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的BBS之恋为川岛外子而哀(4300字,首发天极) - 有病呻吟 文字 - 洮河流洙

(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106 次) 时间:2001-05-21 12:36:55 来源:洮河流洙 (洮河流洙) 原创-IT

整个四月,我都重复着寡寡欲欢的姿态游离在城市之中,人群之间和世俗之外。我感喟着这难得的人间四月天。不,应该是网络四月天,自顾自怜地开始在网吧“上班”,只不过我反而要给网吧老板Money。
和许多人一样,IT裁员风无疑袭击了我,和这个城市的沙尘暴一样猛烈,卷起树叶和扔在街上蛋糕纸,也卷起了我脆弱而单薄的心,悬在了电线杆的通信电缆线上,又摇拽在地面上,被清洁阿姨用铁钩点击了去。只不过我还没有再一次被那家.com点击。

我的邮箱里连广告邮件都少了很多,直到没有邮件再来,我也登录的更少了,几乎忘了自己的密码。BBS上的人们也差不到忘了我,只有那些扫描帖子的编辑偶尔问问:某某人呢,你在吗?又玩潜水了之类,像酒馆里的人们打听孔已己一样的情境。但我和川岛外子的恋情足以化解了四月里最大的不快。

索性,我往南走走,到上海去性感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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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害羞的说,我爱上了这个城市。具体是这里的都市气息,有点像东京。某天我乘观光巴士的时候,还有服务员主动端上咖啡给我,我诧异又会心,然后用付小费的样子把咖啡涨付给了这个商业意识比较强的环境里的她。接下来的事就跟钞票不太搭界了,她见我很不愉快,却关心我是否感冒了。我说不,谢谢。她继续说车里有药,我说不,谢谢。我只想少些花钱,但她的简单问候无疑让我失落的心得到些许暖意。这让我又想起了在东京呆的日子,想起了那本小说——《挪威森林》。小说以结尾开头,主人公渡边君不也不是这样吗?裹着一身生活的创伤在而立之年去向德国。车里的电视上播着关于IT的节目,我突然拿开捂着额头的手去望望电视。她也一样,不干活了,突然像个安详的老人。

两个多小时,没观到什么光,她问我在哪站下。我问她还有哪次可以观光的车坐,她打量着我打趣地说:“继续坐车?继续观光?一直坐车?一直观光?”看她那不可思议的眼神,我反而不可思议起来,并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继而怀疑自己的存在,怎么神差鬼使到了上海?你不是那个在网上呼喊着要将Internet进行到底的愤青吗?或者原本是梦游般的剥离?当我意识到时空如何变幻,我的知觉如何错位,我的身份证号码却没变的时候,我感到一股彻底的悲痛。是啊!继续我的靡靡?继续我的心情之旅?把自己从愤青过渡到小资?我显然对自己毫无对策。

要不终点站下,恰好有人接我的班,我陪你逛逛?她说的那么轻巧,像个导游似的,反而让我怀疑起来。如果换成一个落魄诗人或流浪歌手,可能早就一把拽住她的手奔到黄浦江了。可我是一个搞过计算机的人,浑身的电流和满脑的逻辑传输给我的信号是警惕,别多事。况且我头发也不蓬松,眼皮也不耷拉,衣服上也没有链条和很多口袋,蛮精神的。我说你觉得我合适?她不待回答,车子就停在了外滩,她用小拳头垫了我一下,我所有的继续颓废的计划便被打消了。

外滩的石板硬硬的,各色各花样子的都有,比起天安门广场的要小块多了,倒和东京的上屋差不多,周末无车。我们谁也不问谁的简单信息,比聊天室里的探问还省事。就像一对老情人一样爬在凭海的栏杆上,啜饮甜甜的盒茶。分手的时候,她说叫她“外”。“外”的确是不错的称呼,做昵称、爱称、网名都可选,况且还有“喂”的谐音。在网上老半天不发言,别人就是这样唤你的。我说叫我红鞋吧,她看了看我的脚。外让我更加爱了这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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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风花雪月”并没有让我彻底振奋和觉悟,回到北京后,我也懒得做简历或发job邮件,估计自己的银子还有,况且又收到了某站点的稿费部分,我便专心致志在网吧继续“上班”。环境还算好,我去的老早,总有最偏僻的地方让我抢占,即便是现实中,我也更是封闭自己了。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摸着键盘神采飞扬,屁颠屁颠的样子,我就是要猥琐。为了把自己聊天的战线拉得最大,在网上活得更有滋味,我一连注册了多家ICP的涨号,又成了各大论坛的会员,有的地方我甚至有数个ID,以便于摸爬滚打时方便换穿“马甲”。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免费论坛作为我的后花园,凡是可以继续交往的,我都请到这里密谈,又“端茶”又“送礼”的。

