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 - 那什么 - 那谁

(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55 次) 时间:2001-05-24 00:09:18 来源:那谁 (那谁) 原创-IT

“177!”
黄衬衫小姐背后的门里照出一束光,正好可以看见开门而溅起的尘土。

出来的是一个眼睛毛茸茸的少妇。垂眼微颔着,有意无意叮当着的裙摆,随机扫撩着包在各色丝袜里的小腿们。出去了。

她趁着毛眼睛的裙摆在人堆里划过的通路,进去。出来。出去。

外面的天是秋天。这个纬度上只有这个把月的气候十分惬意,旁的,不是热就是冷。她抬头看了眼晴得发淡的天气,居然有风稀稀拉拉地掉进眼睛里。迎面扭过一辆前门到颐和园的小公共,里面塞满了秋游的亲友。这么天又这么气,金晃晃的太阳暗地里活动着黑子,内可以分泌的人们都爱在周末休闲一把。她却居然忘了戴墨镜,无福于这许多景色。

往南城去,站两个小时的车,走些路,才看到一座高墙。进去。

人坐在椅子上,眼睛只好落在面前这张不太光滑的桌面上。门量子上照进来的光,也只好落在这不太光滑的桌面上。慢旋的尘土很流畅的闪烁着,源源不断的降落在桌面上的沟沟坎坎上。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于是掏出镜子弄弄头发。

进来两个小伙子。一个站在门口,一个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她放下二郎腿,换了一边。

“怎么样?”他问。
“没有。”她垂着眼,看着不太光滑的桌面。
“又去了几个?”他看着她问。
“六七个吧。”她依旧垂着眼。
“都是什么的?”他仍看着她。
“差不多。”
他也垂下眼,看着不太光滑的桌面。用鼻子慢慢的吸一口气,又从嘴里慢慢的吐出来。尘土的舞旋在他的呼吸间扰乱,但很快又有新的尘土落下,平息的无影无踪。
“老熊说什么了么?”他抬眼看着她说。
“他说让你呆着,别生事。”
“他没给你找事?”
“他说让我呆着。”
他又看了一眼不太光滑的桌面,那上面的尘土还没有聚集到可以挡住视线的程度,“你还有钱么?”
她抬眼冲着他,目光却盯着两人之间还在不断旋落的尘土,然后垂下眼,“老熊给了点。”
“只好你先凑合一阵,回去再说。”他看着不太光滑的桌面。
“亮子来过两次。”她看着那不太光滑的桌面。
他低头看着不太光滑的桌面,咬着嘴唇用鼻子吸了口气,然后缓慢的呼出来,呼在那不太光滑的桌面上,刚刚落聚集的尘土被吹回光线里,和还没落下的一起继续缓慢的旋。
她也看着那不太光滑的桌面,均匀的呼吸还没到达桌面就散开了。
终于他又看着她,停了一下,说:“平房床底下的箱子归你了。”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干吗?”
“你去吧。”
“我不要。”
“听话,那里东西都归你了。”
她忽然看着他的脸,默默的看了一阵之后再次想起了那个不太光滑的桌面,她垂着眼。

她打开门,满地灰。拖了只板凳到床前,垫了张报纸坐下。伸手从床下拖出一个旧木箱,箱子脏的令她一点不想打开,只是对箱子坐着不动。后窗照进来的光落在箱子左边,由她溅起的尘土打着五颜六色的旋慢慢的乱撞,好像没什么落下的意思。她懒懒的坐着,大叉着腿,手垂在两腿之间的地上,眼看着尘土的舞蹈渐渐平息,慢慢的出了口气,于是又开始一组新旋。终于拿出从去年就没用过的钥匙,开锁。

箱子里边和外边一样的脏。她拿起最上边的一扎没有称谓的信,她毫不迟疑的拆开来看,如同是给她的一样。这信不是一天写得了,哪年都有。字写的很难看,内容却还算煽情,若是去年收到,她定会喜欢一大把的,如今却是晦气。信下边是一些没头没尾的的笔记本,她翻了翻,看不进去。旁的,尽是杂七杂八不起眼的零碎,只有一个很旧的铁盒子还值得拿起来。她拿起盒子看了看,已经掉了漆,锈得像是从来就没有新过,上面似乎写过什么字,也看不清了。盖子几乎锈死了。她两脚夹着盒子,两手掀那盖子,晃了半天竟没有掀开。于是松了手脚坐在凳子上叹了口气。后窗照进来的光束里又充满了刚刚溅起来的尘土,还是一样的打着五颜六色的旋。她看着尘土,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翻着箱子里的杂物,找到了一把小折刀。她用折刀撬那盖子,撬得盖子上一道一道的豁口,露出闪亮的银伤痕,和着烁烁的尘土,旋转的金属粉末成了这间屋里的银河。

盒子打开后的一秒钟,她的眼眶忽然像是被眸子里射出来光芒撑大了。然后她的嘴角开始慢慢的向上,渐渐的列开,终于她呵呵的笑了起来。她不停的笑,面前的尘土随着笑声咳呼着,粉末的银河拍卷着流进她的肺,直到咳嗽终止了这场狂欢,面前的尘土扑扑的落在她手里的盒子上。

外面的秋天还是很可以的,她脸上的春风也是一样。已经一扫刚才的恹恹,她眼睛里闪烁着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所特有的光芒。走出半站地,她才想起应该坐车,于是随便找了一个大巴站也没有看有什么车,就站在那里。

天气还是很可以的,微微的一点凉风不时的抚弄着她两鬓散落的几缕头发。毕竟是她的年纪。灰头土脸的姑娘,身上却会散发着一股绚烂的生气,这气旋旋着从她疲惫的眸子里缓慢的上升,卷裹着尘土,直到一缕风经过,终于汇入其中,纠缠着沿一直吹下去。

车来了。

生机澎湃的早晨,狭窄的街道迅速的醒来,大小的汽车噪括着,上班的人潮推搡着,汞水般的自行车队横冲直撞着。路边遛早的老人一板一眼的甩着手,晨曦中看得见手上溅起的尘土慢悬着飘向石凳上的收音机:
“昨天下午,东双路口附近发生公共汽车爆炸事件。死亡十七人,除一名女性尚未确定,其余十六人身份均已确定。事件原因目前正在调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