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291 次) 时间:2001-07-12 16:19:49 来源:梦飞行 (梦飞行) 转载
简单说明:杀人游戏开始流行后,网上杀人游戏逐步发展起来,
较早的是广州指南上的“广州杀坛”。
新加坡PK小组
与湖南杀手联盟
是另外两个开展“网上杀人游戏”比较好的组织。
可能有些人对广州指南的杀人游戏还是有些了解的,但是对于另外两个地方就不是很了解了,
所以我特意把下面这个“湖南杀手联盟”玩的一次网上杀人游戏的过程贴出来。这是他们杀过之后,几个人的总结
桃源故事·刺秦(三篇)作者:魏督、叶梵、darbe
刺秦·魏督版
作者:魏督
二千多年前,大头的朋友荆轲去咸阳了。
这件事情他一直瞒着我。在过去很多年之后,我读史书的时候才知道。
史书上说和荆轲一起进宫的是秦舞阳。
这是十分奇怪的事情。
他去刺杀的是秦国的王,为什么要带上一个姓秦的人做助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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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开竹简来,就可见到燕国的地图。烙印出城墙的轮廓斑斑点点。
荆轲抬起头问道:燕国的土地为何要用城墙围住?
太子丹端着茶,抿着嘴想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回答道:因为胡人经常南下。
荆轲笑了笑:胡人与秦人,看来是胡人更可怕了。
太子丹咬牙笑道:胡人不过杀我的军民,秦人却要诛我的九族。
荆轲拍拍茶几:社稷永远是你家的么?
太子丹脸上顿时变了颜色,眼神冷冷地看着荆轲。陪坐的各位大臣也惶恐不安起来。
建德尉给我递了个眼色。我们一众卫士都悄悄抽出剑来。
只听太子丹突然纵声大笑。却伸手去拍拍荆轲的肩膀。南房大夫脱口道:太子!不可!
荆轲拔出了他的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的朋友荆轲的情景。
我的剑刺在他的眉尖,他的剑点在太子的手上,太子的手落在他的肩上。
荆轲微笑着看我。
我说道:小的姓戴,是太子召来陪荆先生练剑的。
荆轲坐在船上,船正过易水。
身后那些送行的人在晨雾中消隐,行得远了,看不见了。
秦舞阳与梢公说笑着,荆轲回头看看,不以为然。
太子丹将手缓缓从荆轲的剑下,他的肩上收了回来。
他轻轻拍手掌,殿下的一众人群也跟着拍起手来。我依然不能动。
因为导演没有喊“cut”。
我可以看见荆轲的额头上也冒出汗珠,我们彼此苦笑。
挣钱是不容易的事情,即便是做一个象荆轲这样的英雄,也一样。
导演不喊“CUT”,你的剑就不能动。
你的剑既然不动,太子丹就更卖力地鼓掌。
我听见有人说道:台词好象错了。然后是一阵沉沉的嘀咕。
导演走上前来,他把我的剑扒拉开,不耐烦地训斥着:
你什么时候姓戴了?恩?你姓戴?你是演的秦舞阳!戴?戴你妈的大头鬼啊!
场记叫着:从易水河到桃花源,第二场第四镜,再来一条。
历史在几分钟后于虚幻中重演。
我闷闷坐在堂下,等着太子丹的纵声大笑,然后将我的剑刺向片酬比我高不知多少倍的荆轲。
我说道:小的姓秦,是太子召来陪荆先生去咸阳的。
荆轲微笑着看我,身后的摄影机“喀啦喀啦”转动着推了上来。
若干个月后,所有人都将在银幕上看见他这动人地一笑,我只是个背影。
船过易水,太子早已命人在岸边备好了马匹。
荆轲与秦舞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梢公急急将船烧掉,逃命去了。
接下来的一场戏,是这样的内容。
荆轲看上了一个乐女。
太子丹便叫人将那女子的手切下,放在盘中奉上来。
很不凑巧,切手这个任务是我来做。
虽然明知道那鲜血都是红药水和着蜂蜜做的,可是我依然见到就头昏。
扮演乐女的是戏剧学校的学生,有这样一个表现的机会怎肯放过。
我刀子还没落下去,她便做杀猪般叫唤,录音师戴着耳机狂喜着:好!好!就是这效果!