可惜,热闹的几天过去后,逛过我后花园的人们都感觉索然无味纷纷弃我而去。论坛作者加读者人数是1,自娱自乐。直到外“喂”一声敲门而入。让我惊讶又激动,自己平如白水的生活终于沾染了戏剧化的色彩了。她用的是别的名字,过客。但我只想重复外这个叫法,有点乡下人使唤媳妇的味道。她说她搜索了我的名字,就链接来了。

第一天,就说了这么多。她回帖可慢了,我可是看着屏幕眼睁睁等的。

之后的每天里,我都要到后花园转转,外她总给我信心和意外,有不少的话题和笑料。重要的是我打开网页的那一刻,总是欣喜她有留言,让我有一种轻而易举的感觉,好象很安全。外说她给我这个名字,其实还有三个意思。

这一天,她就这一句话,却制造悬念掉我两天的胃口,我赶紧问哪三个意思是啥,然后等到第二天看答案。舟车劳顿。

第二天却让我失望了,她打上的是:不告诉你。后面选了一个卡通在狡猾的转眼珠子。我明知道她在淘气,却也没法。起码她上了我的论坛,就是我的客人,我还是这里的斑竹,深一想就有差异了。我小心应付着外。

第三天,她说是这样的,在外滩相聚,当然有外了;我们都是外地人,就更外了;我在办出国,以后就纯粹外了了。她的话又有趣又让我伤情,但愿她只是在玩文字游戏,我也只是一个劲地夸她冰雪聪明。

以后的日子里,外照例说话,说她的事,谈论她对世界的看法,牢骚她对这个社会的不满。我渐渐知道,外是个国际贸易专业的大学生,上次是兼职实践来的。上网的时间少但规律。她说,观光车上的外国人多,尤其日本人,可以事先交流交流感受感受。我问过她,那天何以偏偏交流我,她说首先你的外形和气质很有日本人的味道。眼睛虽然直直的但还是发着忧郁的光;领带虽然完好无损的但还是像“麻辣教师”一样开着扣子,有些不羁;头发虽然长长的但很硬硬的,前后一样长,可见是从板寸“发育”的;脚上虽然穿红色的布鞋,但手里却拎着一个皮鞋盒子,可见是临时换的;喝咖啡的眼睛虽然很惆怅很迷离,但端咖啡的手臂却伸的老直,符合武士道精神……

她的一番通论我又惊奇又不满,我小心翼翼地把这些话转到了旧帖区,怕临时串门的同胞看到会炮轰我。并且,为了抹去论坛只充当我和外二人世界温床的色彩,我变化了好几个ID。每天去跟她的话,我都要先表明身份:我是红鞋,喂,我是穿红鞋的过客呀!你是过客 外吗?或者,我是来自戈壁滩的杀手,你是外滩温柔一刀吗?或者,我是东京攻略,你是上海防备 外吗?或者,我是挪威森林,喂,你是巴士女吗?如此这般,一来二去,外也习惯了我的闹剧,我的论坛由此而人丁兴旺似的。

我还装模做样地又换了几个名字,以旁观者的身份议论、奔告、说教我和外的恋情及发展情况,并建议斑竹该如何上帖,如何打扫房间。然后我又把打扫论坛的光荣任务交给了外,她每天都以另外一个ID帮我扫旧帖,主要是她自己对日本的过火赞誉。事实上——平静如水,我们在另一种状态中度蜜月,升级着我们的恋情,维系着游戏规则并欢欢喜喜的。我们商量好了婚事,我认为她不可能“纯粹外了”。

我对这段感情还是可以认同的,虽然是网友,虽然已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网恋,但我们毕竟“事先”见过面,况且又有共同的话题: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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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刷新,直到外说她要东渡桑梓的一天,我才有些不安。没等我确定如何告别或挽留一番的时候,我在网络浏览器的另一个窗口看到了我不敢相信的一幕:上海发生车辆连环碰撞车祸,新闻图片上被担架抬出来被拍的很清楚的那个女骇正是外。我给外的宿舍打电话,她的室友证实了她的噩耗。我的泪水也瘩瘩的滴在键盘的缝隙里,上帝总要把一些人过早的从我身边夺走,包括那些至亲至爱的名字。而外却像那被沙尘暴卷起的雪糕纸一样永远挂在了电线杆的通信电缆上。

