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451 次) 时间:2001-06-27 17:14:45 来源:黄果 (黄果) 转载
我以前提起过香港的青春片、成长片《记得蜜桃成熟时》和《记得香蕉成熟时》系列。如果没记错的话,它们同时也是限制级的影片,稍微用一点想象力可以轻易地猜出片名中两种水果的隐喻。
从男性的角度看,真正性感的水果是桑葚和草莓,它们都具有引人遐思的色泽与质感。德伯家的少爷亚力克就用草莓来挑逗纯真、贞洁的乡下亲戚苔丝,——初出茅庐的金丝基在本段落流露出令人心疼的羞怯与惶恐。我怀疑就这段表演而言,其他任何一个版本究竟还能不能产生出其右者?
草莓!谁可以告诉我它到底寓含着什么象征?它的成长是如此鲜明地揭示了这样一种过程:从青楞苍白(天,这多么象青春期贫血的脸色)到娇嫩红润,从酸怯生涩到甜美浓醇,这是怎样的一种经历,象初潮,初吻,甚至初次妊娠,象经过了青葱岁月而渐渐圆熟芬芳的人生。
伊萨克.波尔格(瑞典《野草莓》,英格玛.伯格曼导演)会记得,少年时的某一天,年轻表妹莎拉泪花涟涟地回答他,她还是决定嫁给西格弗里德。——“茫茫如水一般日子淌过,如风的呼吸记忆于我”,在老宅的野草莓地,这个旧居的下午无信件焚烧,惟独她始终在梦里缠绕,恒久美丽,终究缥缈。
6岁的小西格拉(挪威《草莓孩子》,导演安.兰伯格)也会记得,在妈妈怀孕后,她也如此许愿,愿胃里有个小孩儿。她把一颗硕大的野草莓放进衣服里,挺起了肚子。终于,有一天,在森林里,在挪威的森林里,她遇上了两个迷你版的可爱孩子。——她知道,兑现了兑现了。我也知道,兑现了,膨胀的母性如何使童话变成了现实。
上面提到的《苔丝》中这个段落还很容易让人想起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当然,换了行为主体和重要物证。我阅读有限,至今尚未看到一个以伊甸园里的引诱为主题的电影文本。前布拉格电影研究学院教授米兰.昆德拉在他的短篇《代表永恒欲望的金苹果》中写到的马丁,为便于追逐女人他为自己设定了虚构角色——电影导演,以他的热情,本来很有希望贡献出一出解构式版本,惜乎他志不在此,使我这一愿望终究成为不可能的任务。
爱情与苹果间的瓜葛也许是文学史中最被滥用,最俗不可耐的关联。无论从造型还是从颜色来看,苹果都满足着市民化的审美趣味,富贵而且甜俗。以苹果喻指爱情,犹如以鲜花喻指女性,以苹果喻指女性面颊,反证着想象力的贫乏。——但毕竟这是一种极其淳朴的抒情,它让我想起五十年代粉扑扑的年画,乐观向上,喜气洋洋,让人忍俊不禁。
即使在严肃拘谨的国度,这种浪漫也得到有节制的抒发。朝鲜电影《苹果熟了的时候》,青年男女在集体合作社里收获苹果,也收获着爱情。《苹果熟了的时候》——施笃姆在他以诗意闻名的小说作品中也有同名的阴柔篇章。
《南方周末》上的沈宏非“写食主义”专栏曾提到“蛇果”,作者不遗余力地反复证明着这一粤语名称与伊甸园的典故,与宗教学、人类学的蛛丝马迹的联系。而我因此想到另一种被禁忌的爱,在伊朗导演萨米拉.莫哈马尔巴夫的名为《苹果》的影片中,一对孪生姐妹从出生后就被关在庭院的篱笆后面,她们的父亲向社会工作者辩解:我的女儿就象花朵,日照使她们枯萎。
也许下面这个例子出现在此不太恭谨,如果要评选哪一只苹果承载着最多的情义,我看答案毫无疑问的应该是《上甘岭》里的那一只。
一个龌龊的想法,——我认为荔枝、红毛丹也是儿童不宜的水果,表皮的粗糙狂野与内里的肤如凝脂形成强烈的反差,品尝的经验中混杂着一丝肉欲的诱惑,吃起来脸红,略有一些负罪感。
几年前我经过一次海南儋州,这是北宋著名荔枝品鉴家苏东坡曾经停留的地方。一行人在一个农庄游览时,一个浓眉大眼的当地女孩子抛给我一个木瓜。3分钟后,我嘴边一片狼藉,傻呵呵地问还有吗,姑娘却拂袖而去。我蓦地反应过来,惘然若失,——在《诗经》的年代,如果在《诗经》的年代,也许,也许她有以身相许的意思,少年不解风情,犹如春风过驴耳,对牛弹“有所思”。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卫风.木瓜》里提过。闻一多先生讲解时说过,在自由恋爱的年代,夏季果熟时,青年男女在树林中静坐,女孩子看上了谁,就用水果掷他,被投中的人得把随身玉佩回赠,约为夫妇。——在我看来,这又类似施笃姆《茵梦湖》的情景。
《摽有梅》里说的是一个怀春女孩子的心事: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用白话译文来填小柯给《贫嘴张大民》写的片尾曲《日子》十分妥帖:树上的杨梅落啦,还剩下不到七成;爱我的人儿你呀,改天来娶我回家。后面两段的内容照《诗经》的惯例,用比兴来表现情绪的递进:杨梅只剩三成,今天就是好时辰;杨梅要掉光了,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呀!——急了,可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