荆轲坐在走廊上,喝着龙井。幽闲自在地看着我们。
道具组的人拿着一盆红红的蜂蜜蹲在我脚下,导演一叫开始便要泼上来。
我很心疼我的毛线衣。
有围观的高声叫着:剁!剁!剁!
乐女趴在台上,呲牙裂嘴偷着乐——她知道我胆子小。
她的手白皙钎细,手上套着碧蓝的指甲盖,泛着幽幽的光芒。
多年之前,那个人是怎样做到的砍下她的手的呢?
他见到这样的手,可也曾会不忍心么?
导演叫道:开始。
玉盘上一双白蜡制作的玉手在荆轲桌前摆下。
太子丹脸上是残忍地表情。
我木然立在他的身后,看着麻木的荆轲。
他将那手揣入怀中,拱手致谢。
秦舞阳翻了个声,俄顷,鼾声大作。
荆轲仰头看着屋顶,那匕首一直贴肉放着,微微有些热。
所有的人都坐在河滩上。
荆轲嘴唇微动,他在复习“易水寒”的唱法。
虽然是初秋,风吹起来却有些凉。
高渐离和着录音机在那破琴上练指法。
我抱着燕国的地图和樊无期的人头走来走去。
烟火开始放白烟,那烟从山坡上降下来,恍惚着奔河面去。
眼瞅着一阵狂风将烟倒吹回来。正是导演需要的效果。
所以,高渐离击筑,荆轲放声高歌。
荆轲唱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浓烟无声息地包裹上来,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听得荆轲叫着:这个八度太难了!我还是唱不上去啊。
进咸阳前,燕国的使者换乘马车。
隔着车窗向外望,是阿房宫那高耸的城墙和着秦国黑甲的兵士。
宫殿前天失火了。车队的几个司机图暖和,在大殿后面偷着生火,烤红薯吃。
幸好秦王有早起跑步的习惯,看见火起,马上叫人来救。
司机被除名之后,当地的老乡又来找麻烦。谁叫他地里的红薯被偷了呢?
导演心情很不好,所以睢阳公主去要求加戏碰了个大钉子。
睢阳公主去找荆轲的时候,我正好进屋拿服装。
他们惊讶地“啊”了一声,然后分开来。我很想装做什么都没看见,末了还是忍不住笑笑。
荆轲于是追出来:秦舞阳,你给我站住。
我转过身去,将遮挡在面前的一大堆衣物压低才见着他的脸。
你莫要四处去说,荆轲看着我的脸。
我点点头,又转身走。荆轲叫着:我还没说完呢。
我只好又再转过身来。
荆轲走上前来:你一直都很不错,不要最后做错了。你明白吗?
我再点点头。
荆轲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这些衣服,我也帮你拿点。
他将手来抱衣物,我退了开去。
荆轲似乎有点尴尬,他想了一下:你姓戴对吧?呵呵。
我点点头:不过戏里面是秦舞阳。
荆轲说:我知道,你是秦舞阳。
荆轲问: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秦舞阳回答:十三岁。
荆轲点点头:你真姓秦么?秦舞阳回答:是。
秦国的大夫高声唤着:燕国使节裸身入门。
我和荆轲赤身裸体相对着。
荆轲愤愤道:为什么一定要光身子。书上写的这样就一定要这样拍吗?
我无言以对。荆轲骂道:他奶奶的。
秦国的大殿就在眼前。房梁虽然经过修缮,细细看去,还是能见出前几日火烧的痕迹。
荆轲从我怀中接过木匣和地图,阔步向前。
我浑身开始颤抖。
远远有人说话,然后是众人高喝:秦王问燕国使节为何哆嗦。
荆轲扭头看我一眼,郎声回答道:启秉大王,那是秦国的军威镇吓着他了。
摄影机从我身边经过,场记对我点点头。
我停止颤抖,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手表显示是晚上8点多了,我还没吃盒饭。
秦王招手叫荆轲上前去,我估摸着还有一会儿,我就该被卫兵乱枪戳死了。
抬头看去,那些贼眉鼠眼的秦军都盯着我,脸上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我拱拱手,意思是:兄弟,一会儿别来真的。
荆轲已经在秦王面前的木桌上慢慢摊开竹简了。
荆轲将竹简一点点展开,眼看就要现出匕首了。
秦舞阳突然大叫了一声:小心刺客!