原本以为,故事就这么凄美地结束了,不曾预料的是后来更加扑朔迷离。

差不多是四月的下旬,我整个人疲惫极了,很少再到网吧兢兢业业,也开始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有一天,我东京的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地铁里看到了一个女孩,和我发给他邮箱里炫耀的女孩一模一样。我说是么,太好了,那劳驾君多多观察,多多接近,如何?

没等日本朋友继续给我信息,一个自称川岛外子的MM就出现在我的论坛了。我知道她是外,纯粹外了的外。她好多话。还有她最新的照片,给我的最新气息是甜甜密密的。我也不冷不热地说了我这边的变化。外子对我不准时回复她的留言埋怨我,还建议我们用电子邮件和ICQ联络,我没有那样做过。

外子还说,她在日本认识了一个男孩,极有魅力的。我便祝福她(我知道她是要给我一些吃醋的材料的);她又说,她看到了院子里的樱花好美好美,我说好几年没看到了,她就给我发来了硕大的樱花的照片,还有裁成小图的叫我拼起来;她还会弄一副动画帖在我的论坛上,碗里盛着日本的寿司或冒着热气的面条。我当然也不能无动于衷,除了让她继续打扫我的“房间外”,也给她帖一些上海外滩的新照和北京的沙尘暴照,聊表思念。我们很少谈感情的事,我也没谈关于车祸的事。虚拟世界的事情么,神秘点好。我做总斑竹,她虽然是客人也兼任了巡坛的任务。但往深里想,我们还是有差异的。我小心地应付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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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二人世界又一次一天天刷新。有一天,我无意中问她:你不是死了吗?第二天她这样说,是这样的,那个在上海出了车祸的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我想你最好忘了我,所以没有解释。请原谅!外子。能说什么呢?也许她在演戏,我做好遵守的戏院规定一个观众的本分和礼节就好了。.com重新点击我而带来的愉快冲淡了这所谓的烦恼。爱她就要付出代价,包括对承载这爱的平台。这些数据、线缆、光纤、PC、论坛们,貌似可爱,实则冷酷。我爱它们也付出代价,就是它们保育的我的爱情,搭建的这温床。

我还是欣喜的,至少我对东瀛的点点牵念让一个女孩拉扯着,让一个网恋点缀着。我的世界有这些关键词的组合,我尤其欣喜。上海、北京、东京、现实、虚拟、外、外子,甚至外子的姐姐,不简单,不容易。外子还说过,她的名字又多了一个意思,我跟帖问她,她的回答加多了我的疼爱。她说自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寿司店找到送外卖的晚班工作,并赶紧补充说在日本勤工俭学其实很轻松的,没有专题片里面说的那么凄凉。我笑。她甚至鼓动我也过去。

某一天,我乐呵呵地回味外子以前与我的甜言蜜语后,顺便看NHK公司管理的一个留学网站,结果变粗变红的头条news让我又一次目瞪口呆,“……据本区警属发言人证实,死者川岛外子,女,23岁,中国籍,中文名字程晓崴,**大学留学生。*月*日*时在上屋地铁*号卧轨身忘。死因正在调查中,自民党一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分析,该留学生曾与社民党****有来往,不排除****为竞选区议员而澄清自己私人生活下毒手可能。”还有相关报道说”死者所在学校训导处提供的资料显示死者唯一的家属程小楠也于*年遇难在中国上海市的一次车祸中.档案亲友栏中填着一个在中国大陆的叫红鞋的名字,警属正在通过中国政府寻找此人……”看完这些,我的泪又滴在了键盘的缝隙里,但很冷静.

我大醉了一场.第三天的早晨我就收到了一封希望我安置外子后事或拿走遗体的国际EMS.

我从网上订了票登上了去日本的航班.

在飞机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我拟好了一封和日本朋友,那个与外子有关的男人的绝交书,还有给外子最后的BBS留言但愿她在天国的网络世界能够点击……我还发现我的论坛BBS被悄然取缔.

……

2001/05/21 北京 和平里