尽管某个深夜
,当她亲眼目睹她父亲也是这样的观众之一时,她会惶恐、受惊,会如婴儿一般
寻求一种面对世界的支撑和屏护。
茱莉一次次跳入蓝色的池水,因为生命总要依存于某种方式,她冒出水面,抓住
水池边缘,而无以挣脱的痛苦的束缚再次降临,她重又倒下去,团身埋在水里,
但愿一切的重压下真的尚存此一方生命可舒展的缝隙。
生命的过程时常会被突然的空荡荡的黑暗所斩断,乐章在浓烈的悲壮中涌起,又
嘎然而止,继而,一丝忧郁的叹息挣扎着安静地浮出水面,这样的苦痛极至与之
后的苏醒一直重复着……
茱莉坐在咖啡馆里时,路边一个流浪的吹笛人吹起这段蓝色的引子,画面中杯勺
上面的光线安静地转换着角度,直至消失,然后是黑暗。
不能确信完全了解制作者所予以蓝色的涵义,在我,这里的蓝色是原本的生命,
是剥离了各式的人生选择后,它的纯洁的自由和完满,因此最终成为一种梦想,
若有所思地浮在一些聆听的时刻。
一盏吊着串串蓝色水晶石的灯,继续挂在茱莉的生活里,直至永远,那是小女儿
新鲜纯洁的生命,终结了,因而完满了,作为梦想凝固了。
梦想是生命的本质,但永远不是生命的实现,正如元素只是存在于具体的各样的
物质中一般。
所以茱莉本欲抹去一切痕迹,包括毁掉未完的乐谱,以期冻结完满的过去,但过
去终究是不完满的,她发现了,也面对了,于是梦想从神圣的过去中释放出来,
开始铺设通向未来的路。
忧伤中苏醒的动机终于持续地奏响了,被人声吟唱着,似祈祷似倾诉似哭泣似悲
思,众多的面容仿佛从一本折叠的画册中被展开来,沉郁中辗转着生命的痛苦,
闪烁着痛苦的梦想。
坐在明净如水的黄昏里,想起《红色》中唯一一幅完全的自然景色,同样沉静的
黄昏,同样的光线掠过窗楣。
——
(二)
《白色》据说探询的是平等。我更愿意用尊严来替换,生命的尊严,这也是
生命无法真正放弃的。
应当说《白色》是三部曲中最为戏剧化的,富有戏剧性的人物、情节过程和结尾
。但真正令我不能忘记的,只有这结尾,这昏暗天色中女人在铁窗前的灯光下,
那无法描述无法理喻的手势和笑容。
在异国他乡窝囊潦倒的理发师被比喻成一只行李箱,摇摇晃晃地落在各样的
际遇中,被搬来运去,无法自我左右。
他的那种生活中彻底失败者的神情,演员表现得几乎完美。
就情节而言,《白色》更易让人联想到一些活生生的现实问题。
比如《蓝色》中茱莉去法院见已故丈夫的情人时,曾推门进入一个房间,其时正
在开庭,一个男人于庭上大声抗议着:“平等何在?难道就因为我的法文不好,
法官就拒绝听我的陈词吗?”
这正是影片开始理发师在法院参加离婚审理时说的一句话。这里触及的无非是一
种生活层面的尊严。种族、国家、阶层之间事实上的不平等,群体尊严从而个体
尊严的难以完整实现。
于是理发师无从辩解地被判离婚,财产被曾经爱过他现在已不再爱他的女人
席卷,最后的所能支撑生活尊严的,也就是所谓钱了,信用卡却被宣布失效,被
硬生生地剪碎,在生活尊严的意义上,理发师被剪碎了,从某种整体的意义上,
他消失了,只留下碎片。
中央台佳片有约中的评述,将《白色》归纳为“逆境中的奋斗”,实在让我无话
可说了,因为似乎你不能去说这是错的,而如今的世界,对你不能说是错的东西
,也该再无话可说了。
离开这些现实的尊严,我以为听到了一丝缥缈的却缭绕不去的追问,关于爱的尊
严,因为爱,同样是需要尊严的。
当理发师所爱的女人在法庭上略做踌躇便说出那句“现在不爱了”时,爱的尊严
又何在?于是他趴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呕吐不止。
恶心然后呕吐,这样的生理行为往往带给人一种空白的痛感,一种无法回避的肮
脏感。
没有了尊严的爱,是残缺、畸形的,理发师最终的所谓报复,也不过是在拾遗补
缺罢了,但这已不是一种恢复,而是重建。
人们总是在未来期待着对过去的修补和恢复,事实上永远都只有新的开始,所有
的重复不过是人所渴望的“偶然”和“必然”罢了。
于是我姑且臆测,铁窗前的手势和笑容是属于生命的,因为生命是诞生的,是尊
严的,也是爱的。
在那一刻,这个制作者所爱的金色长发的女子,用了纯洁的笑容咀嚼着天真的手