秦王猛然掀开桌子向后跃去,荆轲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拔剑便刺。
那剑去得好快,深深扎入身体。秦王颓然倒地。
荆轲转身看去,秦舞阳站在远处,周遭是引弓待发的秦兵。
有人鼓掌。鼓掌的人缓缓走出。
秦舞阳叫道:放。
箭如雨下,荆轲身中数矢。
他愤然掷剑。将身上的箭一只只拔出来。一边拔一边喘气。
燕国竟然有你这样的叛徒,荆轲泪流满面。
秦舞阳冷冷道:我原本便不是燕国人。我是秦国人,我姓戴。
鼓掌的人笑道:他是我的爱将,你竟不知道么?
秦军伏倒,万声欢呼:大王英明。
荆轲靠着柱子,却是怎么也倒不下去。
秦军发一声喊,围了上来。他们将我围在中央,无数只长枪在我身上戳戳点点。
远处的荆轲还在四处追着秦王。
导演还没有叫“cut”,这出名叫《从易水到桃花源》的戏何时才算完?
刺秦·叶梵版
作者: 叶梵
两千多年前,荆轲和他的朋友们离开了蓟城,去了咸阳。
他们是去行刺秦王。
在过去很多年之后,有人说,那天所有的人都死在了阿房宫。
也有人说,他们当中有一人存活下来,那人姓吕,是齐国人。
展开锦丝细帛来,就可以看到六国的土地。这里是赵,这里是燕,这里是齐。
城墙轮廓的弧线,断井颓垣的斑斑点点,烙印在锦帛之间,一直延伸向远处。
荆轲抬头问道:两国交兵,贵在明朗,燕丹怎好用此阴毒之策?
田光一手扶住卷轴,一手缓缓将地图展开,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答道:强秦暴虐,六国惧秦,赤地映日,哀鸿遍野,真正受苦的还是天下的百姓,太子此举不过是以暴易暴而已。
荆轲笑了笑:如此说来,太子倒是忧国忧民,却不是为那七载的质子之愤了!
田光不答,地图仍然在手中缓缓展开。
荆轲站起身,摔袖出门。
田光给我递了个眼色,我倒转剑把拦在他身前:小的姓吕,是太子召来陪先生练剑的。
我闷闷地站在院外,等着田光的摔完茶杯之后,然后将我的剑刺向片酬不知比我高多少倍的荆轲。
荆轲并不理睬,回眼瞥了我一下,仍旧离去。
皓月当空,树影婆娑,枝叶映着月光在晚风中来回摆动,像极了宫裙下摆的款款流苏。
荆轲同张久坐在院中对饮。釜下的干柴燃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狗肉的香气。
高渐离在一旁笑而不语,竹尺在筑上击打着,乐声如同水流,逐渐在心头泛起。
田光望着荆轲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转而将我唤至近前,沉声道:去,回禀太子,恕老朽无能为力。
我低着头,应了声是,快步跑出门去。
灯光暗下,四下里有人鼓掌,有人高声叫好。
我返身回来,荆轲正坐在院旁的角落里悠闲自在地抿着茶。
导演走至摄像镜前,背朝着我,满意的点头。
人群又开始忙乱起来,有人忙着布置道具,有人急着补妆。
什么?我没有说过么?我是个演员。
夜色渐重,露水凝空,院中悄无声寂。
釜下的炭火早就烟烬灰冷,高渐离斜依在树旁,抬头看着圆月在黯淡的云层中穿行,半明半暗。
张久就着月色精心地剥着一张狗皮,利刃在他手底熟练地游走,皮肉相离的声音在他耳中听来,便如高渐离竹尺下的筑声一般好听。
荆轲歪倒在一只空了的酒坛上,沉沉睡去。
史书上说: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
导演用右手将剧本卷成筒状拍打着左手:这段不好,疯疯颠颠的,书上这样写就一定要这样拍吗?删了重改!
