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373 次) 时间：2001-07-08 10:54:55 来源：吴限 (吴限) 转载
心酸的浪漫
如果我告诉你，爱情也可以在大马路上捡到，你信不信？
我与四海的爱情就是在大马路上捡到的，这得感谢我那次离厂出走。
离厂出走：我在马路边捡到我的王子
1997年夏天我没考上大学，在家无所事事地待了两个月后，就跟老乡来深圳打工，几天后我进了下沙工业区一家制衣厂，找到了一份做杂工的活，我的工作就是给车好的成衣剪线头，月工资350元。其实在家时，我不光会用缝纫机，还会自己缝裙子，可我不会踩电车，所以只能做杂工。
有一天，我旁边的小菲剪线时把一件高档的时装剪坏了，她让我帮她缝一下，我刚把衣服拿过来，老板就看见了，他一把把衣服夺过去，并且大发雷霆：“连线你都剪不好，你还能干什么？！滚！别让我再看到你！”老板骂完人就走了，我那时才觉得委屈起来，从小到大，还没有谁这样骂过我呢，眼泪正在眼眶里打转，厂务助理又拿来了一张罚款单，她说老板让我明天交200块钱罚款再来上班。下班后，我忍着眼泪离开了车间，小菲愧疚地给在我身后，我安慰她两句就离开了。
当时我的全部家当只有120元，那是我那个月的生活费，我不知道明天怎么凑够罚款。茫然地在街上走着，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我开始想家。后来我在一片草坪上坐下，不远处几个年轻的打工仔正在踢足球，很快乐的样子。突然他们的球冲我飞来，正中眉心，突来的剧痛使我更加难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泪却流得更凶了。这时一个男孩飞快地跑过来，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我，一叠连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很痛吗？”
我更加委屈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多年以后，提起这事，他还说，就是那张泪流满面的脸让他的心一下子酸胀起来，使他觉得痛，那个人就是四海。
在他的追问下，我讲出了白天发生的事，四海不放心我，最后一直把我送回宿舍。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12点时门卫跑上来告诉我，说大门口有人找。我出去一看，原来是四海，他说：“下午打球没带钱，怕你急。这100元你先拿着，先过了明天这关再说，以后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跑到外面去哭，直接来找我就行了。”
四海说完就走了，看着他被路灯拉出的愈来愈长愈来愈远的孤单背影，我的眼泪又模糊了。
不久我才知道四海在金地一家快餐店送外卖，工资也不高，除去生活费，基本也剩不下什么了。这100元对他对我来说都不是小数目。月底，我发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把钱给他送过去，他说什么也不肯收，还说有难大家担。知道他喜欢踢足球，经常把鞋踢坏，我就买了一双球鞋送给他。四海收到鞋子时特别惊讶，看了我半天还是没说话，但却马上把鞋子穿在脚上了。
从那以后，四海就经常来找我了。没事的时候，我们总是喜欢跑到初见面的那片草地上聊天。在那里，他告诉我，从前足球是他的至爱，以后足球只能排在第二了。我隐隐约约地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不敢问也不敢想，这种突然而来的感觉，让我很茫然也很幸福。
后来他再踢球的时候，我就坐在一旁看着。他是真的喜欢踢球，在家时就喜欢，还一心想考体校，他家里人都反对，只有三姐支持他，但他最终没考上体校，因此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三姐，高中毕业后就带着三姐一起来到了深圳，他在餐厅送外卖，三姐在一家电子厂做工。
一天，我到四海的出租屋去玩，看到四海放在床上的两双袜子，洗得很干净，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一只袜子都有破洞，见我注意露出惊讶的神色，四海忙把袜子塞到枕头底下， 不好意思地说：“都是足踢惹的祸。”趁着四海下楼买水的时候，把那些袜子放到了我的包里。
几天后，我又去了四海的出租屋，一进门，我先变戏法似的把补好的袜子拿给他，他看着袜子上那密密实实的针钱，惊讶地望着我，继而神色又黯淡下来，过了一会，他小声说：“秋秋，你后悔吗？你后悔找到我这样穷的男朋友吗？”我摇了摇头。看我这样，他突然充满豪气地说：“谢谢你秋秋。我答应你，我们不会一直这样穷的！”四海说完，突然抱起我，抱着我在他那不足10平方米的房间里转了起来。我来不及挣脱，幸福一下子溢满心房。
那些日子，无论干什么，脑海里总是无缘无故地跳出来那天的情形，我似乎又看到我的长发和长裙在四海的怀抱里飞扬。一想到这里，我的脸就又红了起来。但我真的没后悔，我心中充满感激，感激那个下午，那个下午，我在马路边捡到了我的王子。