势,好似咀嚼着生命中一切曾经的和将来的。
——
昆德拉的书,我仅仅喜欢《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我之喜欢看什么,往往是很自我的,因为更多地寄望于踏上由此去思考和感悟的
小路,没有太多关注制作者的意图了。并且也如守望者一般以为,多样的解释要
么本就是制作者的一种期待,要么也有其自在的意义。
因此之所以喜欢这书,却是以为它触及到虚空,在其间徘徊游历,然后穿透了。
在我,这里的“轻”正是意味着虚空。
故而很同意多情教主的所谓沉默,的确是沉默,因为已无需表达,而并非无法表
达。
莎宾娜和特丽莎是托马斯所面对的生活和生命的两极,由此展开了复调乐章的两
种动机,媚俗与轻重的主题。
生活是一张无边的媚俗的网,生命是一种无休止的负重。
生或死并非走向或逃离的途径,昆德拉给托马斯和特丽莎安排的死,并非一种选
择,而是无限的继续,就象那摇晃着的车窗前两个紧挨的沉于恬静之幸福的身影
,车窗外变换的绿色,这一切都一直存在下去,一如生命在宇宙的突然坠落。
生与死都是一种突然的坠落。
生命中的尊严无疑是一种沉重,生命中的爱无疑是一种沉重,生命中的生死徘徊
无疑是一种沉重,生命中对虚空的触摸和抗拒无疑是一种沉重。
生命本就是一种沉重,故而不能承受“轻”。由重而获得位置,从此可环顾周遭
,感觉本体。重而生有,有即是最初的意义了。
——
(三)
《红色》因此算是一个答案,绝望、怀疑、失败以至所谓超脱之后的一个小小的
答案,或答案的引子。
制作者似乎着意要把生活意味上的爱划归金色长发的女子,而把生命意味上的爱
还给黑色短发的女子,但这只是我比较敏感的一个小细节而已。
红色的女子是饱满生命的象征,是那种草原上、树林里简单却充满活力的生命,
包含了生命本身可能具有的所有复杂和悲伤的汁水,却没有灰暗的色素、糜烂的
细胞。
退休的老法官早已穿透世俗之所谓法律和道德,却出人意料地告发自己,仅仅为
再次看到一个曾蓦然坠落在环绕于他的虚空中的女子,看看她的迷惑,听听这迷
惑牵引出的话语和思虑,一如观望雨后的原野、风过时的山林。
因此影片中安排的无数细节,诸如曾做妓女的母亲,发现这真相后自弃的吸毒的
弟弟,老法官窃听器中传出的各类隐私,以及这些隐私或短暂或长久的真实性,
更以及对于生命真实的无可兼有、对这真实的意义的茫然,所有这些,都是刺激
,然后静静地等待反应。
当然有所预计,也果然等到了,于是希望之门终于打开。
那巨幅的红色背景中,女孩的黑色短发零落地飘散在眼眉上,目光忧伤,而嘴唇
略翘、微启,充满渴望。但这实际是一幅口香糖广告,于是我觉得如此的安排是
精心的,因为这画里,眼睛倒不是真正的灵魂所在了。
也许“爱,是不可能的”,但这仿佛只是探询的开始,当否定产生时,新的疑问
并由此对其他答案的祈望却断不会就此湮灭,这才是“非如此不可”,这不是宿
命,而是生命的存在和意义。
不可能,因为不是爱。
一个似乎几十年间便可重新诞生一次的年轻的法官,他的关于金色长发女子的“
爱”再次重复了不可能的轮回,还有那本因坠落而偶然翻开的书页和考试题的轮
回,一切都不可避免地重复着吗?
然而是有什么改变了,我们无法到达一如过去的未来,如昆德拉所怀疑的,果真
的永劫回归,怕是不能想象的。
从幸存者开始的对生命的寻访,终于以幸存者本身获得了隐约的答案。
三部曲中的人物一一从海难幸存者名单里闪出,年轻的法官和红色女子相依的身
影似乎算是一种对爱怀了希望的暗示吧,一成不变的重复就此被覆盖,衬在我们
能够感觉的某一层上,生命日益地沉重,但希望总是鲜亮的。
以为一切皆无谓的退休老法官,不也等待着黑夜之前最后的一束光线么。
——
总是在一些破碎的时刻,那个弯腰鞠背的老女人会出现,会显露生活的困难和生
命的不懈,但只有在《红色》中,我虽不记得这场景出现在何处,却能永远看见
那女子走过去帮这衰弱的人把东西塞了进去。
从所有的所谓深沉复杂的忧思和怀疑中走出,我们可以观望那些简单的田梗和自
在的生命,甚至可以做做这样简单和自在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