高渐离依旧朝天仰望,张久依旧剥着狗皮,荆轲依旧酒酣醉去。
太子丹双手捧着茶,端详田光半晌道: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时光荏苒,足以消磨一切啊!想先生当年何等豪情万丈,如今也是眉发皆白,长须飘飘了。
田光答道:骐骥尚有衰老之时,何况我本驽马。
太子丹笑道:先生误解丹所言了,先生智勇足备,天下皆知,何必过谦。
他将茶盏轻轻在碗沿边抹了抹,面色沉下:只叹眼下却无人可代为先生持筹。
田光淡淡一笑:卫人荆轲能当此任!
太子丹皱眉道:只是此人甚为孤傲,怕难应允。
山坡上的烟火开始放出白烟,那烟如晨雾般从坡上滚下来,径直奔着河面去了。
恍惚中听见歌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白雾里隐约现出人影晃动,车队缓行。
航船眼见着行得远了。
有人上前紧跑几步,凄楚地喊了一句:荆卿!
那船上之人竟是不回头,负手前望,直至消隐。
田光起身告辞。
太子丹送出院外,看着他抬步踏上备好的马车。
忽然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上前道:今日所言,乃国之大事,愿先生勿泄于他人。
田光一怔,随即含首答道:太子宽心。
马车远去,太傅鞠武面显忧虑:太子方才这句话,怕是田光此去会以死明志,免遭猜忌。
太子丹并不转身,点头而笑。
我站在太子身后,看着荆轲大步从门外走入。
荆轲满面怒容:田先生已经自刎,他说他是不会泄密的!
太子丹并不惊讶,挥手摒退左右,走下堂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荆轲面前:田先生已经错怪我了,难道就连荆先生也不明白我的本意么?
摄影机从我身前推过,我看见丁燕在一边笑嘻嘻地望着导演。
大殿上,太子丹同荆轲相拥而泣,泪流满面。殿旁的烛火忽明忽暗,闪烁不停。
丁燕和我是同一所戏剧学院的学生,高我一届,经验自然也丰富了许多。
她在戏中演的是乐女锦帛,我演的是太子府中一名寻常舍人,姓吕,从齐国来。
导演喊过“cut”,大家在他面前聚拢过来。
导演大声说:最近的这几场戏拍得很顺利,大伙也都辛苦了好几天,今天就提前停工,放了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难得有假,一时间欢欣鼓舞,当然极力拥戴。
外景地与闹市区离得不很远,我便约了丁燕一同出去吃晚饭。
她说:中午的便当弄得现在胃里还不舒服,不如去暖香阁喝茶吃甜点。我欣然允下。
在丽晶大厦逛了很久,丁燕买下一大堆化妆品和服饰,让我帮忙拎着。
我问她: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她笑笑,不回答。
我们沿着大厦的扶梯走进六楼的暖香阁。丁燕走在前面,挑了一个靠近窗口的位子坐下。
窗子上半垂着青绿色的竹帘,那帘子编得极为细致,光影透过间隙,摇曳在大厅里人们的脸上。
侍应递来单子,丁燕勾了份芒果布丁和一壶铁观音。然后把单子递给我,说:自己点吧。
我扫了两眼,对侍应说:加只杯子,再来份提拉米苏。
侍应说了声“谢谢”,转身忙去了。
趁着茶点还没送上来,丁燕就同我聊天。
其实这家茶楼最出名的不是铁观音,而是龙井。她从手提袋中掏出纸巾拭了拭手。
我问:你经常来这儿喝茶吗?
她说:我又不是住在这里,怎么会经常来。
过了一会儿又说:你没有听说过吗?
我问:听说过什么?
她便清清嗓子笑着说:清明前的龙井最好,采茶女将枝头的嫩叶摘下,放在胸前的袋内,用体温将茶叶煨软,谓之“乳前龙井”,是茶中顶好的极品,难得这里常有最新鲜的,所以珍贵。只是现在却过了季节。
我说:这倒是没听说过。对了,碧螺春不也蛮好,香滑清爽,最适合女孩子喝。
她拧拧眉:我不喜欢碧螺春浸在水中的样子,碧绿碧绿的,毛茸茸的,看着心里面都发慌,难怪从前要唤作“吓煞人香”。
侍应把我们要的茶点送了上来,说:请二位慢用。
茶的香气从细细薄薄的瓷具里散发出来,好像笼上了一层水影,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我冲他点点头,他笑着退下去。接着就看见导演从扶梯那儿向我们这边走来。
导演在座位前楞了一下,似乎有点尴尬。
他坐到丁燕的对面,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么巧,你也喜欢在这里喝茶?