缝制长裙：我们的爱情辛酸又浪漫
1998年4月，我终于跳出了那家制衣厂，转到沙头角一家纸品厂做文员。进厂一个月后，我才知道，这家纸品厂因为效益不好，濒临倒闭。我在那里上了一个月班，却没有拿到一分钱工资。眼看着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就在这个时候，四海所在的餐厅，老板有急事回东北，餐厅要转让，四海也失业了，一个星期天，我从沙头角过去看他，得知四海在外面找了半个月工都没找到。他的脾气变得很暴躁，我知道是因为他三姐的生日快到了，他又失业，没钱给三姐买礼物。那时，我多么希望我能快点发工资呀，到时，就可以和四海一起去庆祝她三姐的生日了。
但到了月底，我这个愿望突然破灭了。工厂停产了，发工资就更遥远了。我想安慰安慰他，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苍白地对他讲：“四海，你别难受，会熬过去的。”四海看看我，很麻木地说：“天知道，我多么喜欢三姐，全家人只有她对我最好，也只有她肯省下生活费为我买球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过生日，我却买不起一件像样的礼物。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是多么的无能……你走吧！以后也别来找我。”
回沙头角的路上，我坐在202路的公共汽车上，心里很难受。四海居然让我再也不要找他了，原来穷人的山盟海誓是这么脆弱，只是一件礼物就可以让它动摇。
回到宿舍后，我回想着和四海认识一年的点点滴滴，想起他半夜给我送钱，想起他给我承诺让我过好日子，还想起我坐在草坪上看他踢足球……那时我突然发现，这个城市的靓丽是因为它富足，而我和四海都是穷人，原来穷人是没有爱情的，我趴在床上哭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昏昏沉沉地醒来，一睁眼强烈的阳光刺得我的眼泪又流下来，我走过去想把窗帘放下，就在我的手碰到窗帘的一刹那，一个念头忽然从我心底冒了出来。
窗帘是我一个月前买的，那蓝色的格子棉布是我最喜欢的，而现在，它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四海的姐姐5月3日过生日，就让它为我和四海的爱情划个句点吧。我取下窗帘，决定用它为四海的姐姐缝一条裙子。5月3日早上，我终于缝好了一套A字形的长裙。熬了一夜，特别的累。四海的姐姐也是163厘米，胖瘦和我相妨，我穿着新缝好的裙子试了一下，刚好合身。我想像着四海姐姐如果知道是四海送的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我从沙头角坐到市中心，找到四海的姐姐，匆忙把裙子交给了她，我说是四海让我帮忙送的。她惊讶地问我：“四海为什么没跟你一起来？”我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连自己都没听清，就急急忙忙跑掉了。
站在上海宾馆等202路公共汽车的时候，我的眼皮直打架，头很点昏。我得在11点前赶回厂里去，听说工厂今天要宣布解散，每个人可以领400元。机械的投币、上车，我几乎是闭着眼睛摸到座位上坐下的，那时坚持了一个晚上的瞌睡终于上来了，我立刻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的头靠在了一个人的肩上，我实在是太困了，怎样都睁不开眼睛，只能勉强让自己坐正一些，但过不了一会儿，身子又向那边歪了过去，半梦半醒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那人不仅没有躲开，反而坐得更近一点，让我能更舒适地靠着他的肩安睡，由于有依靠，我终于彻底沉入了梦乡。
车子一个踉跄，我突然惊醒了，公共汽车正在广播：“沙头角保税区快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准备！”到站了，我匆忙起身往后门跑去。就在这时，我的衣服突然被人拉了一下，我吓了一跳，惊恐地回过头来，就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是四海！
原来我刚走四海就到了他三姐那儿，听三姐一说，他立刻追了出来。刚追到上海宾馆就看见我已上了车，他只好也跟着上来了，并且坐在我的身边，看护着我睡了一路。当四海说出这些时，我突然醒悟，原来穷人也有穷的幸福和浪漫，其实幸福一直在我身边，并没有走远。
2000年9月9日，我和四海结婚了。那时候，我们已经在亲友的帮助和自己的努力下，顶下了一间小小的服装店，我缝的裙子多数都是自己设计的，在满街的服装店中，我们的生意还算红火，我们的苦日子终于过去了，四海仍爱踢球，每次他去踢球的时候，我仍像恋爱时一样跟在他后面，每当这时，四海就会敲敲我的头得意地说：“老婆，我就是在这儿把你捡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