轻咳了一下又说:嗯,你一直都很不错,最后这段时间要好好把握,不该做的事就不要做,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那我先回去看剧本了。
导演将手从我肩上收回来,朝我笑笑:年轻人有进取心是好事。
丁燕冲我直眨眼:慢走,不送。
我心下愤愤不平:运真背,茶还没有喝到嘴就要甩胳膊走人。
荆轲靠着柱子,喘气不止:燕国竟然有你这样的叛徒。
我冷冷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么?我是齐国人,锦帛是我的爱人。
荆轲瞪大了眼,不再作声。
郎中令将手一招,殿下的秦军涌上前去。
剧组中有人同我开玩笑:小子,真有你的,听说你正忙着同导演抢女朋友呢?
我苦笑一下:哪有的事。
场记来找我时,我正帮着道具师把树叶往院中扫拢。他招招手:嗨!你过来一下。
然后伸手递过来一叠子剧本:你的戏有点变化,还有台词也改动了不少,赶紧抽空看一下。
导演在一边叫着:刺秦,第六场第三镜,action。
摄影机“喀啦喀啦”移动上来。
我拱手对荆轲道:小的姓吕,是太子召来陪先生去咸阳的。
荆轲并不看我,继续同秦舞阳在院中舞着剑。
落叶篷然覆盖在脚下。他俩的身影合着剑光将历史于虚幻中再度重演。
自那天过后,我就很少在私下里见到丁燕。她演的乐女锦帛被导演额外加了好几场戏,风头几乎盖过了雎阳公主。
为此雎阳公主大为不满,剧组里天天都有磕磕碰碰的事情发生。一些空穴来风的流言蜚语四处传播开来。
导演的心情也不好,接下来找他要求加戏的人着实碰了个大钉子。
荆轲同太子丹坐在堂上观赏歌舞,太傅鞠武在下座陪酒。
厅门大开,太子府中的庖厨端上一味菜肴。
荆轲瞥了一眼,茫然不解。
太子丹笑道:日间先生与我试马,曾提及马肝味美,丹寻思良久,大概也只有槽中那匹日行千里的乌雪驹才会合先生的口味,便让人杀了做来。
荆轲摆手道:在下只是一句戏言,太子又何必当真。
太子丹纵声大笑。
有探子来报:边境胡人骚扰,已杀军民数千。
太子道低垂着眼睑:知道了。仍是自顾饮酒。
荆轲问道:太子为何不发兵讨伐?
太子丹答道:燕国大军集结于易水河畔,无暇顾及。
荆轲道:胡人与秦人,看来是秦人更加可怕了。
太子丹咬咬牙:胡人不过杀我军民,秦人却要诛我九族。
荆轲伸手拍在茶几上,酒水从杯中溅了出来:普天之下只有你家的性命才是性命么?江山社稷便永远是你一家的么?
太子丹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堂下一阵噪动,秦舞阳拔剑从厅外冲了进来。
鞠武脱口道:秦将军!不可!
荆轲并不起身,微笑着看他。
太子丹的脸色缓和下来,轻轻拍拍手掌,殿下的一众人也跟着拍起手来。
秦舞阳将剑送回鞘内,返身退下。
太子丹回身对我说:将我的佩剑赠给荆先生。
片刻间,我躬身将剑送上,荆轲仍是微笑不语。
若干个月后,所有人都将在银幕看见他这动人的一笑,我只是个背影。
制片传话过来,说这个景地的租金太贵,能节约的就节约点,剧组的资金也不富裕。
导演说:那相关的几场戏就一并拍了吧。
无关的人员全都退开,荆轲同太子丹换了个对立的姿势。
荆轲道:入秦首需燕国的督亢图。
太子丹点点头。
荆轲又道:还需樊于期将军的项上人头。
太子丹淡淡道:此事万难从命,樊将军乃我手足。
荆轲冷笑:太子如此优柔寡断,赴秦图谋一纸空谈。
太子丹又点点头。
宫中传扬太子看中了从齐国来的乐女锦帛,想把她纳为妃子。
鞠武进谏道:太子理应以国事为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呐!
太子丹唬着脸,隔了半晌才道:太傅之言有理,丹谨记在心。
第二日太子在华阳台设下酒宴,请荆轲和樊于期同来赴宴。乐女锦帛在堂下鼓琴,双手洁白如玉。
荆轲一口饮干杯中的酒,赞道:酒似甘露,手如白玉。
太子丹转头望了荆轲一眼,招招手,建德尉俯身过来。太子在他耳旁低语几句,他便带着两名卫士走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内侍哆哆嗦嗦地捧着玉盘上来,乐女锦帛的双手就放在里面。
荆轲木然地拱拱手,将那手揣入怀中。
我站在他身后,看见太子脸上满是残忍的表情,牵扯着嘴角的肌肉微微有点变形。
丁燕站在堂外,妆还未卸,手中抱着一张破琴,看着荆轲将那双白蜡制成的玉手揣入怀中,忽然对我吐了吐舌头。
荆轲叹道:太子如此厚待,轲当以死相报。
太子丹举起手中酒杯:荆先生言重了。
深夜,内宫小吏急促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他推开太子府的厅门,跪在太子丹面前禀报道:齐国乐女锦帛投井自尽了。
太子丹低头看着燕国的地图,并不抬起,摆摆手:你先下去,明日让人将她厚葬了吧。
小吏背身出去,轻掩上门,屋内烛火熄灭,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
黑暗中,太子丹喃喃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院内隐约有了些秋意,枯黄的落叶堆积在角落里,等着花匠焚去。
太子丹同荆轲怔怔对视了一下,转身走了。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如果先生的朋友不会来,如果先生果真心怯,如果先生十日内不便起程,丹自会另图,只遣秦舞阳赴咸阳便是了。
荆轲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太子休要辱我!
太子丹脸上一红,急忙抬步,身影消匿在夜色中。
送行的人都站在河滩上。
荆轲摸了摸藏在袖中淬有毒药的徐夫人匕首,向搁在滩头的航船走去。
秦舞阳捧着装有樊于期人头的木匣,我捧着督亢图相随其后。
白色的旗幡在岸边飘荡,太子丹喊了声:荆卿!竟是音色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高渐离清越的筑声在空旷的山野响起,河滩边的晨雾也一阵阵地笼过来。
人们的眉目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浓浓的雾气中听见有人用凄凉的徴调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岸旁送行的人们已然抽泣不止。
那歌声又转为激昂的羽声: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嘘气兮成白虹。
只听到荆轲在雾中叫道:什么徴声羽声,怎么转呀?
录音师哈哈笑着:这些全都交给后期制作好了,把那些人请来也不是光吃干饭的。
晨雾悄无声息地包裹上来,待到散去,却见那船早已行得远了。
荆轲坐在船上,船正过易水。
隐隐还能看见岸上有人正朝着这边使劲的挥着手。
秦舞阳与梢公说笑着,荆轲回头看看,不以为然,继续用指尖去弹手中的短剑。
马车穿过咸阳城的东门,有身着黑甲的秦国兵士上前盘问。
南公道:我们是燕国的使者,前来觐见秦王的。
秦军随便看了几眼,喝了一声,放行过去。
荆轲问: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秦舞阳回答:十三岁。复而问道:荆先生呢?
荆轲道:此时此刻。
我不理会他二人的一问一答,扭头去看窗外高耸的城墙和黑色的旗帜。
秦国的宫殿巍峨深远,走了很久也看不到尽头。
两旁的秦军手执长戈,整整齐齐的在长廊中站定,一动不动。那戈端闪耀着锋利的寒光。
荆轲从我们怀中接过木匣和地图,阔步前行。
秦舞阳浑身开始颤抖,脸色煞白。
远远有人说话,然后秦国的大夫喝道:大王问使者为何色变?
荆轲回过头来对秦舞阳笑笑,朗声答道:那是大王的威严镇吓着他了。
我看了看手表,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估摸着再有一会儿,就该到这出戏的结尾了。
秦王招手让荆轲献图上去,荆轲趋步登上台阶。
督亢图在他手中慢慢展开,眼看就要展到穷尽,现出匕首。
我在殿下高声叫道:小心刺客!
荆轲已经顺势抓住秦王的衣襟,挺剑便刺。
秦王猛然踢开书案向后跃去,衣袖“哗”的一声裂开。
夏无且将手中的药囊奋力掷去。荆轲振臂一格,把迎面掷来的药囊击碎。
秦王早已绕到柱后,欲拔剑,急切之间长剑竟然拔不出鞘。
赵高唤道:大王何不背剑拔之!
秦王惊悟,反手抽剑,只一下,那鹿卢剑便斩在了荆轲的左腿上。
荆轲颓然倒在柱旁,将匕首投向秦王。
秦王微一侧身,匕首硬生生的扎进了一旁的铜柱上。
秦王又劈下一剑,荆轲以手接剑,三指俱落。
他斜靠在柱子上,用手指向站在远处的我,喘息不止:太子失策,燕国竟有你这样的叛徒。
我冷冷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么?我是齐国人,锦帛是家妹。
有人在前方鼓掌,随即四下里掌声雷动,摄影机从我身旁经过,径直向前推去。
郎中令将手中的长剑一挥,叫道:杀!
殿下的秦军发一声喊,涌了上去。
远远地便看见,荆轲与秦舞阳只在片刻间就被斩倒,无数枝长戈在他们身上戳戳点点。
有史官在竹简之上记录着:荆轲秦舞阳尸首焚于市中,燕国从者皆斩首,分悬国门。盛传那日,咸阳城中万人空巷,蔚为壮观。
有人在台下笑起来,说这场戏pass后,就可以好好的放个大假了。
寻求蓬莱仙山的船只静静地泊在渭水河旁,方士徐芾站在船头怔怔出神。
在他身后是五百白衣胜雪的童男童女。
山坡后面,秦军正在无情地屠杀造船的民夫。
不时有杀戮中的兵士漠然地抬头望著这船和船上的人。
那里没有表情,明亮光鲜的盔甲下是一具具面孔,如一张张面具。
徐芾举起手,看着船离开陆地向前驶去,竟不知应该向何人道别。
他有些茫然地朝岸上挥舞着手臂,像是在同所有的人,抑或是那片土地。
刺秦·drabe版
作者: drabe
小高要带阿轲去见的人是个杀狗的。
作为一个狗屠,这个狗屠还是很有理想的。这么说丝毫没有看不起狗屠的意思,其实理想这个东西,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个。我是说这个狗屠和别的杀狗的比较起来更有理想,甚至比杀猪的还有理想,实际上杀猪的却不一定有理想。
人们常说这样的一句话来形容理想:理想破灭了。这句话说明理想是一种类似尿泡的东西,一方面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另一方面,非常容易破,导致这种破裂的原因通常有两个,一个是外力,尖锐之物穿刺或者沉重挤压之下。另一个,大约是因为装载了太多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一些需要排泄的废料主要成分是水。
根据我们的经验(我再次说明我在这个小说里面提到的我们这个单词是说我和阿轲,跟其他的人无关。),尿泡是个容易破裂的东西。很多年以前很多时候,我们一直觉得自己非常有理想,尽管从来没有搞清楚过理想是个什么,也许什么都不是,就是个理想。于是阿轲一直在路上走着,从卫国到燕国,偶尔也会停下来干一些事情,比如说和著名剑客比赛下棋,再和著名棋手较量剑术,结果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当然阿轲不是个喜欢讨巧占便宜的人,相反,他很讨厌任何形式的机会主义,但是每当这样的机会来临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放过。虽然两次比赛最后只有一种结果,阿轲却声称从比赛中学到了许多东西,对于比赛、的态度我们通常是这样的:没有赢得的比赛一直是学习的过程,赢了比赛便是实力最好的体现。从这样的比赛里我们还知道了另外一种事实:一个人所从事的职业往往是他自己所不擅长的,我就不是个写小说的,阿轲也不是个刺客。
在某个清晨起来之后,那天也许在赵国也许在魏国。阿轲听见一种清脆的声音-啪。然后就怀疑身体某个部位有什么东西炸了,可疑的是,身体里面没有任何部位异常,相反非常舒服,像撒出一泡憋了很久的尿。我们长久以来一直对破裂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却永远无法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在导致破裂的两种情况里,究竟是那一种,不过我们现在不想继续追究下去,既然这件事情已经变成一个现实,这件事情多大程度改变了我们的生活,现在还不好说,很可能没有结论,因为我们不清楚原因,所以无法推论。
狗屠的理想就是做一个──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